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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雄兔眼迷離在線閱讀 - 雄兔眼迷離 第275節(jié)

雄兔眼迷離 第275節(jié)

    人皆要吃要睡,守夜這種辛苦活兒,十年八年也不見得能輪到一回陶淮,除非早早得了風聲,當晚皇帝需要特意看護。

    黃旭堯并沒撐過這幾步路的距離,更何況去傳信的人跟當值太醫(yī)關系頗好,特意提點兩句,人就來的更慢了些。畢竟沒救活聽起來就是醫(yī)術不精,萬一皇帝正在氣頭上,難以收場。

    但若人已經(jīng)死了,這個毫無辦法,天底下誰也不能起死回生。罵兩句,也只說是聽說傷了致命處,調配止血藥粉耽擱了須臾。

    魏塱見得黃旭堯眼皮又驀然張開,只是里頭不復鮮活清明,而是一層陰翳慘白。他說:“我看見了,我看見薛凌了”。彌留之語來的分外流暢。

    魏塱被這名字一驚,松手站起,黃旭堯人砸在地上,大片鮮血從口中噴出,和喉間暗紅一起彌漫開來。

    “你也……你也配稱朕?”……他咽氣,卻沒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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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4章 庭前月

    太醫(yī)終于跨過門檻,卻先理了衣衫跪在地上高呼萬歲。魏塱審視地上尸體,并沒喊起身。太監(jiān)越俎代庖,輕聲道:“何大人趕緊瞧瞧去吧?!?/br>
    那人起身過來,抖手扶起摸了脈,不死心附耳在胸口,為難朝著魏塱告罪道:“陛下……這……”

    魏塱恢復如常,吩咐道:“尸體先好生收著”,言罷清甩了手上血跡,轉身向里屋而且。人群簇擁上來,搬桌椅的搬桌椅,掃地板的掃地板。

    片刻過后,太監(jiān)在僻靜處捂著鼻子吩咐底下人:“都燒干凈些,前頭話可提醒著。好東西啊,你們沒那個命摸??蓜e有不開眼的撿去拾掇拾掇自個兒給用上,掉腦袋的玩意兒,還當老天爺給你下寶兒呢。”

    唯諾聲眾,說的是魏塱房里丟出來的金銀玉器等御用之物,沾血不吉利,擦干凈還是膈應,當然是碎了作數(shù)。

    這些東西收拾來也不過轉瞬,戚令一直候在屋外,片刻后被人帶走,問話之后令其留于宮內,暫不得還家,朝事等一概先行免了。

    王宜在住處來回踱步,本是盼著誰遞個消息。那宅子里的人命官司,他仍沒個頭緒,派出去搜捕兇手的人回了好幾撥,皆是連條可疑的狗都沒抓著。

    長吁短嘆之際,宮里來人一亮腰牌,黃宅里的事才算徹底鬧到了魏塱面前。宮人早伺候他換了衣衫,濃郁熏香遮掩,再無半點血腥氣。

    天還沒亮,外頭又復夜間靜謐,仿佛這一場喧鬧從不曾有過。只是他再難入睡,坐在榻上久久不發(fā)一言。

    聽到的見到的都不可信,所以尸體洗凈后,他又特意去瞧了一回。說是黃旭堯么,確然有些依稀相像,可說不是好像恰當一些。大抵是因生前失血過多,黃旭堯儀容慘白,五官也與魏塱記憶中的樣子出入頗大。

    更重要的是,他想不出黃旭堯費勁心思進宮來死在自己面前有什么意思。

    有什么意思?就算當年寧城降了。

    事過去這么久,自己頂多借此震懾一下母家,絕不會真的將人千刀萬剮。黃旭堯非蠢鈍之人,應該知道,他活著才是個把柄,死了反倒無用。

    有什么意思?就算他真見著了薛弋寒兒子。

    匹夫而已,當年尚不懼,而今大權在握,四海歸心。如果黃旭堯所言之事當真是薛凌在幕后一手早就,那也不過是恰中自己下懷,落個螳螂捕蟬罷了。

    他坐在榻上,想了良久,直到去辦事的人將王宜提到宮里,魏塱才知黃早滿門死絕。

    黃早,黃旭堯……三年前來京,他仍想不出這場死亡有什么意思,他甚至沒想出黃旭堯為何舍近求遠先來了宮里。

    薛凌二字確然不足以讓他魂不附體,但多少有些驚恐,以至于魏塱忽略了黃旭堯臨死說的霍準二字,只想著出了這么大事,礙于降將的身份,黃旭堯該率先往黃家報信,再做圖謀。

    可問過戚令,黃旭堯以有人行刺為由,直直往宮內而來,特意避過了黃家,所謂何事?

    這些緣由百思不得其解,底下宮人大氣不敢喘一聲,靜靜候在門外,看著當今天子呆若木雞坐在床頭,臉上表情如凝固一般長久未改。

    倒霉事仿佛是往一處擠,這番鬧騰本就不如意,瑤光殿里來了個小宮女,老遠哭哭啼啼就哭哭啼啼,太監(jiān)兩步并一步趕過去,壓低嗓子勸說趕緊住口。那小宮女哭聲更甚,說是雪娘子胎相不穩(wěn),無論如何得讓皇帝過去瞧瞧。

    推拉間動靜傳到屋內,魏塱強忍怒氣,甩了手頭東西,讓太醫(yī)滾過去看看,此事也就罷了。

    打更的敲了鑼,看沙漏已是五更正中,朝事輕易罷免不得。魏塱揉了揉額頭,回頭對著虛無處問:“黃家還沒人來?”

    陰影里答:“還不曾,不過人去過命案現(xiàn)場了,想必身份無疑?!?/br>
    身份無疑,自盡的確是黃旭堯。魏塱遣人往王宜處時,也遣了人去盯著黃宅,果見有人鬼祟查探,一路跟著,是從黃府里頭出來的。

    可見黃旭堯這三四年間一直被藏在京中,不知是自己好母后的主意,還是那位舅舅,亦或是已經(jīng)魂歸天際的外公。

    不管是誰,都足以讓魏塱咬牙。手重重砸在榻邊扶手上,思考到此處,他才對那句祖父死于薛凌之手開始上心。

    然這又是一道難題,祖父早就纏綿病榻,飲食用具俱是小心翼翼,太醫(yī)下人一概如履薄冰,跟伺候活死人一樣的日夜不離身,如何能亡于薛凌之手?

    用毒,薛凌根本沒接觸的機會,更不用說兩三月間宮中御醫(yī)皆輪了個便,不可能半點蹊蹺都瞧不出來。刀劍,黃續(xù)晝遺容亦是宮里人幫著整理,且自己瞻仰過,并無不妥之處。

    薛凌,關于這名字的記憶過于遙遠了,也不是什么心腹大患。突然之間聽人說起,連帶著那些事都像是黃旭堯一廂情愿的臆造。思前想后不得其果,魏塱靠在扶手上微闔了雙眼,想再等些消息,或者說,等些人。

    黃靖愢自然是魏塱等的重中之中,黃續(xù)晝已死,能說清黃旭堯為何在京中的,估摸著不多。但昭淑太后穩(wěn)坐江山,犯不著上趕著與自家兒子解釋,那只能是剩下的為人臣子。想必不用皇帝提及,該自個趕著來奉上一番說辭。

    是故魏塱發(fā)問,何以黃家還沒人來。按理說黃旭堯既在京中,定是與黃家常有往來,黃府里頭該第一時間得知消息才是。另來戚令雖未名言,想必也作了個私下人情,又遣誰去與黃靖愢。

    他猜得倒也不無道理,黃旭堯驚醒之后,隨即響鈴往黃府里傳信,比敲官鈴還早些。

    可惜黃宅與黃府之間隔著好些大街小巷,原先安排住在各處守著動靜的人歷經(jīng)數(shù)年春秋好夢,早不拿這當回事。

    更何況還有江府的人盯的牢實,若非有意,便是官府也不會驚動,又怎會讓消息傳到黃府里頭。

    倒是戚令確然讓自己心腹往黃府里走了一遭?;实叟c黃家打斷骨頭,還得連著三分,不管出了何事,后宮里太后總不至于被廢。

    若在此時上不賣黃靖愢一個面子,日后在朝中免不得要被下絆子。但皇帝這頭也決然不可忤逆,所以直到帶著黃旭堯進了宮門,戚令方叫來貼身跟著的人,耳語幾句,讓其去傳話。

    而黃府里頭,黃靖愢酣眠正盛,這些天喪儀諸事頗為費神,總算將自己老爹入土為安,府上晦氣塵灰掃凈,晚間早早便歇下了。

    皇親國戚,下人架子也足,戚令的人又不能明言說是逮著了黃家昔日降將,廢了好大一番唇舌才勉強得以讓黃旭堯起身。磨磨蹭蹭猶猶疑疑又畏畏縮縮一陣,等黃府里的人去到現(xiàn)場,魏塱的人都到了。

    這廂一碰上,可不就恰好坐實自盡之人是黃旭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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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5章 庭前月

    若非與黃府有關,黃府偷偷摸摸行這雞鳴狗盜之事是為何?

    宮里人辦事隱晦,并沒上前點破,只一路跟隨黃府下人,瞧見人進了府,便回宮向魏塱復命。

    黃靖愢得了下人報,這才確定事實無誤,且驚且急卻沒個著落,大抵也是此時才反應過來,自己老爹已經(jīng)死了。從今往后,府上丫鬟婆子,朝里皇帝太后,都得指望他自個兒擔著了。

    可這事兒如何擔?他想找個人問話,王宜也被拖去了宮里,戚令還沒回來,來傳信的人只說是滿門無活口,苦主一口咬定要面圣,別的再也問不出來。

    唉聲嘆氣數(shù)回,捶足頓胸在屋里走了好幾個轉,仍不知此事為何。當年之事,黃靖愢當是了如指掌。可這么多年過去,太太平平安安樂樂誰也沒提起過啊。

    戚令的人沒明言兇案多半是尋仇,他竟是求財求色誤殺猜了個便,方醍醐灌頂似的想……會不會……是多年前那一樁。

    不想則已,一想便是全身惶惶。讓幾口粗氣喘過,黃靖愢一屁股呆坐在椅子上決定等等消息。

    想著這么大事,昭淑太后該有耳聞,具體如何,與自家妹子商議過再做定論。再不濟,等旭堯從宮中回來,問清他究竟說了哪些,也好過一只無頭蒼蠅撞進宮里去。

    他以為,黃旭堯還能回來。

    春宵短,秋夜長,等待總是格外難熬。難道他恨不能從府里拎出個人來抱怨兩句,嗔怪聲“這孩子,就算是有怨氣,也該先回來與家中人商量”也好過一個人對著死木頭的桌椅板凳干瞪眼。

    可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安靜,黃府里安靜。黃旭堯已死,宮中也漸漸安靜。五更漸末,夜色仍濃,但城外雞鳴開始此起彼伏,城內也偶有兩聲附和。

    江府從這一刻開始喧鬧,下人起的格外早,忙忙碌碌灑掃除塵穢,像是要迎客。江玉楓倚在榻上,慣常捧了卷書,桌上茶水已經(jīng)失了熱氣,像是很久沒續(xù)。

    近兩日天都晴好,月亮還在空中白生生掛著,清輝映燭火,正值翻書時。弓匕進門,江玉楓仍沒改姿勢,只目光斜瞥過去,混若無意道:“進去了?”

    弓匕湊的近些,肯定道:“進去了。”

    江玉楓這才合了書,不知是在想何事,臉上淡漠了片刻方坐直了身子輕嘆了聲,自己添了茶水,道:“那必然是慘了些?!?/br>
    像是在問弓匕,又想是自言自語。

    弓匕沒答,反夸道:“少爺料事入神?!?/br>
    江玉楓輕晃了晃手,道:“你徹夜未歇,去睡吧,余下的事,有旁人處理。”

    弓匕應身退了,江玉楓跟著攬了衣襟,合了書卷丟桌子上往江閎寢居處去。他也是一夜不曾合眼,不過江府閑人,多的是時間補眠。

    而所謀之事,或于功敗,或于垂成,總該與老爹報備一聲。這些天大小雜務,江閎雖不曾出面,卻一直在幕后坐陣。

    卯時過兩刻,守城門的卒子打著哈欠拉動鉸鏈剛把城門勉強開了跳縫,就有家丁模樣的男子滿臉笑意闖進來,說是家中來京訪親,要卒子行個方便。一邊說著話,一邊給了碎銀當茶錢。

    卒子自是眉開眼笑,沒這幾粒銀子,門還是要開,人還是要放。有這幾粒銀子,那當然是門開的快些,人放的快些,再將手中火把也舉高些,畢竟天還沒亮呢。

    好幾架雕金掛銀的馬車氣氣派派進了城,卒子掀簾瞧了一眼,幾個老婦帶四五兒孫,又一對公子紅妝郎才女貌的坐著,后頭箱子里不外乎衣服首飾并些瓜果山珍,趕緊放了人去。

    檢查的當口還不忘念叨兩句自己姓甚名誰,順嘴賠罪倒是原也不是查的這般細,主要是霍賊案發(fā)還沒徹底太平,昨兒個京中又出了惡事,幾位爺又進的著實早了些,不得不得罪一二。

    家丁嘻哈答了,說是舊親正是江國公府上,幾代的忠臣良將,怎會與什么霍賊兇案有牽扯。卒子連聲稱是,幾匹馬車走出老遠,還不忘慶幸自個兒做的周到。

    看來人那打扮氣度,往來不是達官便是顯貴,若能將自己姓名提起一二,好歹也落個指望。

    吱吱呀呀走出一段街,僻靜處黑燈瞎火里四五個人從車窗貓腰躍入馬車,馬蹄卻絲毫未停,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唯有一架馬車走走停停,直賴到天色微明,街上鋪子次第開來。那婦人攜仆從兒媳一眾轉入點心鋪子,沿途念叨說好久沒嘗過,想念的緊。

    掌柜的恭敬迎了,再出來,薛凌一枝石榴花松松插在鬢間,與尋常一樣別無二致跟在婦人身后,大大方方上了馬車。

    街上御林衛(wèi)明顯比往日跑的勤,臉上神色也嚴肅許多。大小王宜是個京官,事雖然沒鬧開來,但已與眾人通過氣。他不知兇徒是薛凌還是宋凌,反正能抓到人最要緊。

    在馬車上坐定,薛凌上玩心不改,掀了簾看天色朦朧,輕快道:“耽擱這般時候,早說我自個兒也回得,憑白廢了半宿好夢。”

    婦人欲言又止,看了薛凌兩三回,終緘默未言。一把老骨頭參合這些事,端的是心驚膽戰(zhàn)。然江府謹慎,普通進出都想撇清關系,何況現(xiàn)兒個是“薛凌”現(xiàn)身,更是得求個完全。

    此事過后,京中必有天翻地覆,皇帝若知曉自己的母家當年與霍賊勾結至廝,想是要查的雞犬不寧,謹慎些,也好。

    薛凌當也識得,所以老實在點心鋪子喝了幾個時辰茶水,待江府安排的人進城,方隨著一道走,待到哪年哪月皇帝派人查起京中幾家夜半人出人進,好歹有守城門當個人證說是一群老弱婦孺攀親。

    那老婦既不答,薛凌也不上趕著再逗。一肚子茶湯使人格外清目明神,她半點睡意也無,摸索著袖里恩怨,直瞪著一雙眼珠子看到了江府門外。

    早早有人在門口處迎著,薛凌自顧下了馬車,揉了揉手腕要往里,突而又是一陣噠噠馬蹄響,一架簡單馬車轉眼即到身前。

    眾人不解,正瞧著,上頭逸白跳將下來,道是府上小姐定的一支犀角毫做好了,特意趕早送來。

    江府下人未懂里頭古怪,薛凌知其必有要事,想來江府門口也不用再過于可以,開懷道:“我瞧瞧,我瞧瞧”,上前接了拿在手里。

    逸白輕聲道:“黃旭堯死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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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6章 庭前月

    薛凌狀若未聞,順勢道:“先生可要進里小坐?恰逢府上有客”。她當逸白來是有要事,不想僅是遞了個話。

    黃旭堯死的如此快還真是意料之外。人是被官府接走的,江府一直派人跟著,確認了是往宮里去,怎這會逸白就傳話來說人沒了。莫不是自個所料有差,當年之事,魏塱心知肚明,所以這會忙不迭將黃旭堯弄死作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