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都告訴我了，三meimei不必如此，你我既然是一個爹，怎能這般生分。”

    齊夫人是個與世無爭的好人，這齊清猗說話與她娘親一個調(diào)子，薛凌一時有點分不出來這是來套近乎的，還是真的來寬慰自己不要在意身世。

    “多謝你愿意去護著我，我沒想到你肯，不知道三meimei師從何處？”齊清猗見薛凌不答話，又換了個事兒問，情真也好，假意也罷，她此時是真的關(guān)心薛凌的一切，若這個三meimei真的一門心思護著自己，她什么都愿意給。

    師從何處，薛凌瞧著齊清猗的臉，這是……。前太子妃。說起來，她爹的死跟太子一事也脫不了關(guān)系，不知道薛家在這些人眼里有幾斤幾兩？

    “師從薛家?！?/br>
    ------------

    第88章 闌干

    薛凌想從齊清猗眼里盯出一丁點波動來，哀傷、懷念、或者熱烈，都可以，但沒有什么也沒有。

    齊清猗只有些許茫然，追問道：“哪一個薛家？”

    “城里頭鏢局，姑母家是跑商的，我也跟著走南闖北慣了”。薛凌垂了眼瞼，壓下心頭希冀，隨口扯了個謊。

    “原是如此，極好”。走鏢的見多識廣，功夫也多是正路子，齊清猗大感幸運。這幾年歲月坎坷，她已不是不諳世事的宅門婦人。心頭計較過這個三meimei是不是別有所圖，還是不忍放手。尋常姑娘，無非就是求娘家庇佑，將來覓個如意郎君吧

    整個王府，力氣大點的人，都不是自己的。有孕一事，至多還能瞞兩月，身形就掩蓋不住了。別說是有人行刺，哪怕是個什么惡奴推自己一把呢。只要這個孩子保得住，要自己共事一夫都行。

    齊清猗那會就思索了良久，覺得薛凌應(yīng)該就是怕自己在齊府不能立足，才上趕著討好自己。問過五meimei也說薛凌是個極好的。最終還是決定把她帶去王府。多個人多分力，怎樣都是好的。

    薛凌聽著齊清猗對自己承諾些什么以后定拿自己當(dāng)?shù)沼H的meimei看，又許了大把金銀富貴，覺得好笑的很。兩人閑話了一陣，就散了。

    齊世言在書房呆坐了良久，他決定賭一把。這三年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如今為了自己的女兒，只能走一次險道。好在，有人送上了門，就算賭輸了，也該有辦法全身而退。他本是要早些行事的，沒想到羯族使臣又上了門，只能緩緩，如今看來，還得再緩一緩。

    夜長，夢多?？伤呀?jīng)熬了一千多個夜了。

    齊清猗在齊府小住了兩日，先派自己嫲嫲回王府給薛凌收拾了廂房。心頭大石多少放下一些，又在齊府，人看著氣色也好。

    人有所圖，自然就殷勤，兩日都賴在薛凌院里不走，惹得清蔓清雨越發(fā)的吃味，齊清霏卻開心的很，恨不能覺都在薛凌院里睡。

    薛凌自然知道齊清猗是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少本事，沒有故意顯擺，卻也沒藏著掖著。借著教齊清霏的功夫，認真露了些手段。

    她得讓齊清猗知道，自己護的住她。

    何況，為什么不護呢？自己手上本來沒什么籌碼，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fā)生什么，最好是生個兒子下來，捏著的，就是嫡孫，氣不死魏塱，遲早惡心死他。

    想到狠處，薛凌甚至動了貍貓換太子的心思，這個娃，是兒子，那就好，不是兒子，也得是兒子。

    “人心之惡，能惡到什么地步？”

    太傅道：“易子而食?！?/br>
    年幼的薛凌打了冷顫，魯伯伯一看見她浪費糧食，就恐嚇著要吃兩天草根才行。這個太傅老頭，居然說要吃小孩兒。

    “可思，不可為。惡者，論跡不論心?！?/br>
    論跡不論心，有幾個人，困的住那匹發(fā)瘋的心頭野馬？

    齊清霏自確認了那晚自己確實沒殺人之后，又恢復(fù)了往?；顫?。對著薛凌抱怨道：“三jiejie實在誑我，那劍根本劃不動。當(dāng)時要嚇壞我啦。”

    薛凌又尋了把好些的劍來。這兩日當(dāng)著齊清猗的面，教的越發(fā)用心，兩人關(guān)系更是親近不少。

    待齊清霏學(xué)累了，三個人便坐著飲茶。如果一開始，薛凌說要護著自己，齊清猗還是抱著病急亂投醫(yī)的念頭，這會覺得，沒準(zhǔn)自己真的找了個良醫(yī)。

    自己夫君為前太子，她自然見多識廣。這個三meimei，不知道是得了什么機緣，一身武藝，比她見過的好些皇家護衛(wèi)不遑多讓。只要是真心要護著自己，也許，這個孩子當(dāng)真能生下來。生下來之后，一條活生生的皇家血脈，遠遠比肚子里的一坨rou安全的多。想到這些，她就對薛凌更加熱烈了些。管這個meimei要什么，天上星星，她也想辦法去摘。

    這份子討好齊清霏也瞅出來了，道：“大jiejie倒比我還喜歡三jiejie，我喜歡三jiejie，因為她是我的師傅，大jiejie喜歡三jiejie是為什么，余下那兩個jiejie，都不和三jiejie親近，連帶著都不喜歡我了。”

    齊清猗不看齊清霏，反倒看著薛凌笑道：“你三jiejie流落在外吃了好些苦，我當(dāng)jiejie的，自然要多照顧些?！?/br>
    齊清霏不以為然，憋著嘴道：“苦什么啦，三jiejie銀子比二jiejie還多，府里分明是我最苦。”

    薛凌和齊清猗都帶了笑意，難得兩人想的是一樣的，所遇之人都是爾虞我詐，但眼前這個meimei晶瑩剔透，沒染半點塵埃，美好的像冬日雪花兒。

    齊清霏看著兩人笑，又趕緊撒嬌：“大jiejie，你就把我也帶去王府吧，我一日日的可憋壞啦！好不容易來個三jiejie，你又給我搶走了，我學(xué)的東西也可以保護你啊。”

    其實兩個meimei都去，更好。齊清猗抿了口梅子湯，她有輕微孕反了，就愛這些酸的。三meimei終究是義女，帶去王府，少不得要被人查問。再跟個meimei，更不容易惹人懷疑。只是………

    “你可消停些吧，父親不許你去，我能有什么招”。齊清猗攤著手道，她終究不想把這個meimei牽連進去。

    薛凌也低了頭，不去看齊清霏期待的目光。不去，挺好的，畢竟護一個已經(jīng)不容易，萬一有事，她哪里護得住兩個？

    “你去求求爹爹啊，我求慣了不頂用，你求他，他會答應(yīng)的”。齊清霏拽著齊清猗袖子不肯松手。

    薛凌耳朵里聲調(diào)漸漸低了，這會天邊霞光好看。她瞧的仔細，逐漸忽略了旁邊兩姐妹說笑。

    以前的平城，出了城門，一望無際，天地交界處的霞光比京中燦爛的多。心態(tài)平和下來，也就不去想齊清猗肚子里的孩子將來能拿來做什么了。

    可陳王府，有位廢太子，她不信挖不出那晚上發(fā)生了什么。

    真有必要的話，這個孩子，她護得，也不是動不得。

    ------------

    第89章 闌干

    用罷早飯，齊清猗就帶著薛凌打算回府了。今日薛凌打扮的頗為古怪，但幾個主人想著別的，誰也沒關(guān)注。倒是遇到的下人捂嘴，都說這三小姐攀上高枝兒，立馬不一樣了。

    齊夫人瞧著自己女兒回來滿面愁容，臨行已經(jīng)開了懷，還特意拿了一百兩銀票給薛凌，說是辛苦了。齊世言早朝未回，齊清霏眼眶紅紅的喊著：“三jiejie要早些回來?！?/br>
    薛凌沒想到的是，齊清雨也捧著個盒子給她道：“這些是我和二jiejie給你添的東西，你去了可看好了大jiejie?！?/br>
    一家子到底是一家子，那晚齊清猗哭的傷心，大家都瞧的清，雖不知事態(tài)到底多嚴重，今早還是都來送門。

    薛凌先扶著齊清猗上了馬車，看著那一群還沒散，笑笑垂下了頭。這些，以前她都有的。

    馬車行了一會，齊清猗臉色開始凝重。在娘家無憂無慮，這就要回去了，以前心里頭坦蕩，總好一些?，F(xiàn)在回去就是提心吊膽，她怎么能不愁。

    “三meimei?！?/br>
    “嗯”？薛凌抬起了臉。

    “你可知，這個孩子，不能讓旁人知道”？齊清猗頓了好幾頓，還是問出了口。很快就要到王府了，基本情況，她總得說清楚一些，不知道這個三meimei會不會嚇的立馬回去？

    “為何”？薛凌自然想打聽一下陳王府是個什么情況，故作不知。

    可惜齊清猗對她還是有所防備，并未講那些陳年舊事，只是將皇家不睦渲染的特別嚴重。然后哭著道：“三meimei，我實在沒有辦法，求你千萬不要回去?！?/br>
    薛凌唯一搞明白的就是，外人眼里風(fēng)光無限的閑散王爺，活的狗都不如。除了生辰，年歲這些重大日子，魏塱特意做給外人看之外，就是敲鑼打鼓的給錢，一月給個兩三回，力求把陳王府打造成驕奢yin逸的銷金窟?？慑X，也沒幾個到陳王夫婦手里。

    府里的小廝婢女大多被魏塱塞進來的管家看著，沒一個能用的上，還有數(shù)十位美妾見天的收羅抬進來的金銀珠寶。與之一比，正兒八經(jīng)的陳王妃反倒寒酸的像個下人。且由于陳王難以人道，三五月之后，這府里的私通之事，比翠羽樓里還要精彩。

    這些都不是要緊事，正好拿出來博同情，齊清猗哭的那叫一個聲淚俱下，薛凌也只能擺出一副義憤填膺。

    她其實想問問齊清猗，這些算什么？

    比起薛家一門，宋家上百條人命，比起平城付之一炬，西北盡成焦土，這些算的了什么？

    這個太子，毫無手腕，被人陷害不自知。身在其位，不謀其政，為什么要活到二十多。

    他怎么不死在娘胎里呢，這樣也許就沒有這一場禍?zhǔn)拢€在平城好好的當(dāng)崽子。

    他要是早些死，就好了。

    薛凌拍著齊清猗的背，發(fā)誓自己一定不會棄她不顧，一定拼盡全力保肚子里孩子平安落地，甚至于為了增加可信度，還求著齊清猗以后在齊夫人面前美言幾句，嫁個如意郎君。

    你看，你好端端的說要護她平安，她不信。你說有求于她，她反倒覺得你這樣子是理所當(dāng)然了。

    齊清猗終于止住了哭聲，在那整理儀容，馬上就要到王府了，在這里，哭，是種罪過。

    到了目的地，薛凌扶著齊清猗下了馬車，立刻就感受到了這府里的人情冷暖。堂堂陳王妃回府，居然扣了半天門才有小廝開。一見齊清猗不行禮問安，反倒看著那一堆子?xùn)|西道：“夫人回門帶的東西倒多，不知要送往哪位姨娘房里？”

    薛凌憋了一下笑，她確實過的苦，但大多是都是刀往直接胸口子扎，沒見過這般伸手打臉的。

    齊清猗雖是過慣了，在自家人面前還是有些臉紅。輕聲道：“本宮meimei來住幾天，這些都是娘親打點的行李，你搬去我院里吧?！?/br>
    “這夫人也不提早了說一聲，小人也好找人候著。夫人您先回，小的這就找人辦”。

    小廝面上恭敬，日常也是這般行事。齊清猗知道自己一走，這里頭怕是要被翻個遍，才能送進去。貴重早早就貼身放著了。行李都是三meimei些女兒家衣服，若是沾了什么……她道：“我……?！?/br>
    “哎呀……”

    齊清猗正打算說怕漏了要親自看著，小廝當(dāng)著自己面飛出一丈遠有余，一瞬間嚇的捂了臉。

    薛凌蠻橫的走到了小廝面前，今天她穿金戴銀，什么貴往頭上插什么，什么稀罕往脖子上掛什么。不像個千金小姐，倒像個發(fā)了橫財?shù)泥l(xiāng)下丫頭。就等著這一腳，本以為要好一會呢，沒想到進門就踹上了。

    說起話來也粗俗不堪：“你是個什么狗，吃了什么糞，敢對我jiejie這樣說話？我jiejie做事還要跟你提早說？你快些爬起來把本小姐的東西搬到院里，少了一絲一線，我把你腿砍下來。”

    “夫………夫………夫人”？小廝捂著胸口狐疑的小聲喊了一句。這來的是什么人，這府里啥情況，誰不知道啊，兩三年都這么過了，他怎么就挨了一腳。

    齊清猗趕緊走了上來，先哄著薛凌道：“落兒，怎么…。怎么?！?。她怎么了半天也怎么不出來，在齊府瞧著薛凌是個好相與，不知道今天怎么成了這樣，而且，而且這個府里啥樣，她在馬車上不是已經(jīng)說過了嗎？

    薛凌頭一歪，腦袋上七八根釵子一起晃，看著齊清猗道：“jiejie，我來之前，爹爹還說來享享福，這享的什么福，奴才敢這樣說話，連個禮都不跟我行了”。說著又往地上小廝身上狠踹。

    齊清猗看的呆住。她見薛凌和清霏練劍，也是有模有樣，名家風(fēng)范，不知道怎么還會這般粗俗。

    “是夫人好說話，是夫人人好………夫人救命啊”。小廝在地上滾來滾去的嚎。四周有人圍了上來。

    齊清猗反應(yīng)過來，趕緊拉住薛凌：“三meimei快些住手吧。”

    薛凌這才停下來，一甩手撥了下額前劉海，看著地上小廝道：“還不趕緊起來搬，我jiejie好說話，你們就敢欺主了？”

    “夫人，這是怎么了？”

    ------------

    第90章 闌干

    急匆匆跑來的是魏忠，話問的急切，臉上卻瞧不出什么驚慌。自兩年多前被魏塱塞進這宅子里，一直打理著陳王府的大小家事。明里是個下人，暗里，比正牌王爺過的還滋潤些。

    在這呆個七八日，就知道什么光景了，陳王廢人一個，心里又多少防著天子猜忌，自然事事委曲求全。當(dāng)家夫人是知書識禮的千金小姐。身在東宮之時，一屋子奴才上趕著討好，那就是人美心善的主母。而今落魄，就成了人盡可欺的老弱婦孺，連個后宅也撐不起。

    皇帝交代的是不可怠慢了，須好吃好喝供著，可架不住底下人勢力，跟著這么個主子，出頭之日肯定是沒有了，不趁著在園子里多撈點，如何營生？

    虧得魏塱毫不吝嗇銀子，陳王夫婦還勉強過上了人的生活。魏忠在這里，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底下人做點啥，能和稀泥就和稀泥，畢竟他又不是真來管家的。

    人多心也雜，園子里這種口角之事就多了，不濟就是哪個美妾沒拿到陳王新得的物件兒，下頭丫鬟賞銀少了些摔鍋砸碗，這一個個的眼皮子淺，總歸是正頭的王爺，萬一吵鬧開來，皇帝還能砍了自家兄弟不成。

    他就一日日的平息著雞毛蒜皮，平息著平息著發(fā)現(xiàn)，這陳王夫婦比自個兒想象中還要廢，平日活計也就大多做做樣子了，反正只要這園子里的人扯不到皇家大事，自己的活兒就算干好了，還能拿些孝敬，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