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 第17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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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輛大型運貨越野車借著夜色最后一絲掩護,自禁區(qū)慢慢駛向正門。 守門的士兵雙腳搭著窗臺,聽見發(fā)動機的轟鳴,只是懶懶地抬了一只眼。 一只帶著軍用手套的細長手臂伸了出去,二指夾著一張文書,右下角蓋著‘趙’字印戳。 “這個月要得挺多啊?!?/br> “……” “呵,算了。” 士兵咂咂嘴,正要按下大門的按鈕,視線卻在那細長的手腕上停了片刻。 他狐疑地視線上移,對上了壓得格外低的軍帽,還有那有些陌生的輪廓。 他警惕地站起,正要大喊,那只手卻驀地伸了出去,五指如鐵,徑直掐住那人的脖子,只消三秒,守衛(wèi)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軟綿綿地倒在了儀表盤上。 “...白臉狐貍把守衛(wèi)掐暈了,咱們怎么出去?” 柴紹軒坐在后面的那輛車的副駕駛,無奈地嘆氣。 身旁的人卻笑了一聲。 “這個嘛。” “嗯?” 柴二哈轉(zhuǎn)頭看向身旁的司機。 溫涼軍帽斜帶,衣領(lǐng)半敞,一手環(huán)著方向盤,另一手手肘微曲,閑閑地撐著下頜看熱鬧,嘴角還掛了興味盎然的笑,仿佛正在欣賞方宸那只力道緊繃的小臂。 “啥?老溫,你能不能別跟白臉狐貍一樣神神叨叨的?沒人開門我們怎么...” 單純的柴少爺還沒有抱怨完,面前的軍用越野車輪胎忽得劇烈旋轉(zhuǎn),抓地聲極為刺耳。 柴紹軒本能地一激靈,咽了咽唾沫。一秒后,厚重的大門被那輛車直接沖撞開,而那輛飄逸的越野車早已揚塵而去。 柴紹軒:“……” 這種開門方式,他好像已經(jīng)絲毫不感到意外了呢。 “對吧?!?/br> 溫涼早知如此,慢吞吞地踩下了油門。 車輛慢慢啟動,與前車的狂暴熱血截然不同。溫涼哼著曲兒開車,仿佛春游踏青,卻準確地追上了方宸的腳步。 柴紹軒再次慶幸自己明智地選擇了老溫的車,否則,早就被白臉狐貍開吐了。 他打開車窗,使勁向后看著那座黑壓壓的礦場,表情一點點垂了下來。 “擔心?。俊睖貨隹此谎?,問。 “嗯。你說,雁子他們?yōu)槭裁床蛔屛覀儾迨謳兔???/br> “我們畢竟是外來者,他們只是感激,還不是信任。這種生死存亡的大事,他們自己來才放心?!?/br> “哦?!?/br> 柴紹軒有些沮喪地低下了頭。 原來,贏得信任是一件這么難的事情嗎? 溫涼不著痕跡地換了個話題,打趣道。 “呦,這才小半天,就想周雁山了?” “沒有??!”柴少爺欲蓋彌彰,紅了耳根,卻又xiele氣,低聲說道,“我好像惹到她了,她走之前,連看都不愿意看我?!?/br> “等她們逃出來,你再問問就知道了?!?/br> “嗯。其實,我很擔心他們。那幫人...那么瘦,又那么弱。腰,就這么細,比你還細!”柴少爺難以置信地比了比雙手,掐了個很小的圓,“老溫,你說,他們能把礦場全炸掉么?” 溫涼透過后視鏡,看向越來越遠的礦場。 那座漆黑的牢籠,正被陽光侵染,一點點,敞開了內(nèi)膽。 “能吧。” 溫涼說。 他不愿輕易插手被人的生死困境,可若是方宸和柴紹軒希望他們活下來,他倒也不妨替他們祈愿一回。 希望,一切順利吧。 ==== 看管儲運鐵磁體的守衛(wèi)相比其他區(qū)域的看守來說,工作相對清閑。他扶著腰,揉著rou肥滾圓的大肚子,懶散地迎著晨光遛彎。 他拎著槍,覺得單純的遛彎有點枯燥,于是打算去找?guī)讉€老玩意兒,尋尋樂子。 幾個老礦工正蹲在礦道旁,用小石頭互相滾著腳心。 被按摩的老人黑黢黢的臉上抖了兩分笑,耷拉的褶子眼皮舒服地顫了顫,長嘆一聲‘舒服’,笑吟吟地指摘對面的老家伙按摩手法不地道。 后者使勁兒拍了老人的后腦勺,嘴里喊著‘老東西’。 這是他們平凡又辛苦的生活里,為數(shù)不多的精致和溫情。 站在一旁的守衛(wèi)唇角微勾,抬起手中的黑槍,‘呯’地一聲,子彈不近不遠地落在地上,濺起一片泥土,威懾力極強,幾個老人嚇得左腳拌右腳,臉朝地疊起了羅漢,黑不溜秋的腳丫子沖天,膽戰(zhàn)心驚地抖起了白棋。 “哈哈哈哈哈?。 ?/br> 其他在不遠處值班的守衛(wèi)聞聲而來,見是一日一次的動物園巡演,便也開心地加入。 他們拿著槍,左一槍、右一槍,像是逗弄雀鳥兒似的,將幾個老人玩弄于掌心,看他們簌簌發(fā)抖、看他們驚慌失措。 老人被子彈追著,像甩著舌頭奔跑的老狗,毫無為人尊嚴地、奔跑著。最后,他們跑不動了,跌在地上。 守衛(wèi)抬起槍,威脅一笑。 “繼續(xù)跑,要不,一槍蹦了你們?!?/br> 最前面的老人捂著心臟跌倒,痛苦地喘息著。過了沒幾秒,他白眼一翻,沒了呼吸,手里卻還攥著那枚小石頭。 在場的老人不約而同地慢慢停下了腳步。 “跑啊。” “長官,他...死了。” “那又怎么了。”看守用槍口撥弄著那具還有余溫的尸體,“這里每天都會死人,你們干什么這么大驚小怪?” “……” “跑?。 ?/br> 守衛(wèi)沒了耐心,催促道。 就在此時,遙遠的正門處傳來一聲悶響。車撞大門,宛若鳥籠的鎖鏈‘嘎啦’一聲被砍斷,鐐銬搖搖欲墜,自由乘風而來。 眾人齊齊看向正門,仿佛,那是欲戰(zhàn)的軍鼓,響徹滿場。 “什么聲音?!” 守衛(wèi)狐疑地從腰間拿起對講機,里面的電流雜音卻吵得聽不清聲音,只聽到了零零散散幾個‘跑’、‘撞 ’。 他皺著眉甩了甩,以為又出了什么故障。儀器還沒有修好,面前的老人卻像是得了失心瘋,抖動著肌rou,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 “我們,這次,不,不,不跑了?!?/br> “再說一遍?是不跑了,還是跑不了?” 守衛(wèi)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跑了?!?/br> 老人的牙漏風,但這次的三個字卻咬得很緊。他抬頭,臉上癟如rou干,可眼角微微濡濕,像是枯草回春。 守衛(wèi)不敢置信地對視幾眼,猛地爆發(fā)出一陣驚天大笑。 他端起槍,拇指一扣,槍口閃過一瞬白光。 眾人耳畔一陣嗡鳴,再回過神時,老人的額頭上已經(jīng)多了一個拇指蓋大小的黑洞。 槍響。 聲落。 人倒。 干脆利落。 “還有誰想死?” 槍口森然,死亡威脅隨時會到來??赡菐讉€老人互相攙扶,抖著腿站起來。 他們弓著背,佝僂的身影像是貧瘠田地里生命旺盛的一株莊稼草,平凡、沉默。 “...死也不跑了。” 老人們站成了一道沉默的矮墻,而身后,中年人、青年人,還有孩子,慢慢站了出來。 眾人圍了一圈,像是腐朽的血rou正死氣沉沉地凝視著獵手。 “干什么?怎么,最近過得太舒服了?” 守衛(wèi)根本沒把這群烏合之眾當回事。 他抬起手臂,虛晃一槍,對準老人的手臂;子彈飛崩,堪堪從老人肩頭擦過,灼熱的痕跡燒透了破舊的衣服,可老人只是身體晃了晃,硬是沒有移動一步。 守衛(wèi)忽然有點見鬼了的心慌。 他偷偷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怒吼道:“都回去干活!” 眾人一動不動。 那些眼睛,像是一個個極為刺眼的激光源,守衛(wèi)第一次覺得背后發(fā)涼。他色厲內(nèi)荏地提起武器,對著前頭的老人開了槍。 血崩了出來,rou四散潰爛。 被染紅的眾人捧著尚有余溫的血rou顫抖著向前。 他們沒有退卻。 子彈能讓人低頭;渴望也能讓人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