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足足一刻鐘，他們才來到長信宮附近。

    通往長信宮的那條小路已經(jīng)雜草橫生，好在這會兒是冬天，雜草基本都干枯了。

    南流景踩過滿地枯草，終于來到長信宮外。

    多年無人居住打理，長信宮的墻體已經(jīng)開始斑駁脫落。

    過年時貼的倒“?！边€貼在宮門上，只是早已在風(fēng)吹日曬中褪去了原本的鮮紅。

    南流景緩緩?fù)崎_宮門。

    與外面的荒涼衰敗不同，長信宮里面被打理得很好。

    里面的一草一木，幾乎都還是南流景記憶里的樣子。

    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當(dāng)年那棵新栽下的柿子樹，如今已經(jīng)長成了一棵四米高的大樹。

    南流景繞著兩棵柿子樹轉(zhuǎn)了一圈，學(xué)著少年時的模樣，席地坐在樹下，仰頭看著滿樹紅彤彤的柿子，樂此不疲地數(shù)著今年樹上到底打了多少個柿子。

    然而，今年確實是一個豐收年。

    滿樹的柿子看得南流景眼花繚亂，來來回回數(shù)了三次都沒有數(shù)好，最終只能無奈宣告放棄。

    系統(tǒng)玩心大起，直接對準(zhǔn)兩棵柿子樹一通掃描，不到一秒就得到了準(zhǔn)確無誤的數(shù)據(jù)：【宿主，你可以將這個數(shù)據(jù)告訴南流景?！?/br>
    姚容忍不住笑了：[他數(shù)柿子，是為了在故地重游時尋找當(dāng)年數(shù)柿子的心情，而非執(zhí)著于一個確切的數(shù)字。]

    不過姚容還是按照系統(tǒng)說的，將數(shù)據(jù)轉(zhuǎn)告給了南流景。

    南流景對比了下往年的柿子數(shù)量，驚嘆道：“今年產(chǎn)量高了好多啊，多虧了梁師父一直過來幫我照料它們。為了感謝梁師父，我決定等這些柿子摘下來后，多給梁師父送一籮筐?！?/br>
    姚容夸道：[這個禮物不錯。]

    南流景神采奕奕，雙手支在身后：“我也很喜歡這個禮物。”

    他右手稍一用力，就從地上爬了起來：“不過今年的頭一批柿子，是屬于母妃你的?！?/br>
    身上的禮服非常影響活動，好在南流景沒有丟下自己的爬樹技能，三兩下就爬到了柿子樹上，摘下一個他早就看中的紅柿子。

    “母妃，這個給你?！?/br>
    柿子從南流景手里消失，但緊接著，南流景又感覺到掌心一沉。

    一袋奶糖靜靜躺在他的手里。

    這種充滿儀式感的交換，已經(jīng)很少出現(xiàn)過了。

    南流景抿唇輕笑，取出一顆撕開包裝。

    無盡空間里，姚容用水果刀削好皮后，嘗了一口柿子：[這棵樹結(jié)的柿子，似乎比上一棵結(jié)的甜。]

    “真的嗎？那我也要試試。”

    南流景也伸手給自己摘了一個柿子。

    但摘完之后，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沒帶任何削皮工具。

    [我這兒有刀。]

    “不用了。”南流景用手帕將柿子表皮擦干凈，直接用嘴咬開柿子。

    柿子皮的澀意和柿子果rou的甜意同時在他嘴里蔓延開。

    他也不在意這股澀意，一口接著一口解決掉手里的柿子。

    吃完柿子之后，南流景從樹上下來，準(zhǔn)備回去找人來摘柿子。

    離開長信宮的時候，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眼這座籠罩在夕陽之下的宮殿。

    南流景突然道：“母妃，等以后朝中事務(wù)都梳理清楚了，百姓的生活重新恢復(fù)秩序了，我打算重新翻修長信宮?！?/br>
    姚容微愣，下意識問：[你要將長信宮翻修成什么樣？]

    “我想想啊……”

    “長信宮太破舊了，就算翻修估計也住不了人，還是多花一點錢直接將它推平，然后在它的原基礎(chǔ)上重新建一座宮殿吧。”

    姚容的腦海里，瞬間浮現(xiàn)出摘星宮的名字。

    她垂下眼簾，盡量不透出太多情緒：[如果要建一座新的宮殿，肯定要取新的名字吧。你想好這座宮殿叫什么名字了嗎？]

    “我還沒來得及想呢?！蹦狭骶翱扌Σ坏谩?/br>
    新宮殿連個影子都沒有，現(xiàn)在就取名是不是太早了些。

    “不過——”

    南流景話音一頓：“如果真要給宮殿取一個名字的話，我應(yīng)該會叫它，摘星宮。”

    第236章 亡國之君36

    歷史總在某些時刻驚人相似。

    譬如南流景還是想要推平冷宮, 在冷宮這塊區(qū)域大興土木，建造一座新的宮殿。

    再譬如，這座宮殿的名字還是叫摘星宮。

    [摘星宮這個名字, 有什么特殊含義嗎。]姚容問出了心中一直存在的困惑。

    南流景將左手背在身后, 右手豎起食指晃了晃：“我先賣個關(guān)子。等到宮成之日，母妃你就知道答案了?！?/br>
    他這么說了，姚容也不好再追問。

    趁著天還沒完全黑，南流景叫來幾個禁衛(wèi)軍，跟他一起去長信宮摘柿子。

    幾人合力之下, 只花了不到半個時辰，兩棵樹上的柿子就都摘完了。

    那些沒熟的柿子都被抬去捂熟，已經(jīng)熟了的柿子被南流景親自分成了很多份送人。

    他沒有厚此薄彼。

    除了梁光譽(yù)和齊明煦這些心腹外，朝中不少文武大臣也都收到了柿子。

    得知這柿子是產(chǎn)自南流景種的柿子樹，而且這柿子還是南流景親自摘下來挑選好的，不少大臣都有種榮幸之感。

    尤其是那些官職不高的臣子, 更是滿心歡喜。

    三皇子為什么不送其他官員柿子, 偏偏送了他們呢？這說明他們平時的表現(xiàn)都被三皇子看在了眼里?。?/br>
    而那些沒有收到柿子的，比如禮親王和禮部尚書等人, 都在家里發(fā)了好大一通脾氣。

    聽說了眾人的反應(yīng)，南流景不過一笑了之, 就繼續(xù)去忙自己的事情。

    姚容卻有些感慨。

    當(dāng)年南流景想要送出柿子, 這份心意卻被人棄之如敝履。

    如今，朝中人人都以能收到他送的柿子為榮。

    ***

    接下來三天時間里, 南流景一直在忙著梳理朝中事務(wù), 忙著熟悉朝中大臣。

    永慶帝和六皇子這兩個人早已被他拋到了腦后, 直到聽說永慶帝蘇醒之后和六皇子爆發(fā)了一場激烈的沖突，南流景才想起這兩個人。

    “結(jié)果如何？”

    “六皇子將永慶帝打傷了?！?/br>
    南流景將兩人關(guān)在一起, 本就有讓他們狗咬狗的意思，聞言只淡淡道：“別鬧出人命就行。”又繼續(xù)忙碌去了。

    與此同時，朝中大臣們也沒有閑著。

    他們正忙著跑來跑去堵人。

    他們先是堵住梁光譽(yù)，想要從梁光譽(yù)那里探聽消息。

    比如說梁光譽(yù)什么時候倒戈向南流景了，再比如說永慶帝如今情況如何。

    梁光譽(yù)滑得跟泥鰍似的，看似說了很多，實際上什么都沒有透露。

    朝中大臣們又跑去堵姚盛安，哭喊著讓姚盛安別開祠堂。

    姚盛安被他們吵得不行，干脆閉門謝客。

    眼看著明天就要再次召開大朝會了，禮親王連夜將禮部尚書等人叫到他的府邸。

    眾人一見面，先是抱頭唉聲嘆氣起來。

    但抱怨完了，事情也總得有個解決辦法吧。

    禮親王無疑是表現(xiàn)得最積極的一個人?？粗娙硕疾徽f話，他輕咳兩聲，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主動開口道：“三皇子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只要我們不同意他問永慶帝的罪，他就要改名換姓，今天齊明煦還問我，覺得寧這個國號如何?！?/br>
    禮部尚書頭疼：“你們說，三皇子為什么非要治永慶帝的罪呢，這對他有什么好處？”

    翰林院掌院輕輕嘆了口氣：“我今日特意進(jìn)了宮，將利害關(guān)系都陳述給了三皇子聽，你們知道他回答我什么嗎？”

    “什么？”

    “三皇子說，他要為天下人討一個公道。季玉山和季貴妃已經(jīng)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了代價，永慶帝承擔(dān)不起皇帝的責(zé)任，總不能逃脫掉自己的罪責(zé)。”

    公道這個東西，在世間絕大多數(shù)人看來，都沒有利益重要。但不可否認(rèn)的是，總有一些人將它看得比性命還重。

    而這個人，恰好還擁有討要公道的實力……

    在眾人愣神之際，翰林院掌院走到窗邊，仰頭看著天上那輪皎皎孤月，感慨道：“在座諸位與我相識幾十載，都知道我年少時家境貧寒，是靠著給縣令公子當(dāng)伴讀才能夠讀書識字?！?/br>
    “那時，我曾在書上讀過一句話，叫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但從求學(xué)到入朝為官再到進(jìn)入內(nèi)閣，我都從來沒有信過這句話?！?/br>
    無數(shù)畫面從翰林院掌院眼前劃過，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因為學(xué)得比縣令公子好，得了夫子一句夸獎，就被惱羞成怒的縣令公子打斷右手，險些再也不能提筆寫字的陳年舊事。

    天子與庶民怎么會一樣呢？

    別說天子了，就算是縣令公子犯了錯，難道還有人會因為一個小小伴讀折了右手、險些毀掉前程的事情，去責(zé)罰縣令公子嗎？

    但現(xiàn)在，有這樣一個人出現(xiàn)了。

    他清楚所有的利害，也知道審判永慶帝會給他帶來什么不好影響，但他還是頂著滿朝的壓力，冒著天下之大不韙站了出來，只為了向天下人證明這句話。

    “這幾十年里，你我身處于水深火熱的黨爭之中，只能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