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吧你這個雜種！”利瓦爾兩頰通紅，說不好到底是因為酒精還是羞惱，“我的前任也在他的研究室，你知道的，那個歐文?！?/br>
    “哦，那可真是太糟糕了。”盧克毫無誠意地說。

    利瓦爾冷哼一聲，繼續(xù)咬牙切齒道：“當(dāng)然，主要問題還是我們在研究上的一些分歧，該死的，這還是我成年以來頭一次被罵這么慘?！?/br>
    盧克聽了這話后卻露出了與利瓦爾截然相反的表情，他像個聞到了雌性屁股的公狗似的露出陶醉的笑容：“老天啊，他果然很辣，我已經(jīng)在想象他揮鞭子的樣子了?！?/br>
    利瓦爾的腦海中忍不住浮現(xiàn)出某些限制級畫面，他竟然該死的非常贊同盧克的話。

    盧克用尖酸的目光上下掃視利瓦爾：“我真是搞不懂你，我們來這兒不過是為了討生活，事實上在末日里，這兒幾乎就等于天堂，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要是我，我就乖乖聽美人兒的話，白天他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反正晚上上了床他什么都會聽我的，嘿嘿嘿……”

    晚上九點，道里安依然逗留在研究室里，他沒有吃晚飯，沒有胃口。比起回到休息間度過孤獨無趣的夜晚，他選擇和自己的實驗體多待一會兒。

    觀察水箱里，人魚正在緩慢游動做飯后消化運動，他的食量的確變少了，在他恢復(fù)傷口的那段時間，他的胃口最大可以達(dá)到一次十斤海魚，而今晚他只吃掉了一條兩斤重的小帶魚。

    道里安如同所有發(fā)現(xiàn)寵物食欲不振的主人一樣憂心忡忡，區(qū)別就在于后者還有獸醫(yī)可以求助，而道里安只能靠自己。

    事實上直到這件事之前，道里安都非常自豪于他把人魚養(yǎng)得很好。因為數(shù)據(jù)顯示，西爾維的體重在這幾個月里增長了18斤，甚至連個頭也增加了12公分——主要是尾巴的部分。道里安不確定人魚的生長規(guī)律，但在自然界中體重和身長的增加代表著力量的增長，這無疑是件好事。

    可是現(xiàn)在……

    道里安嘆氣。

    “滴——”

    就在此時研究室的大門突然開啟，有人走了進(jìn)來，道里安疑惑回頭，看見了利瓦爾，他的手里還端著兩杯紅茶。

    “晚上好，道里安博士，我就知道您還在這里?！崩郀栕叩降览锇采磉?，將一杯紅茶推給了他。

    利瓦爾應(yīng)該洗過了澡，他沒穿實驗服，道里安嗅到了他身上的洋甘菊香。

    “怎么，找我有事？”道里安沒跟他客氣，端起那杯紅茶抿了一口。

    “一些小疑問，困擾我很久了?！崩郀柕暮斫Y(jié)動了動，他用拇指揩過下巴，又用另一只手梳弄起自己那頭卷發(fā)。

    “嗯哼?！钡览锇矝]看出他這一系列動作背后的意圖，等他自己開口。

    “我不確定你想不想在研究室聊這個，或許我們應(yīng)該換個地方？”利瓦爾的語氣很輕，他側(cè)頭看向道里安，周圍的空氣突然曖昧濃稠了起來。

    道里安預(yù)感到那將會是自己最不想同他交談的話題，但他也并不想像上次那樣臨陣逃脫，于是他朝水箱的位置后退了兩步：“這里就可以，無論你想聊什么?！?/br>
    西爾維察覺了道里安的靠近，他緩緩擺動尾巴游了過來，惹得沿路的熱帶魚驚慌逃竄。

    “好吧，我想問的是，那天晚上……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冒犯到了你。”利瓦爾聳肩，“否則你為什么會突然逃走呢？我以為你邀請我喝酒，至少對我的外表還算滿意？”

    道里安原本想問他是“哪天”晚上，但這未免太假惺惺：“那天晚上，其實我……”

    “如果不想說也沒關(guān)系，我只是想確保不是因為我。”利瓦爾朝道里安邁近了一步，他的身形非常壯，可能比大衛(wèi)的肌rou還要飽滿，他特意沒穿制服，只套了件緊身白t，夸張的肌rou線條一覽無余——這可能正是他的目的所在。

    戀愛經(jīng)驗全無的某研究員終于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利瓦爾的目的，可他已經(jīng)錯失了把人趕走的最好機會，畢竟是他自己同意開啟這個話題的。

    “老實說，當(dāng)我知道我的上級是你的時候，我高興得快瘋了，那晚之后我一直在想你，至少跟你道個歉什么的。當(dāng)然那晚我還不知道你是誰，直到我踏進(jìn)這間研究室……”利瓦爾的臉上掛著刻意擠出來的可憐和委屈。

    道里安實在不能適應(yīng)一個結(jié)實的健美壯漢露出這樣的表情，這實在太令人反胃，他抓住時機叫停：“唔，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那晚不是你的問題，你用不著道歉，我只是突然想起來有些急事要去處理?！?/br>
    利瓦爾楚楚可憐地盯著他：“你說真的？可這幾天你的態(tài)度可算不上好，歐文也是，我覺得自己被排擠了。”

    道里安不明白他這時候為什么又把歐文扯進(jìn)來，這讓事情變得更加復(fù)雜，因為歐文的確對利瓦爾有敵意，而道里安縱容了下屬的小動作，因為他總把這兩人的矛盾看做小情侶之間的糾葛，他不便于插手，但利瓦爾把這上升為了職場問題，如果他要去工會投訴，道里安首當(dāng)其沖。

    好在利瓦爾很快就自己說道：“我可以理解歐文，畢竟我的出現(xiàn)分走了你更多的關(guān)注，他會嫉妒也很正常?！?/br>
    仿佛有人強行朝他的食道里塞了一根苦檸檬味的大列巴，道里安甚至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來面對利瓦爾。

    分走注意力？歐文？嫉妒？

    道里安現(xiàn)在開始懷疑利瓦爾的精神狀態(tài)，假設(sh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個醉鬼的話——事實上道里安的確聞到了一股很淡的酒氣。

    “但是博士你，我實在無法忍受你對我的偏見，如果那晚我做得不夠好，我完全可以彌補，以任何方式，在任何地點，只要你愿意……”

    經(jīng)過漫長的鋪墊，利瓦爾終于肯顯露出他劣質(zhì)面具下的真面目，他一步步逼近道里安，將他困在自己和水箱之間。

    “夠了，利瓦爾，這里是研究室?！钡览锇埠敛煌丝s地瞪著他，并在他企圖低下頭靠近時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哪怕自己比他矮了半個頭，“我承諾不跟醉鬼計較，在我真的生氣之前，滾出這里?！?/br>
    “哦，老天啊，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生氣的樣子真是該死的迷人?！崩郀柊V癡地笑起來，他現(xiàn)在看上去完全被精蟲堵住了腦神經(jīng)，哪怕道里安已經(jīng)開始破口大罵，還沖他揮出了拳頭，而利瓦爾唯一的反應(yīng)卻是將下半身更加貼近道里安。

    砰——?。?！

    一陣巨響在兩人身后爆炸開來。

    第36章

    利瓦爾目瞪口呆地仰頭盯著道里安身后的水箱。

    道里安在這時候趁機掙脫了他。

    “fuck！”

    道里安在自己的實驗服上用力擦拭手背上利瓦爾的口水，他還來不及注意發(fā)生了什么，就聽到耳邊再次傳來一陣沉悶的巨響。

    砰——！

    道里安驚恐地抬頭看向觀察水箱，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

    糟了！

    這是世界上目前最堅硬的特制復(fù)合玻璃，里面混合了一定比例的樹脂，無論再怎么用力的敲擊也不會發(fā)出太大的聲響，但是現(xiàn)在，西爾維用自己的尾巴把那塊玻璃敲成了鼓。

    “西爾維！”

    道里安一把拉開了傻站著的利瓦爾，他呼喚著西爾維的名字，希望他能冷靜下來，可是西爾維——

    豎起的背鰭，炸開的鱗片，鶯蘿花似的耳朵也立起尖刺，就連頭發(fā)也在水中張牙舞爪，他的嘴巴張到了最大，露出了幾乎全部的利齒，他在尖叫，哪怕隔著厚厚的障礙物道里安也能聽見他刺耳的叫聲。

    現(xiàn)在的西爾維令道里安感到害怕，道里安模糊地意識到，可能這才是人魚真實的樣子。

    砰！

    砰！

    砰！

    接連不斷地撞擊聲，人魚的尾巴一下又一下敲擊在玻璃上，他完全失去了理智，連第三眼瞼也染上了血紅色。

    “停下，西爾維！停下！”

    在這樣可怕的攻擊之下，復(fù)合玻璃根本支撐不了多久，道里安很快看見了水箱上緩緩綻開的裂縫。

    “西爾維！西爾維——”

    道里安徒勞地趴在水箱上叫著人魚的名字，卻只換來人魚更加急促的攻擊。

    “警報……我們要去按警報按鈕，人魚……人魚要暴走了……”利瓦爾終于恢復(fù)了理智，他哆哆嗦嗦地離開，道里安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他。

    “不行！跟我來！”

    道里安在此刻爆發(fā)出了驚人的臂力，他拖著這個快兩百斤的男人，將他像一袋垃圾一樣丟進(jìn)了隔壁的實驗室里，同時自己也鉆了進(jìn)去，并上了鎖。

    這里是觀察水箱的上方，能透過電網(wǎng)看見水箱里的實際情形。

    在這里人魚的嚎叫更加清晰，每一次都會產(chǎn)生令人極其不適的耳鳴和頭暈，道里安差點沒站穩(wěn)，利瓦爾更是直接抱著腦袋在地上干嘔。

    西爾維察覺到道里安和利瓦爾轉(zhuǎn)移了位置，也怒氣沖沖地跟了過來。

    在這個間隙里，道里安竭力喊道：“西爾維，我在這里，過來！”

    道里安的本意是想轉(zhuǎn)移西爾維的注意力，好讓他放棄折磨那塊水箱玻璃，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當(dāng)他來到水箱上方電網(wǎng)的邊緣處時，西爾維竟然試圖攻擊電網(wǎng)！

    人魚在水里劇烈翻騰，想同剛才擊打玻璃一般用尾巴去捶打電網(wǎng)，但這可是高壓電網(wǎng)，每一次西爾維在嘗試撞開電網(wǎng)時，都會遭到劇烈電擊，他哀嚎著跌落水中，間隔幾秒后卻又繼續(xù)發(fā)起攻勢，仿佛感覺不到疼痛，道里安已經(jīng)嗅到了皮rou燒焦的糊味。

    這還只是道里安rou眼能看見的，在西爾維的脖子上還有金屬項圈，那不起眼的小東西恐怕也正在源源不斷地釋放麻醉和電擊。

    西爾維正在承受著無法想象的痛苦，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停下來。

    “不不不！西爾維你冷靜一點！別這樣傷害自己！停下！給我立刻停下！”

    無效的吶喊。

    電網(wǎng)遭到碰撞的聲響和西爾維的哀鳴交疊出現(xiàn)，如同利箭一般將道里安刺穿，此刻的他愿意用任何代價來換取西爾維恢復(fù)正常。

    等等——

    電網(wǎng)？

    “利瓦爾，快點切斷實驗室的電源！就在你身邊！那個紅色的拉桿，快點！”道里安沖著癱軟在門口的利瓦爾喊道。

    可人魚刺耳的叫聲似乎讓他喪失了神智，他正驚恐地盯著實驗室里虛空的一角，道里安叫他時他也只是發(fā)出了“嗬嗬”的怪聲。

    “見鬼！”

    道里安只好自己跌跌撞撞沖到控制臺，用力拉下電源拉桿。

    隨著一聲輕微的嗡鳴，整間實驗室都陷入了黑暗之中，好在下一瞬應(yīng)急燈自發(fā)亮了起來。

    道里安在昏暗中摸索著一路回到水箱邊，他聽見電網(wǎng)的震顫弱了下去，這說明人魚的攻勢緩和了許多。幾秒鐘后，一切聲音都消失了，濃稠的寂靜沉甸甸地壓在道里安的心臟上，他聽見那個脆弱的器官正在瘋狂地跳動。

    “西爾維？”

    封閉的實驗室里回蕩著道里安的呼喚，他緊張地低頭張望，想找到那只人魚，可水箱里的燈光也全部斷電，水里一片黑暗，他什么也看不見。

    幸而一個眨眼的瞬間，道里安在自己身下不遠(yuǎn)處看見了兩顆珍珠一般的熒色光點，那是西爾維睜開瞬膜的眼睛。

    “感謝上帝！你沒事?！钡览锇菜闪艘豢跉?，他簡直要在這一刻哭出來。

    仿佛鯨魚一般的悠長哀鳴后，是電網(wǎng)上窸窸窣窣的顫動聲，道里安猜測是西爾維在電網(wǎng)上摸索，他也許想要出來。

    “我很抱歉，親愛的，我非常抱歉……”

    我不能打開電網(wǎng)。

    道里安無論如何也說不出這句話，他只能不停地說著抱歉。

    “道里安……道里安……”

    人魚在電網(wǎng)下一遍又一遍呢喃著道里安的名字，他在水中徘徊，伸手隔著冰冷的鐵網(wǎng)摸索道里安。

    可道里安只能就這么頹然地看著他。

    “我在這兒，西爾維，我在這兒?！?/br>
    道里安在猶豫之后，仍是打開了一小塊電網(wǎng)，將自己的左手伸了進(jìn)去。

    在這么做之前，道里安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保住這只手，因為西爾維剛才的樣子太可怕了，如果人魚逃出觀察水箱，說不定真的會吞掉自己的腦袋，但是此刻，他只是想要給這只可憐的小東西一點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