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時,陸繼明蹲下身，把林驚蟄掃落的禮物撿起來，動作溫和，嘴上卻嘀咕了一句：“不識好歹?！?/br>
    林驚蟄耳朵尖，聽見這句話，回過頭去。

    陸繼明卻毫無察覺，像是自言自語，給自己找回面子，又輕聲道：“若是子真，就算不喜歡，也不會如此無禮。”

    林驚蟄皺起眉頭，攥緊拳頭，往前走了一步。

    “若非子真托我照顧你，我怎么可能拉下臉過來……”

    下一秒，林驚蟄一個箭步?jīng)_上前，拽著他的衣領(lǐng)，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把他從地上拽起來，一拳頭狠狠砸在他的臉上。

    “嘭”的一聲巨響！

    “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誰要你照顧？！”

    陸繼明一時不妨，挨了一拳，反應(yīng)過來之后，也馬上朝林驚蟄揮起拳頭，“嘭”的一聲砸回去。兩個人扭打在一起，林驚蟄做了十來年的農(nóng)活，力氣不小，出手沒有章法，怎么順手就怎么打。

    但陸繼明到底比林驚蟄大幾歲，身量比他高，力氣也比他大一些，還練過武功。

    一瞬間，竟然是他占了上風(fēng)。

    柳昀眼見著林驚蟄要被壓著打了，連忙撩起衣擺，找到時機(jī)，迅速飛起一腳，在陸繼明的錦袍上留下一個黑黢黢的腳印：“混蛋！”

    裴真原本還想勸架，結(jié)果那陸繼明一伸手，就抓住了柳昀的腳，直接把他整個人拽到地上。

    柳昀砸在地上，抬起頭，鼻子摔得通紅，兩行鼻血瞬間淌了下來。

    他用手背擦了擦鼻子，大聲喊道：“裴真，你還站著看？！”

    “去喊爺爺和夫子過來！”裴真對小廝說完這句話，便沖了過去，一拳將陸繼明打倒，“松手！我讓你松手！陸二，你知道你打的是誰嗎？還不松手？”

    陸繼明厲聲道：“是誰打誰，裴公子不會沒看見吧？難不成光風(fēng)霽月的裴公子要拉偏架？”

    裴真拽著他的衣領(lǐng)：“我不僅要拉偏架，我還要打你！”

    幾個人打成一團(tuán)，柳昀從身后、死死地扒住陸繼明的手臂，制住他的拳頭。

    “裴真，幫我按住他！林驚蟄，打他，照這兒打！快！”

    林驚蟄一拳揮過去，把陸繼明的腦袋打得歪到一邊。

    拳頭破開風(fēng)聲，砸在皮rou上的觸覺，讓林驚蟄體會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感。

    原來打討厭的人，是這么舒坦的一件事情。

    陸繼明重新抬起頭，厲聲道：“林驚蟄，我好心給你送東西，你就這樣對我？天底下豈有這樣的道理？”

    “我呸！”柳昀死死地按住他，“誰稀罕你那點(diǎn)破東西？半個月來十趟，你真當(dāng)我們看不出來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不就是想重新扒上伯爵府這棵大樹嗎？你有什么臉說自己好心？你自己不害臊嗎？”

    他又道：“林驚蟄，打他！打得他不敢再來！”

    這回，林驚蟄一拳還沒打出去，陸繼明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掙脫了柳昀的控制。

    四個人又一次扭打在一起，叫罵不休。

    “林驚蟄，難怪你爹要子真，不要你；難為子真臨走時，還托付我照顧你。鄉(xiāng)野之人，跋扈乖張，你果然配不上他們一番好意！”

    “放屁！”柳昀大聲喊道。

    下一秒，林驚蟄的聲音直接蓋過他的聲音：“是我不要我那個便宜爹的！他愛要誰要誰，是我不要他的！”

    林驚蟄一邊說，一邊趁亂打他踹他，使出全部的力氣。

    就算陸繼明反擊，他也不覺得疼，只是一個勁地踹他。

    “我都說了，我不要你照顧！我有夫子、有朋友、有母親，你算什么東西？你以為你是什么救世主嗎？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你有多討人嫌，你自己不知道嗎？我不需要你這個救世主大駕光臨，易子真還在林家村受苦，你去救他行不行？你別管我了！”

    陸繼明奮力掙扎：“我以為我是救世主？林驚蟄，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個不能封蔭的伯爵罷了，你有什么可狂的？”

    柳昀使勁掰他的手臂，反問道：“你有什么可狂的？他是個不能封蔭的伯爵，你是誰？侯府的二公子，說出去好聽，又不是世子！你們家前幾天還被陛下罰了，你比他厲害多少？”

    裴真一言不發(fā)，認(rèn)真打架。

    三對一，陸繼明明顯落了下風(fēng)。

    他咬著牙，想脫身了：“此事到此為止！”

    柳昀道：“不可能！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你給我跪下道歉，你還要對天發(fā)誓，不許再來打擾林驚蟄！”

    陸繼明自然不肯，梗著脖子：“我一片好心，反倒被你們毒打侮辱一頓，此事若是說出去，你們的名聲也全都?xì)Я?！松手！此事到此為止，我不跟你們計較了！”

    “不答應(yīng)就別想走！”

    “祝夫子就是這樣教你們的？”陸繼明嘶吼。

    “對，我就是這樣教他們的！”

    遠(yuǎn)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陸繼明抬頭看去，三個學(xué)生也扭頭看去。

    只見祝夫子腳步匆匆，一邊匆匆往這里趕，一邊挽起衣袖，扎起衣擺，一副要幫學(xué)生打架的架勢。

    “我教他們，誰敢纏著他們，就狠狠地打回去，打得那個人不敢再來！陸二公子有意見嗎？”

    他原本和幾個老學(xué)生在后院喝茶看書，結(jié)果裴真的小廝匆匆跑來，說幾個學(xué)生和陸繼明在前院打起來了。

    祝青臣來不及多問什么，連忙讓小廝帶路，匆匆趕過來了。

    幾個老學(xué)生腳步太慢，拄著拐杖，還在后面。

    一看見夫子，三個學(xué)生馬上就委屈起來，喊了一聲：“夫子！”

    “怎么樣？”祝青臣連忙把他們扶起來，認(rèn)真看一看，“被打傷了沒有？”

    “疼死了！”

    三個學(xué)生排排站好，跟三只臟兮兮的小貓似的。

    林驚蟄左眼腫了，柳昀鼻子腫了，裴真右眼腫了，還挺對稱的。

    另外，三個人身上還有好幾個灰撲撲、臟兮兮的腳印灰塵。

    祝青臣看了眼他們腫起來的地方，拳頭一下子就硬了：“陸繼明！”

    陸繼明厲聲道：“他們?nèi)齻€打我一個，祝夫子也想拉偏架不成？”

    “他們是我的學(xué)生，我不拉偏架，誰拉偏架？”祝青臣正色道，“你不用拿什么傳出去威脅我，你自己做過什么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到底是誰怕事情傳出去，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果然，祝青臣一下子就抓住了陸繼明的命脈。

    陸繼明瞬間就沒了聲音。

    正巧這時，幾個老夫子也趕到了。

    還沒來得及打掃的“戰(zhàn)場”一片狼藉，把他們都驚呆了。

    祝青臣厲聲道：“派人把文遠(yuǎn)侯叫來！我倒要問問他，他的兒子在柳府糾纏我的學(xué)生，還惱羞成怒要打我的學(xué)生，究竟是誰怕誰？”

    陸繼明這下有些急了：“祝夫子……”

    “去叫！”祝青臣毫不動搖，“再去請大夫來！”

    三個小孩配合地把自己的傷口展示給夫子看。

    太嚴(yán)重了。

    *

    一行人被帶進(jìn)書房里，大夫也提著藥箱過來了。

    書房正中擺了四個蒲團(tuán)，三個學(xué)生和陸繼明跪坐在上面。

    所有人都掛了彩，臉上的傷口過了一會兒，就變成青紫色。

    大夫檢查過了，就是皮外傷，于是拿了藥膏給他們涂抹。

    只有柳昀嚴(yán)重一點(diǎn)。因?yàn)榱鞅茄?，鼻子里塞了兩個小紙團(tuán)，哼哼唧唧的。

    不多時，文遠(yuǎn)侯趕到了。

    他看見這樣的場景，一時間竟也搞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祝夫子、柳夫子、裴夫子，這是……”

    祝青臣言簡意賅：“陸二公子整天纏著我的學(xué)生，給他送禮，我的學(xué)生不收，就打起來了。”

    祝青臣又問：“誰先動手的？”

    “夫子，是我?！绷煮@蟄弱弱地舉起手。

    柳昀連忙補(bǔ)充：“但是，是陸繼明先說驚蟄不識好歹，還說驚蟄活該被他爹拋棄，還說驚蟄不過是個沒有封蔭的伯爵，沒什么可狂的！”

    他說的都是真的，沒有半點(diǎn)虛假，陸繼明也反駁不了。

    他只能道：“我不過是想著林驚蟄初來京城，好心給他們送點(diǎn)東西……”

    柳昀反駁道：“胡說八道！你根本就不是出于好心，你剛才自己都說了，你是因?yàn)槟莻€易子真，你才湊過來的！誰讓你一個勁地在驚蟄面前提那個假貨的？你活該！”

    柳岸壓低聲音喊了一聲：“昀兒?！?/br>
    柳昀這才不情不愿地閉上嘴，轉(zhuǎn)回頭。

    雖然他說的有道理，但畢竟現(xiàn)在，文遠(yuǎn)侯也在這兒，所以……

    祝青臣抱著手，看向文遠(yuǎn)侯：“您看呢？貴府公子，為什么總是纏著我的學(xué)生？侯爺您知道他想做什么嗎？”

    文遠(yuǎn)侯神色訕訕：“這……我自然是不知道……”

    他當(dāng)然知道，陸繼明的所作所為，他都是默許的。

    既然文遠(yuǎn)侯回答不了，祝青臣便又看向陸繼明：“陸二公子，你為什么總要纏著我的學(xué)生？”

    陸繼明梗著脖子：“我已經(jīng)說過了，我見林驚蟄初來京城，所以……”

    “別撒謊了。”祝青臣打斷他的話，“我不管你是因?yàn)槭裁矗愕亩涠紱]聾。驚蟄跟你說了好幾次，他不喜歡你，他不想拿你的東西，你都聽不見嗎？”

    陸繼明正色道：“祝夫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祝青臣微微提高音量：“我只問你，你聽見了沒有？”

    陸繼明又道：“我只不過是盡一些……”

    “你到底能不能聽見我說話？！”祝青臣的聲音更大了，“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我問的是，你能不能聽見我和驚蟄說話？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