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BOSS的職業(yè)素養(yǎng) 第33節(jié)
“嗯?!倍握垆h淡淡答道。 ——不要去!那是妖怪要害你性命!這個丫鬟也是狐妖! 江辭月的聲音沒有人聽見。 他急切地圍繞著段折鋒,卻無論如何都靠近不了生靈,只恨自己無能為力,竟然親眼看著段折鋒上了轎子。 然后,門簾放下,江辭月又看到,單獨一人的段折鋒從坐墊下取出了一把染血的利刃。 “……”段折鋒將刀刃慢條斯理地擦拭干凈,聽著外面那只狐妖的聲音。 他露出了一個優(yōu)雅的笑容。 第30章 逆生死(3) 幻境之中,陰陽倒錯。 段折鋒死,江辭月乃生。 江辭月死后,段折鋒才生存于他的幻境中。 只是,段折鋒忘記了江辭月。 他殺了狐妖,然后披上它的皮,又偷襲抓住了小鸤鳩。 他用小鸤鳩逼供蔡氏,他問:“我記得一個人,不過卻見不到他——你們把人藏在哪兒呢?” 蔡氏的雙眼中充滿了恐懼與絕望,她搖著頭:“我不知道你在說誰,段府里根本沒有新的客人,我不知道……” “如果那個人沒有出現(xiàn),我本可以忍受這樣的世界?!倍握垆h說,“但我現(xiàn)在找不到他,也想不起來他的名字,所以我就不準(zhǔn)備繼續(xù)這樣活下去了。當(dāng)然,臨走之前,還需要你們幫我一點小忙?!?/br> 他親自幫蔡氏下了油鍋。 但直到生命的最后關(guān)頭,蔡氏也不知道他在說誰。 段折鋒以一把火,燒光了段府內(nèi)的一切。 他做這些事時,臉上的神色既沒有憤怒,也沒有狠厲。或者說,他更多地感到了無聊和厭煩。 再后來,他孤身一人,漫無目的地北行,只是因為聽說鸤鳩是被北方的一位魔君派來鎮(zhèn)壓段府氣運的。 那么魔君應(yīng)該會知道吧,他究竟忘記了誰呢? 數(shù)百年后。 段折鋒又將北域魔君羅剎隱揍了一頓——嗯?他為什么會覺得是“又”呢? 按照戰(zhàn)前的賭約,羅剎隱必須要為段折鋒效力十年。 段折鋒問他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可惜,羅剎隱也不知道。不過,作為魔君,他知道一些別的法子:“狐妖一族擅長蠱惑人心、制造環(huán)境,而食夢貘一族則善于cao控夢境、追溯回憶。如果你有意,就讓他們合作為你制作一個夢境,在夢境的深層尋找自己丟失的記憶?!?/br> 段折鋒于是做了這樣的一個夢,出來時若有所思。 羅剎隱問他:“感覺如何?” “很糟糕。”段折鋒說,“我忽然覺得自己失去了更多東西?!?/br> 羅剎隱訝然:“何以這么說?” 段折鋒沉思片刻:“只是一種感覺,就好像……我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三千多年的漫長歲月,只是在最后被迫忘記了一個人,忘記了關(guān)于那個人的所有時光,然后我就失去了三千年。羅剎,你猜,是什么樣的人會揮之不去地存在于我全部的歲月中?” 羅剎隱說:“屬下不知?!?/br> 段折鋒笑了笑,然后說:“至少我在夢中回憶起了一件事——我知道那個人已經(jīng)死了,死在天劫之下。” 羅剎隱便勸道:“既然已經(jīng)是個死人,就不必為他多費心了?!?/br> 段折鋒卻說:“既然有生死,那就在生死簿上。遲早有一天,我會打下冥界,找到那本記載了他名字的生死簿?!?/br> 沒有人知道,江辭月的意識就在段折鋒的身后。 無論發(fā)生什么,都沒有人能看見、聽見他。 這是在幻境當(dāng)中,江辭月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了漫長的一生,卻奇妙地在死后見證段折鋒的幻境。 在各自的幻境當(dāng)中,他們會將彼此遺忘。 也許這就是生離死別的意義。 此時此刻,江辭月看著段折鋒的背影,看著這個本應(yīng)是天道寵兒的“小師弟”與魔君為伍,甚至與狐妖、食夢貘等妖魔合作,只為了找到虛無縹緲的自己…… “不要再找了,師弟?!苯o月以悲傷的眼神看著他,“就當(dāng)我死在天劫之下,你不該找我——這幻境里永遠要有一個人死,另一個人才能活著。你應(yīng)該在這陰陽倒錯的幻境當(dāng)中找到那件神器,然后破除這些幻象,從而離開禁地,回到靈犀宗,將這一切撥亂反正……” 可是,段折鋒聽不見。 江辭月眼睜睜地看著,幻境之中,段折鋒以殺道入魔。 妖魔的修煉沒有道門那么多規(guī)矩,他只管在極致的殺戮找到極致的力量,縱橫于魔域冀、幽二州中,又向鄰近的青州、徐州、梁州、兗州等地不斷侵略。 以他的資質(zhì),只用了八百余年,便邁入了天魔之境,也早已將羅剎隱真正納入麾下。 江辭月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段折鋒,他心如刀絞:“如果不是因為我,他本該拜入靈犀門,他不會行差踏錯,進入魔道……” 修道中人每跨越一個大境界,就有一次天劫歷練。 然而魔道之人、罪孽深重之人則觸犯天怒,無論在什么境界,幾乎每一個百年都要經(jīng)歷一次天雷,稱為“罰雷”——無數(shù)妖魔就是在這樣的罰雷之下殞命。 段折鋒已經(jīng)歷過十?dāng)?shù)次罰雷,每一次都是孤身度過。 唯有這一次天魔罰雷之中,他九死一生。 沒有人知道,萬千劫雷之下,無盡天威之前—— 江辭月有多想張開雙臂,將小師弟藏在身后。他恨不能拔劍斬斷天雷,對著那冥冥天空之上的天道法則吶喊:“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你要處罰,為什么不先讓我魂飛魄散?段折鋒生于妖鬼覬覦之下,長于魔道環(huán)伺之中,難道這也是他的錯嗎?他如果有錯,難道不是命運錯得更多嗎?” 只是,他的聲音無法傳達給任何人。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天魔罰雷之下,段折鋒滿頭黑發(fā)皆化為銀白,直到十幾年之后才將傷勢養(yǎng)好。 他說自己在天雷中聽到了某個聲音。 所有人都勸他放棄,因為即便如此,段折鋒依然不能想起自己忘記了誰、那個人叫什么名字。 段折鋒于是拔出他的劍——那是一柄與他共同經(jīng)歷過十?dāng)?shù)次雷劫的魔劍。 劍長三尺七寸,名曰“無赦”。 段折鋒以無赦劍,在自己手臂上劃下一道無法痊愈的傷痕。 “若我知道那個人的名字,那我早該將他刻在我身體之上。他就是我的一道傷痕,只要我還活著,就要一直感到痛苦?!倍握垆h輕松地說,“可惜,我現(xiàn)在忘記了他的名字,只記得這種痛苦了。” 從此之后,每隔十年,他都要刻下一道新的傷痕,成為經(jīng)年累月、越來越深重的痛苦,令他終身難忘。 帶著這些鮮血淋漓的傷疤,段折鋒在數(shù)千年間輾轉(zhuǎn)征戰(zhàn)、縱橫捭闔,帶領(lǐng)魔道追隨者開疆辟土,成為一代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魔君。 后來,他甚至攻占下了靈州靈犀山,一腳將大衍天數(shù)金輪踹翻之后,踩在那金輪天鬼的身上,問他:“你號稱窮究天理、無所不知,那你知道本座在找誰嗎?” 金輪天鬼瑟瑟發(fā)抖,說不知道。 “真沒用。”段折鋒面上帶著散漫無聊的神色,拔出無赦劍刺穿了金輪天鬼的天靈蓋,然后將失去了器靈的金輪一腳踹開,“無趣的靈犀山。無趣的人世間?!?/br> 靈犀山上喊殺聲震天,魔道之人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段折鋒站在靈犀山巔時,向下俯瞰著一片仙山景象,忽然抬起了手臂,看向那密密麻麻的傷疤,笑道:“這里景色不錯,難怪仙道之人喜歡立于云端,你覺得呢?” ——就好像“那個人”真的在他身邊一樣。 而他身旁,江辭月怔然俯瞰,喃喃道:“不該再錯下去了,師弟,不能再錯下去了……” 他伸出手想要觸碰近在咫尺的段折鋒,可是,后者肩頭的一盞魂火又將他灼傷。 幻境將他們徹底分隔了。 生死兩端,如隔山海。 相思相憶,不能相知。 又?jǐn)?shù)百年后,段折鋒終于能率領(lǐng)數(shù)萬萬妖魔為軍,沖破生死阻隔,殺進了冥府之中。 無赦劍斬殺所有攔路之人,無論是妖、是鬼、是仙、是魔,最終都要折戟于段折鋒的劍下,化為他張狂魔氣的一部分。 磨牙吮血,殺人如麻。 生靈死者皆殺成一片,而段折鋒衣裳染血,從血與火之中閑庭信步而過,踏上了那座奈何橋。 他看到,忘川河沿岸是鮮紅的彼岸花海,朝開暮落,凄美如血。 “花葉永不相見么?”段折鋒若有所思,低頭取下一朵彼岸花,捻動片刻后,忽而不屑地嗤笑一聲,“我偏要見他一面?!?/br> 彼岸花跌落入忘川河中,載浮載沉,隱沒在三千弱水里。 段折鋒取來了生死簿,將上面記載的億萬姓名遍查一遍。 而江辭月低頭看去,找到自己的生辰八字,卻找不到自己的名字——他的母親根本沒有生下雙胞胎,而“江辭月”確實是個不存在的人。 找不到,看不見,聽不見。 ——為什么還要堅持他的存在? 江辭月眼中含淚,低頭貼近段折鋒的手臂,仿佛要給他一個并不存在的擁抱。 突然,段折鋒指尖一動,抬手輕輕觸碰自己手臂上那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驀地,他低低笑道:“好疼啊……是你在這里嗎?” 忘川河沉默地流淌,彼岸花海凄美地盛放。 十萬陰兵已將奈何橋包圍,看向那名桀驁不馴的魔君。 段折鋒笑了笑,并不后退:“這里有一個我要找的人,我就在這里等他。三天等不到,就等三年;三年等不到,就等三十年……” 陰兵已近,旌旗蔽日。尺竹伍符,鼓角齊鳴。 數(shù)萬萬槍戟槍械都指向他的身形,殺氣沖天而起,日月頓失其光,血色如霧雨籠罩了整個陰曹地府。 無赦劍自鳴而起,落入段折鋒的掌心。 …… 當(dāng)段折鋒的世界陷入黑夜時,江辭月的世界堪堪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