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BOSS的職業(yè)素養(yǎng) 第32節(jié)
江辭月心中平靜,暗嘆自己愧對師尊多年養(yǎng)育,不能回報給靈溪宗門萬一,恐怕也要累師尊、真人、同門都為他傷心了。 ——只希望……來日段折鋒可以忘記他生命中的過客,原諒自己臨死前最后的放肆,能夠心無掛礙、早登仙途,從此紅塵云外,萬古逍遙。 ——而自己,到時想必早已化歸天地,如一片小小的杏花,最終渺然于他漫長的記憶之中,和光同塵,翩然而逝。 ——那樣……倒也不錯。 江辭月微微仰頭,將酒杯抬起。 突然,他的手臂停住了。竭盡全力,卻還是動彈不得。 他眼角的余光已看到,段折鋒含笑走了過來。 手中的酒杯突然被取走了。 江辭月心中一空,似有萬鈞重擔壓了下來,令他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說好是我保護你,小師兄?!倍握垆h把玩著手里的酒杯,“你把符咒都放在我身上,你忘了?!?/br> 他用一張定身符咒,從背后暗算了江辭月。 如今江辭月動彈不得。 段折鋒舉起酒杯,將這一杯也一飲而盡。 酒是好的,毒也發(fā)作得很快。 他沒有再往前走,而是在江辭月身側(cè),感嘆道:“師兄,我現(xiàn)在不想讓你看到,大概也不能親你了。” ——不要…… 江辭月身體僵沉,絲毫不能動彈,只覺得心臟越墜越沉,仿佛有千萬絲線將它勒緊了。 他不敢想身后發(fā)生了什么,腦海中一片空白。 只感覺段折鋒的呼吸聲漸漸低迷。 呢喃般的氣息,貼在江辭月的耳廓:“只要你還記得我,師兄,我會在奈何橋上等你三十年……” 不知過了多久。 一切都重新歸于靜謐。 江辭月一動不動,呼吸仿佛已經(jīng)停止,一股寒冷的痛意貫穿了他的靈魂,令他生不如死。 淚水從他的眼眶中涌出,滑落平靜的臉龐,最后碎玉一般濺散。 驀地,他像是旅途中突然被驚醒的人,顧不上滿面淚痕,回過頭尋找自己丟失的一切—— 可他只看到一件散落在地的衣服。 江辭月茫然抱著這件衣服,手指越攥越緊,良久之后,發(fā)出一聲壓抑到了極點的慟哭。 “他對你很好,肯將兩杯酒都喝下去,換來你生路。只可惜,情深不壽?!?/br> 鳳凰尸骨慢慢走了過來,玉顏如舊,冰冷地看著這個傷心至極的年輕人:“你是少有能活著離開這里的人,走吧?!?/br> 他伸出手指,法術(shù)的靈光將江辭月包圍。 世間的一切都好像距離江辭月很遙遠,他抱著懷里干癟下去的衣物,覺得自己空空蕩蕩、一無所有。 禁地大門又在他面前打開了,但陽光不能帶給他任何溫度。 “師弟……我?guī)慊厝ァ苯o月沙啞地說,“師尊可以救你,一定可以救你……” 他跌跌撞撞,像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捧著自己唯一的希望,無助地走向玉闕宮。 玄微真君嘆了口氣:“傻孩子,你哪里帶回了什么東西?” 江辭月懷中空無一物,他茫然地抬頭。 玄微真君說:“那只是你的情劫,一段幻想罷了。待度過此劫,你的仙道從此無阻,當可以得享極樂了?!?/br> “他是……假的嗎?” “你可還記得此人的名字?” 江辭月伸手輕撫自己的胸口:“我不記得了,師尊,我怎么會不記得了……” 玄微真君嘆息著,溫熱的手掌撫摸著江辭月的額發(fā):“傻孩子,回去休息吧。你是靈犀宗未來的掌門人,不可耽溺于區(qū)區(qū)一段情劫啊?!?/br> 數(shù)年之后,江辭月從玄微真君手中受冊,接過靈犀宗掌門的玉牌。 他已成為元嬰期真人,修為一日千里,更祭煉出自己的本命神劍,自此垂御靈州、逍遙神陸。 而玄微真君未能羽化飛升,壽終正寢于靈溪山蒼松之下。 那時,江辭月手持玉牌、身負神劍,已能一窺天道,卻依然沒能看破那一個問題。 他問玄微真君:“師尊,即便是你,也還是無法找到我忘記的那個人嗎?” 玄微真君低聲道:“世上何來烏有之人?” “但我還記得……”江辭月平靜的眉目望向遠山日落,仿佛穿透重云濃霧,望向山與海的盡頭,“我不記得他的名字,亦不記得他的相貌,可我始終記得他在等我……我記得那種,竭盡全力想要記起他的感覺?!?/br> 當他再回過頭時,玄微真君面帶遺憾,垂頭而坐,已經(jīng)仙逝而去。 江辭月心中一痛,合上蒼茫雙目。再睜開時,已經(jīng)如古井無波。 他不該這樣,他不該讓恩重如山的師尊在最后一刻都這么難過。 太錯了。 他錯得太深。 他早該放下情劫,專心于靈犀宗,致志于漫漫仙路…… 他應該忘記的。 數(shù)千年后。 江辭月已是渡劫后期強者,修成通天徹地之能,即將面臨無量天劫。 而靈犀宗門徒三千、盛極一時,其中卻早已沒有故人的身影。 玉闕宮、藏經(jīng)閣都已成為了久遠的回憶,哪怕一磚一瓦都難以回想起來了。 世人尊稱江辭月為帝君,正如當年對玄微真君的敬仰那般,但他也早已超越師尊良多。 江辭月如今御臨靈州,但依舊孑然一身,唯有帶著他的本命神劍,面對蒼穹之上的無盡劫雷—— 這就是修行中人的終極夢想,逆天修行、戰(zhàn)之、勝之,從此長生不老、永享仙福。 如今天道在前,江辭月知道自己必須迎戰(zhàn)。 自他眉心之中,已經(jīng)跳出了一道劍影。 劍長三尺六寸,名曰“無欺”。 無欺劍自鳴而起,在劍鞘中散發(fā)無盡華光,等待著自己的主人拔劍而起,斬斷天雷,戰(zhàn)天而勝之。 江辭月的手已經(jīng)握上了自己的本命神器,但那一刻,突如其來地,他心生無邊的失落感。 ——為什么?我的心還在留戀這世間的什么? 天地間風起云涌,無上劫雷猶如猙獰黑龍,將江辭月渺小的身影襯托如螻蟻。 可他淵渟岳峙,任由長發(fā)起舞、袍袖獵獵,他夷然沉靜。 琨玉秋霜,心無外物。 “是誰……在等我?!?/br> 他放下了手中神劍,喃喃看向這渾濁難辨的天空。 黑龍咆哮,幾欲將他單薄的身影吞噬殆盡。 神陸一十四州,有數(shù)萬萬的凡人、數(shù)萬萬的生靈,都在仰望著渡劫期的半步仙人,可他偏偏就在那里停住了。 ——修真之人畢生的夢想,難道要在這最后一刻輕言放棄? ——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情劫,難道要放棄自己千年之久的生命與記憶,辜負所有人的期待么? 神劍無欺還在靜靜地等待著他的主人。 拔出劍,他舉世無敵。 可是他不拔劍。 他不愿飛升。 死亡的不祥之氣在心頭籠罩,那股焚心之痛令他從沒有這樣清醒過、痛快過。 “我不負他。他在等我。”江辭月一字一句,說得異常清晰——就在這柄神劍面前,“就算獲天之罪……我也不愿負他?!?/br> 說罷,天地間亮起了那道無比清晰的光芒,似要將他單薄的身影深深鑿刻在無邊黑云之中,從此化為古老的傳說。 下一刻,才是無量雷劫那響徹天地的轟鳴聲。 神劍無欺的光芒,在黑暗中隱沒。 大雨傾盆而下,淹沒了江辭月的世界。 …… 他應該是死了的。 死在天劫之下,就只有魂飛魄散的結(jié)局,就連奈何橋都去不到。 可是,江辭月驚愕地發(fā)現(xiàn)自己還有意識,甚至還能看、能聽,只是失去了可供使用的rou身。 他現(xiàn)在像一個孤魂野鬼,跟在一個少年的身后。 那少年眼蒙黑紗,從一張錦榻上醒來,露出面容的一剎那間,就讓江辭月如遭雷擊——他想起了他的名字! 段折鋒!段折鋒!……他怎么能忘記這個名字! 江辭月沖向段折鋒,他有太多的話想說,太多的事想做。 可是,段折鋒的頭頂和肩上有三盞火,這火焰阻止了江辭月的靠近。 無論江辭月說什么、做什么,都沒有人看見、聽見,就像他并不存在于這個世上一樣。 江辭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段折鋒下了榻,然后微笑著問身邊的丫鬟:“我好像忘記了什么。綠籮,你說,我昨天是不是遇見了一個重要的人?” 丫鬟笑道:“少爺,你昨天都沒有出門呢,家中也沒有客人到訪,哪里能遇見陌生人?倒是今日,你還要出門祭拜老爺和夫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