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他面前的是程梓暮，依舊是那雙黑暗如夏季夜色般溫柔迷人的眼睛，臉色看起來不錯，看來被照顧得很好。

    畢竟善良是一種刻在骨子里的氣質(zhì)。

    “也對，你昨晚上夜班，今天才出班，應(yīng)該好好休息的，怪我太心急約你了?！?/br>
    “沒關(guān)系，在高鐵上睡了會兒，現(xiàn)在回酒店也睡不著。”

    在程梓暮修養(yǎng)的這幾年里，他們依舊保持著聯(lián)系。

    由于w大的百年校慶就要到了，邀請了不少的優(yōu)秀畢業(yè)生參加，巧合的是宋溫言也在邀約中，他原先是顧及著程梓暮，并沒有說。直到他終于敢登陸當年的賬號，里面有一封來自三年前未讀的的郵件。

    其實在那件事沒鬧出來前，他也是w大法學(xué)系的佼佼者，專業(yè)課老師們的得意門生。

    明明保研了卻被取消了保研資格，他的導(dǎo)師雖然很惋惜但終究是以大局為重，迫于壓力只能放棄他。

    導(dǎo)師在郵件中向他表達歉意和悔意。

    時間似乎能撫平一切傷痕，是良好的止痛劑。但逃避不是唯一的辦法，更何況他還想回來看看爸爸mama。

    三年沒有給他們掃墓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怪他。

    于是，他決定回來了。

    而顧鶴的郵箱里來自各界的邀約從不中斷，這次是程梓暮回國，偶然的提及。

    于是他們就相約回到g市見面，好巧不巧的是賀子言也要放暑假回來了，他的生日到了，唯一想要的禮物是見他一面，他們也三年沒見面了。

    還真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誤打誤撞中又回到了起點了。

    曾經(jīng)囫圇的關(guān)系似乎也建立了單獨的線。

    不一會兒一通視頻電話打來，是提醒程梓暮今晚不能吃太多海鮮，他也似乎習(xí)慣了這種嘮叨，笑著在視頻里點點頭。

    他們之間偶有聯(lián)系，顧鶴對這種情況也見怪不怪的，現(xiàn)在的程梓暮和之前毫無生氣的枯瘦如柴判若兩人。

    “他有點嘮叨?！闭f這話的時候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其實他剛開始從一段感情中撤退，還做不到全身而退，被傷得體無完膚，同時也麻木了。

    畢竟一個破碎殘缺的人還能有什么盼頭。

    顧鶴默不作聲，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捏在手心里晃了幾圈，橙色的液體在杯子里被晃出一個小小漩渦，弧度很好看。

    那個時候，已經(jīng)忘了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了。

    “當時我就在想，誰愛我，我就愛誰。”

    好像從來沒有人「愛」過他似的，只要給予他一點點關(guān)心照顧，就像流浪了很久的貓咪，只要有人給它投喂，它都會跟別人走了似的。

    當你在喪失表達欲的時候，有人能溫柔地接住你的疲意。這種，比一時的愛意來得長久，也更撫慰人心。

    宋醫(yī)生一直是這樣平淡如水，一直是這樣謙謙有禮，他像是細水長流的溫柔，進入別人的世界不會讓人感覺突兀。

    “他想要的東西在我身上，那我為什么吝嗇呢？”程梓暮抿了一口果汁，酸酸甜甜，還挺好喝的。

    “可當我清醒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是多么的自私，我不想讓他作為我情感上的替補存在，這對他不公平，可我又無法拒絕他......我很厭惡這樣的自己?！?/br>
    顧鶴沒有辦法評價，他只是一個局外人。甚至自己還陷入了泥潭，做不到清醒的判斷。

    “人總是習(xí)慣被他擁抱的，他很紳士很周到。不會讓我難堪，不會讓我擔心，是一種最寬容的自由?！?/br>
    “在我陷入抑郁癥的時候從來不會用「以后會變好的」這種枷鎖和壓力給予我「鼓勵」?！?/br>
    原來所謂的「剛好」，都是有人在背地里費盡心力精心策劃好的。

    “我就是那種典型的缺愛者，誰陪伴在我身邊我就對誰有感情，陪在我身邊的一個人走了如果有后來者陪著我那我也很快會忘記痛苦，我靠這種方式來麻痹我的痛苦，我好像誰都沒有愛，又好像誰都愛了，我想被人愛，于是把他當成我的救命稻草?！?/br>
    “他告訴我，在接受別人給予的愛意時，可以坦然地接受并且認同對方描述你的好，而不是迫切地撕開自己，告訴對方自己其實很不好，你值得被喜歡，你很好很好，被愛是你應(yīng)該的。”

    顧鶴看出來他曾經(jīng)的那些自卑的薄膜似的繭被愛人一層一層剝?nèi)?，露出的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自信。

    當心像死水般荒涼，既然走不出痛苦，那就消失在痛苦里

    對于他來說，結(jié)尾才是新的開端。

    或許我們都愛過對方，只是不曾相愛。

    “我以前，真瞎。”程梓暮淺笑地調(diào)侃自己。

    “最該感謝的是你和賀先生?！痹谔岬劫R先生的時候他抬眼觀察了眼顧鶴的神情，似乎沒什么波動。

    正因為了解顧鶴，他可以裝作無所謂，聊多久都能保持平靜，可是淡漠就是他的保護色，“小鶴，我不是來勸你的，我希望你過得開心些，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看見你笑過了?！?/br>
    顧鶴想否認，他扯了扯嘴角，面部的肌rou記憶似乎早已機械化的緊繃著，他的確忘記了該怎么笑了。

    只是時不時摩挲著杯壁的指尖暴露了主人并不似外表看起來淡然的內(nèi)心。

    “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幸福，所以，作為朋友有點傷心……”

    好聚好散在他這里似乎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已經(jīng)結(jié)束的關(guān)系卻在這里動搖了，沒有辦法再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