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星見她笑笑，一副隨口問問的樣子，也沒當(dāng)一回事。她回到后廚洗菜，有些心不在焉，剛剛洗好的菜，她居然扔到垃圾桶里。

    阿香婆忙把蔬菜撈出來，扔到洗菜池，小聲問蘇念星，“你叫梁督察跟著那孕婦干什么？”

    蘇念星看了眼外面，確定沒人聽，她才小聲解釋，“那孕婦印堂發(fā)黑，我讓梁督察跟著她好抓幕后兇手。”

    阿香婆恍然，幕后兇手？孕婦會死嗎？見她洗菜動作急躁，顯然不能靜心，試探問，“你是不是在苦惱孕婦不信你的卦象？”

    蘇念星點了點頭，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有點名氣，不像剛穿來時那樣被人當(dāng)成神棍，可事實上，不信的人還是不信。

    阿香婆疑惑看著蘇念星，“你千萬別陷入這種情緒。就像虎哥，他是自己不聽勸，命中注定他就該活那么大。這不關(guān)你的事。卦師其實是窺伺天機，從天道手中搶命。她不信，這就是她的命。而且你讓孕婦等了那么久，給出的結(jié)果還不是她想要的。她生氣也是應(yīng)該的。等梁督察跟她解釋清楚，她應(yīng)該會相信的?！?/br>
    蘇念星也不是單純是因為孕婦不相信她，她嘆了口氣，“我在想我讓梁督察盯著她，如果兇手發(fā)現(xiàn)了警察，兇手想害孕婦找不著人，就會轉(zhuǎn)移目標(biāo)。到那時死的是另一個無辜之人。我到底是幫人還是在害人？”

    上回幾百個警察抓綁匪失敗讓蘇念星懷疑警察的實力。她怕這個孕婦在警察嚴(yán)密監(jiān)視下最終還是死了。如果孕婦沒死，兇手改變了目標(biāo)，但是另一個無辜女人死了，她良心過不去。

    阿香婆立刻放下手上的活計，嚴(yán)肅地糾正她，“你不能這么想。救人永遠沒錯。而且綁匪也并不一定就改變自己的目標(biāo)。也許他堅持要殺那個孕婦，于是偷偷潛入她家里，殺了她，還把她家人也殺了。你敢說她的家人是因為你而死嗎？”

    蘇念星愕然，這是她沒考慮過的。仔細回想她剛剛看到的視頻畫面，死者沒有與兇手起過爭執(zhí)，兇手一刀斃命，沒有猶豫，也就是說兇手是有預(yù)謀殺人。死者和兇手之間有仇。不會輕易改變目標(biāo)。有沒有可能兇手一直監(jiān)視孕婦，所以視頻里兇手才會躲在暗處伺機而動。

    “你已經(jīng)盡力做到最好。至于結(jié)果，由天定。”阿香婆拍拍她肩膀。

    雖然阿香婆再三安慰自己，蘇念星內(nèi)心還是焦躁不安。

    她幾乎一夜未睡，當(dāng)黑夜?jié)u漸褪去，街角的路燈變得黯淡，新的一天來臨，蘇念星幾乎是一大早就趕到冰室，快到中午時，梁督察讓大林過來這邊定餐。

    大林趁食客不注意，偷偷告訴她，“昨晚我們把兇手抓住了?！?/br>
    蘇念星長長舒了口氣，她一整晚都在害怕梁督察失手，“兇手有沒有改變目標(biāo)？”

    大林愣了一下?lián)u頭，“沒有，他確實想殺孕婦。不過孕婦受了點驚嚇。”

    差點被殺，不受驚嚇是不可能的。只要人還活著就好。蘇念星懸在半空的大石終于落下。

    蘇念星又問，“孕婦家人有沒有事？”

    大林愣了愣，“孕婦家人沒事啊。我們是在大樓后巷抓住兇手的?！?/br>
    蘇念星懵了好半晌，有些難以理解，“你們怎么沒在孕婦家里埋伏??？”

    大林一副“你別提”的表情，“梁督察跟孕婦說了，她近日有血光之災(zāi)，可惜那個孕婦根本不信，她家人也說我們警方搞封建迷信，把我們大罵一通?！?/br>
    蘇念星同情的看了眼大林，他們明明可以不驚動任何人就將兇手抓住，誰知孕婦家人不配合。

    大林還透露一條最新消息，“犯罪嫌疑人叫廖長江，是個連環(huán)殺人犯，之前的高淑儀和游仔都是他殺的。他到了警局就全招了。”

    蘇念星在視頻里可沒看出來兇手還殺了高淑儀和游仔，她臉上寫滿震驚，愕然看著他，“為什么？”

    那個孕婦是有點奇葩，還有點重男輕女，但是看起來很有禮貌，并不是高淑儀和游仔那種不講理的人。

    大林之前走訪調(diào)查對這人有點印象，“之前廖長江做的是玩具生意，把全部家當(dāng)都投進去了，但是招了游仔不做事，總是跟顧客吵架，損失許多定單，一開始他以為游仔不懂業(yè)務(wù)，還想再給游仔成長的機會，后來他偷偷聽游仔跟人講他是故意的，后來仗著勞動法讓廖長江賠錢?！?/br>
    蘇念星奇了，“你都調(diào)查到廖長江了，為什么沒審他？”

    “我們是抓的連環(huán)兇手。我們走訪調(diào)查他與高淑儀沒有交集?！贝罅忠彩菨M臉懊惱，“我們率先調(diào)查與兩人有共同交集的人?！?/br>
    蘇念星被他弄糊涂了，“沒有交集，廖長江為什么殺高淑儀？”

    提起高淑儀，大林頭都大了，這位可是他職業(yè)生涯見過最離譜的死者，“我們之前走訪調(diào)查高淑儀問的是她的鄰居、朋友和親戚。但是這個人太會惹事，走哪都招人恨。高淑儀帶著兒子在商場玩游戲，她兒子碰倒廖長江的玩具展品，高淑儀不僅不賠償，反而辱罵他，害他的玩具銷展當(dāng)天沒能成功。偏偏高淑儀還歪曲事實，讓商場負責(zé)人將廖長江的展位給清出去了。”

    商場人氣很旺，許多玩具公司推出新品都會跟商場合作。而且他們也不缺合作伙伴。這屬于賣家市場。廖長江是吃虧那方。

    “至于這個孕婦就更過份了，懷孕前隱瞞自己懷孕，剛剛?cè)肼毢缶驼f自己懷孕，要做輕快活。任務(wù)重的工作不能做，調(diào)到文職工作，因為報價少寫一個零，害得公司損失慘重，后續(xù)廖長江把她辭退了，她反告公司歧視孕婦，廖長江賠了她不少錢。廖長江很倒霉的。上個月公司倒閉，他欠了銀行許多債，連唯一的住處也被銀行收走了。所以就開始復(fù)仇。”

    看似都是些小事，但是全部疊加到一塊，又趕上九十年代香江產(chǎn)業(yè)大轉(zhuǎn)移，壓垮了這個創(chuàng)業(yè)者。蘇念星嘆了口氣，忍不住同情廖長江了。怎么凈碰上這些糟心人。他這命也太背了吧？

    阿珍在邊上聽得津津有味，說到這里，她忍不住嘀咕，“如果他來找老板算卦，興許玩具公司就不會倒閉了?！?/br>
    蘇念星心想，她當(dāng)時為了省錢，才沒給游仔算卦，以后招人，她一定要先給對方算一卦，確定人品沒問題再雇傭。

    大林對蘇念星充滿感激，“如果沒有你提醒，我們就不可能救下那個孕婦，她昨晚受了驚嚇，有點見紅，必須送到醫(yī)院休養(yǎng)。原本想占兇手便宜，現(xiàn)在花的錢翻了好幾倍。估計能慪死?！?/br>
    蘇念星之前對孕婦還有些擔(dān)憂，甚至是到了寢食難安的地步，現(xiàn)在得知事情真相她反而不同情這類人，就是因為這類人喜歡占便宜才讓女性找工作越來越困難。

    大林偷偷問蘇念星，這次要不要上報紙，如果她想上報紙宣傳她的冰室，他們可以幫忙。

    香江警隊的公共關(guān)系科還是很有影響力的。如果梁督察在發(fā)布會上說她幫助警方追兇，她的人氣只會升得更快。

    她這次給出的卦象并不出格，有許多算命大師都可以算出印堂發(fā)黑，蘇念星爽快答應(yīng)，“好啊。到時候多多宣傳?！?/br>
    這樁連環(huán)兇殺案，從發(fā)現(xiàn)死者那天一連好幾天都登上報紙的頭版頭條。

    每天都在向讀者匯報案件進展，每天都有線索，但是這么多線索，哪個才是真正的兇手，讓警察犯了難。

    重案a組不僅承受上司的壓力，還要承受市民的指責(zé)，可謂兩頭受氣。

    誰成想，醒來后，一睜眼案子就破獲，公共關(guān)系科覺得揚眉吐氣，立刻召開記者發(fā)布會。梁督察作為辦案人也出席這場發(fā)布會。他一改往日的冷淡，主動將偵破此案的重要關(guān)鍵人告訴媒體：前面兩位死者都跟蘇神算冰室的老板起過爭執(zhí)，我們剛開始懷疑兇手是老板，第三個受害者去蘇神算冰室算卦，與老板吵起來。蘇神算看出孕婦近日有血光之災(zāi)，但是孕婦不相信。蘇神算將自己的算卦內(nèi)容告訴我。我們偷偷跟蹤孕婦，最終成功抓住兇手。

    蘇神算可不是素人，她之前上過雜志和報紙，在銅鑼灣小有名氣。

    記者聽說梁督察這次能抓到兇手是聽了蘇神算的卦象紛紛炸了鍋，原來這里面還有這個內(nèi)幕，于是爭相采訪他。

    “請問蘇神算給孕婦批什么卦象？”

    “蘇神算是不是早已算出兇手？”

    “她是不是給犯罪嫌疑人算過卦?！?/br>
    梁督察忙澄清，“不是。蘇神算沒有算出兇手，也沒有給犯罪嫌疑人算過卦，她與犯罪嫌疑人毫無交集。她提醒孕婦有血光之災(zāi)，并不知道犯罪嫌疑人是連環(huán)殺人案的兇手。是我們警方把兇手抓到后，經(jīng)過審理，犯罪嫌疑人招供。”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蘇神算確實算出孕婦近日有血光之災(zāi)，讓她注意安全。奈何孕婦沒聽，但是我們警方不放過任何一個線索?！?/br>
    這故事連小說都不敢寫。這樣居然都能抓到兇手，運氣也太好了吧？

    梁督察點點頭，看著攝像頭，“這三位受害人經(jīng)常與人起爭執(zhí)，第一位受害人原先在蘇神算冰室工作……所以這次非常感謝蘇神算的幫助。如果沒有她，這次警方就不能順利抓住犯罪嫌疑人?！?/br>
    翌日，蘇神算冰室成功登上報紙，標(biāo)題也是駭人聽聞。

    “警方與玄學(xué)人士強強聯(lián)合。共抓兇手！”

    “蘇神算料事如神！再展神算本色?！?/br>
    “梁督察對蘇神算深信不疑！”

    ……

    蘇神算冰室，正是飯點時分，街坊們早早來這兒占位置，坐下來后卻只顧著看報紙，也不點餐，她拍著巴掌走過來，“大家今天中午想吃點什么？”

    食客們用欽佩的眼神打量她，“蘇神算你好厲害哇。居然幫警方破案？”

    “你又出名啦！這次肯定又能得好市民獎啦！”

    蘇念星剛開始還摸不著頭腦，待看到報紙，嘴角彎了彎，對梁督察的好意笑納了。

    第55章

    “蘇神算？早?。　?/br>
    蘇念星進入百德新街時， 不少街坊熱情跟她打招呼，都很欽佩她的算卦本事，不過看過報紙， 得知她被三人沾上過麻煩， 任誰遇上這么倒霉的事情都得嘔血。

    蘇念星之前確實因為那三人生過氣， 但是看到大家這么關(guān)心自己， 突然又覺得這些都是小事。

    她踏入冰室內(nèi)，屋里擠滿了食客， 看到蘇念星有人立刻舉手， “我要算一卦， 蘇神算給我算一卦?！?/br>
    有警隊公共關(guān)系科幫忙宣傳，再加上又登了報紙，效果顯而易見。

    之前他們還覺得一千一卦很貴， 現(xiàn)在不覺得了。

    她走到柜臺前，阿珍示意她站到邊上，“他們一大早就過來排隊了。你快些給他們算卦吧?！?/br>
    蘇念星示意他們坐下來，她給兩人好好算算。

    先來的那個師奶坐下來， 蘇念星拿著卦盤和銅錢到她對面坐下， 其他食客紛紛圍過來看熱鬧。

    “請問你想算什么？”

    師奶面容愁苦， 皮膚粗糙黝黑，一看就是干慣體力活的人， 能讓她花這么多錢來算卦，事情肯定不小。

    被這么多人圍著， 她神色有些慌張，到底是要事要緊， 她也顧不得自己的隱私，焦急問， “大師，我女兒最近成績下降特別厲害。你幫我算算她是不是在拍拖？我也不是不讓她談，但是她現(xiàn)在正是hkale關(guān)鍵時期。”

    hkale就是香江中學(xué)文憑考試，也被稱為“香江高考”。在這么關(guān)鍵時期拍拖，在內(nèi)地父母一定會千方百計拆散。在香江，對女兒有所期待的父母也會棒打鴛鴦。

    有街坊想起上回那個女兒丟失，大家都以為女孩跟人拍拖，其實她偷偷跑山上采蘑菇，這個師奶懷疑女兒拍拖，食客們紛紛詢問，“你說你女兒拍拖，有什么證據(jù)嗎？可別誤會孩子？”

    師奶一五一十講女兒最近種種異常，“明明在寫作業(yè)，她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心思好像不在書本上，早不知道飛哪里去了。還有以前她從來不鎖房間，最近卻把房門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實，不讓我進去。我問她，她就像做賊心虛似的，眼神飄乎，有一回我看她在看信，走過去想問她吃什么，她特別緊張，把信收回兜里。還有她最近的成績下降得特別厲害，本來在班上能排到前十，最近已經(jīng)掉到二十名了，你們說說，這不是拍拖是什么？”

    眾人面面相覷，也不再懷疑師奶多心，擺明是女兒有問題。

    “我看像！當(dāng)初我兒子拍拖也是這樣偷偷摸摸，不肯讓大人知道。后來我打掃衛(wèi)生時，在他枕頭底下看到女孩寫給他的情書。”

    “我女兒也干過這種事。跟你說得一模一樣。問她，她還跟你急，說我侵犯她的隱私權(quán)?！?/br>
    ……

    眾人七嘴八舌討論，師奶聽著心焦，向大家請教，“后來呢？他們分手了嗎？”

    “我當(dāng)初是棒打鴛鴦，直接將他們拆開了。那男孩全家移民，兩人斷了聯(lián)系。不過”這食客有些失落，“我女兒恨死我了。半年沒跟我講過一句話?！?/br>
    “我兒子也是。我讓兩人考完試再談，他不聽，我就把他關(guān)在屋里，女孩跟他斷了關(guān)系，兩人最終還是分手了。我兒子追出去，最終沒能追到，后來我兒子搬出去過活，但是養(yǎng)活不了自己，又搬回來了。但是他至今對我態(tài)度都不好。都快三十了，我也不敢催他結(jié)婚。就怕他翻舊賬。我這哪里是養(yǎng)兒子，我這是養(yǎng)了個祖宗?！?/br>
    聽到這兩個案例，師奶雙手緊握，有些難以接受，“我是獨自撫養(yǎng)大女兒，我不敢冒這個險。大師，你幫幫我吧？”

    蘇念星是過來人，她高中時也看過不少同學(xué)早戀，據(jù)她觀察，被父母拆散的，越拆反抗越激烈。如果不拆，他們自己最后反倒分開。不過在這期間也耽誤了學(xué)習(xí)。

    說不上哪種更好，蘇念星也不是教育家，沒有立場教她怎么做，“你想讓我?guī)湍闶裁?？?/br>
    師奶緊張道，“你幫我算算，如果我拆散他們，我女兒會不會受傷，會不會不認我？我想拆散他們，又怕女兒不理我。左右為難?！?/br>
    她掙的是辛苦錢，肯花一千塊錢來算卦，就是因為太愛女兒。

    蘇念星能夠體諒她作為母親的擔(dān)憂，于是示意她別著急，“好，我來給你算！”

    蘇念星握住對方的手，看她的手相，看完后，又開始扔六爻金錢卦，測字等一系列流程，總共花了四十多分鐘，也組織好了語言。

    “你女兒確實在拍拖！”

    周圍人立刻傳來嗡嗡聲，“肯定是拍拖啊。偷偷摸摸的舉動一查一個準(zhǔn)?！?/br>
    有孩子的父母都犯了難，“這可怎么辦呢？拆吧？孩子會恨你。不拆吧？又耽誤學(xué)習(xí)?！?/br>
    師奶對女兒早戀這事深信不疑，所以半點不驚訝，她緊緊盯著蘇念星，想聽對方宣判結(jié)果。

    蘇念星卻讓她別著急，“你女兒是不是在家？我希望你把女兒帶過來。我要親自跟她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