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欲燃 第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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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慢條斯理地問:“照著我的心意?” “今日之事,阿晴聽不出來,娘娘卻也沒聽出來陛下話中深意嗎?”蕭沁瓷直言,“臘八那日陛下也曾主動提及要賜我出宮的恩典,我當時拒絕了。今日娘娘又親自在陛下面前為我討賞,我若接受了,豈不是讓陛下覺得天子的話語還不及娘娘有分量嗎?” 太后茶盞遞到唇邊,聞言頓?。骸芭叮俊?/br> “再有,”蕭沁瓷細細道來,“今日娘娘是料定了陛下不會拒絕嗎?” 太后沉默地看著她,片刻后,招了招手,示意蕭沁瓷近前來。 她讓蕭沁瓷坐在她身側(cè),攬住她的手,女子的肌膚柔軟細膩,是她如今再如何保養(yǎng)也及不上的嬌嫩:“阿瓷啊,我也是近來才知道陛下心意,原想尋個時間告訴你,卻一直沒有機會?!?/br> 她沒有再自稱哀家,又是離得這樣近,蕭沁瓷的神情變化逃不過她眼底。她們便像是一對真正親密的姨甥,長輩關切地詢問侄女的心意,問她是如何想的。 “姨母便是不說,我也能猜到,”蕭沁瓷道,“況且還有蘭心姑姑從旁提點,我怎么會不知道呢?” 許多時候,蕭沁瓷想過或許自己真的如蘇晴說的那樣看似聰明實則蠢笨,這世上自作聰明的人最活不長久。 “那你老實告訴我,你是如何想的?”太后細細觀察她的神色,不放過一分一毫。 蕭沁瓷臉上毫無女兒家的羞澀之意,她搖頭道:“姨母,我方才說的,都是我的真心話,但憑姨母為我作主?!?/br> 太后放開了她的手,神情也淡了下來:“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自己的想法?”蕭沁瓷默了良久,怔怔問,“我自己能有什么想法呢?我的命是姨母救下的,姨母要我進宮我便進宮,要我還俗我也還俗,若有一日,姨母要棄了我,我便真的無處可去?!?/br> 她眼底漸漸盈落兩行清淚,如露珠盈滿柔白花瓣,說不出的嬌柔可憐:“姨母若當真要聽我的真心話,我方才所說俱是真心話。這宮中不是我能長留之地,我也并不求什么榮華富貴、金玉錦繡,只想有片瓦遮身,不至顛沛流離。我也不奢求天子寵愛,姨母在這宮中看得還不夠多嗎?圣人的恩寵便如過眼煙云,轉(zhuǎn)瞬便散了,若等到他厭棄的那一日,我又能去何處呢?” 太后像是真的被她這番剖白心跡的話觸動了心弦,用帕子輕柔拭去她臉上淚珠:“哭什么,哭紅了眼出去,只怕阿晴真的認為是哀家罵哭了你?!?/br> 蕭沁瓷勉強一笑,只是眼淚卻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止住的,只好接了帕子別過臉去細細擦拭。 太后等她平復下來,這才說:“阿瓷,我確實是在這宮中看得多了,才更想讓你過得好?!?/br> “如今你在這清虛觀中雖然日子清苦,可也還算衣食無憂。你說你要去方山修行,你可知那方山是什么地方?比之掖庭也好不到哪里去,”太后緩緩說,“你去了方山,哀家就是鞭長莫及?!?/br> “你沒有母族相護,又生就這樣的容色,若哪一日哀家去了,還不知你會遇到什么樣的腌臜事。” 蕭沁瓷面色都白了:“姨母可不要說這樣的話,您如今還這樣年輕康健,要活得長長久久才是?!?/br> “日后的事,誰能說得準?”太后道,“近來哀家看著你,就總想起你的母親,她本該是富貴無憂的一生,卻走得那樣早,可見這世間之事絕無定數(shù)。如今在太極宮中,哀家還能庇護你一二,可我又能護你多久呢?” 她拍拍蕭沁瓷的手,喟嘆道:“哀家免不得要為你、為阿晴她們多做打算啊?!?/br> 這番言語在蕭沁瓷這里過耳不過心,在太后的心中只有利益,實在不必相信她那些所謂打算、庇護的話。她第一次為蕭沁瓷打算,將她送給了平宗;第二次為蘇善婉謀劃,將她送進了掖庭。 或許也有血親之間的脈脈溫情,但更多的還是冷酷算計。 “姨母費心了。”蕭沁瓷聽著,神情逐漸平靜下來,她低聲說,“可是姨母,方才那種情境,我除了拒絕,難道還能順從嗎?” 她道:“此前陛下以此事相詢,我便已拒過一次,若在短短時間里改了主意,陛下會如何看我,又會如何看娘娘?” 太后也知道她當然不能答應,答應得太快便失了矜持。真正令她警覺的不是蕭沁瓷的拒絕,而是她說要離宮去方山,蕭沁瓷一旦去方山,太后可就握不住她了。 太后又問:“那你對陛下,是如何想的?” 皇帝自始至終不曾明言過,連心跡也不曾隱晦表達,不過是些似是而非的試探言語,足夠叫人生出許多妄念,又怕只是自作多情。 蕭沁瓷只好說:“我如何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是如何想的,我不敢自作多情?!?/br> “哪里就是自作多情了?皇帝兩次問你愿不愿意還俗,又要走了你采的紅梅,你當他稀罕那兩枝梅花嗎?” 在太后看來,今日她將蕭沁瓷推到人前去,皇帝又不曾拒絕,幾乎就已經(jīng)算是在她跟前挑明了心思。最后皇帝走時隱有薄怒,只怕是因著蕭沁瓷委婉的拒絕。 蕭沁瓷輕咬著下唇,并不作聲。 片刻后她方道:“陛下或許只是一時起意?!?/br> “一時起意也得是他先動了念頭?!被蛟S不是一時起意,太后知道,這話她卻不能說,只道,“陛下對你是有意的,不然哀家也不敢這樣試探?!?/br> 太后意有所指,兩人俱是想起了至今仍在掖庭的蘇善婉,一時都有些戚戚。 第18章 前鑒 太后道:“善婉前車之鑒猶在眼前,哀家不會讓你步她的后塵?!?/br> “那娘娘何不靜觀其變?”蕭沁瓷試探著道,“分明……娘娘,此事的關鍵從來都攥在陛下手中,陛下如何做才重要,實不必娘娘費心謀劃。若成,娘娘自可安枕無憂,若不成娘娘也能置身事外。” 太后雙眼如電,直直刺向蕭沁瓷,蕭沁瓷不閃不避,任由她看著。她說著讓太后袖手旁觀的話,好似是真的一心為太后著想。 太后被皇帝封鎖了耳目,她又何嘗不是在太后的羽翼下閉目塞聽。流珠姑姑是個嘴嚴的,從永安殿的宮人口中套不到信息,蕭沁瓷至今不知太后今日為何會顯得如此急躁。 “你說得對,也不對,”太后慢慢說,“此事確實端賴陛下心意,可不管成與不成,哀家都不能置身事外。阿瓷,你本家姓蕭,可你也是蘇家的姑娘,與蘇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br> “哀家從前沒有做到的,”太后道,“如今機會卻落到了你眼前?!?/br> “阿瓷,你是個有運道的,新帝沉迷修道,空置后宮,并不輕易對女子側(cè)目,從前善婉沒有你這樣的好運氣,你要珍惜才是。” 幸運?蕭沁瓷心有戚戚,對這話并不以為然。能得到一個男子的青睞便算作幸運嗎?倘若他不是握著無上權柄的帝王,蕭沁瓷連半點余光都不會分給他。 可誰叫這太極宮中只有一個主人呢?皇帝握著生殺大權,也就一并握住了她的喜怒哀樂。 “是,”蕭沁瓷斂了神色,鄭重拜過她,“我明白了?!?/br> 太后不管她是真聽進去了還是裝模作樣,至少她面上仍是恭敬柔順,便不再多言:“你去尋阿晴說說話吧,哀家聽流珠說你為她挑了添妝,姐妹倆應該也有些話要聊?!?/br> “哀家吩咐人將西側(cè)殿收拾出來,你也在永安殿住上幾日,過完這個除夕再回清虛觀去吧。” 蕭沁瓷婉言謝絕:“娘娘,我還是回清虛觀去吧,娘娘若想,只管召我來永安殿說話?!?/br> 無論她與太后關系如何,但她確已受箓出家,理應斬斷俗世羈絆。蕭沁瓷平常偶來永安殿走動無妨,可若長住卻是不妥。 “倒也不必如此謹慎?!碧笠膊粡娗螅澳慵炔辉副懔T了?!?/br> 蕭沁瓷看出太后似有乏意,便準備屈膝告退,她剛低下頭便聽見太后道:“對了,哀家早前托人去幽州打聽蕭氏后人的下落,如今已有些眉目了?!?/br> 太后分明溫和的嗓音在蕭沁瓷聽來卻如冰涼的毒蛇蜿蜒過她脊背,讓她渾身僵硬,一動不敢動。 殿前青磚被擦得澄亮,能照出朦朧人影,深紫色的紗裙在里頭影影綽綽的浮著,似不上不下的一團云,把蕭沁瓷的心也揉碎在了里面。 這樣似曾相識的一幕。 五年前,同樣是在皇后的錦繡宮,蘇太后慢慢告訴她,人要懂得感恩,蘇家救她的恩情不需要她還,但蕭氏是她血親,至今仍在邊關受勞役之苦,若她能得平宗歡心,或有一日能令蕭氏免罪也未可知。 她洞悉了蕭沁瓷重情的弱點,自覺握住了她的命門。 但蕭沁瓷從沒信過她。 “什么眉目?”蕭沁瓷慢慢從青磚里飄著的那團云里抬頭,是恰到好處的急切,“不是說……已尋不到他們的消息了嗎?” 幽州是流放犯人的重地,但臨著邊境大大小小數(shù)十座城池都有關押犯人的監(jiān)牢,也有勞役服刑的地方,重犯入了青州之后交由當?shù)刂菘垂?,至于要將犯人具體關到哪座監(jiān)牢去,那也是他們的事。 當年蕭氏倒得突然,宮里宮外都唯恐沾上麻煩,蕭氏的人一路北上去了流放地,勞役三年后便失了音信,沒人會再花心思在一群永遠都不能回到長安的人身上。蘇太后從前壓根就沒想起要去探聽蕭氏的下落,后來再想去打聽卻已遲了。 不過還好,當年蕭沁瓷的三叔從嶺南給她寄來過荔枝煎,蘇太后知道這層關系,她也不信蕭滇不會去打聽自己兄長一家的下落,就輾轉(zhuǎn)借了他的手探了些消息出來。 “從前是沒有尋到,不過哀家一直吩咐人留心著,近些日子他們傳信回來,說是在四方城打聽到了一點消息?!?/br> “四方城?”蕭沁瓷茫然道,“從前不是說還在燕城嗎?” 四方城是邊關重鎮(zhèn),緊鄰與北胡各部落之間的互市,素來是戰(zhàn)火頻繁之地,他們?nèi)粢x開服刑地,也該往中州的方向來,為什么還要往那等危險的地方去。 “傳信的人只打聽到了模糊的消息,哀家已經(jīng)吩咐你舅舅多留意著,一旦有消息傳來就馬上告訴你?!?/br> “……讓姨母費心了。” “到底是至親,哀家知你心中一直掛念,會著人繼續(xù)打聽著?!?/br> “多謝姨母?!笔捛叽稍俅伟葸^,這才退下去。 她對永安殿極為熟悉,并不必宮人帶著,自己穿過流云蝠紋青磚和朱紅琉瓦游廊去了東側(cè)殿,東側(cè)殿槅門大開,雪光天光一并涌進半面朱戶將殿內(nèi)照得透亮。東側(cè)殿許久不曾住人,蘇晴正將宮人指揮得團團轉(zhuǎn),行動間驚起的細塵虛虛地浮在冷光里。 蘇晴不高興地嘟著嘴,又看著殿中擺設發(fā)愁:“……也沒有說要住幾天,我什么都沒帶……” 這話也就只有她能說。她的母親是蘇儀后來娶的繼室,出自弘城楊家,楊氏在朝中根基不算深厚,但是巨富之家。蘇家沒有得力的兒郎,又奢靡無度,在皇后進宮后就已有敗落跡象,不然當初也不會為了蕭氏所許的財帛保下蕭沁瓷。 蘇夫人治家之后將府里管得井然有序,在蘇家,最有地位的不是太后的親哥哥、家主蘇儀,而是這位蘇夫人。或許也是因著母親嬌寵,蘇晴才被縱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她在家中不需要去討好任何人,也不必如其他庶女一般汲汲營營,只求有門好親事;太后在宮內(nèi)也需仰仗在外朝的蘇家,對這位嫂嫂也要和氣相待。蘇晴無憂無慮長到十六歲,最大的煩惱也不過是未來的夫君是個紈绔子弟。 被撥來伺候她的綠珠笑道:“我的娘子欸,哪里需要你帶什么東西,太后娘娘都給您備好了?!?/br> 蘇晴仍是有些不高興地模樣,她不喜歡進宮,宮里規(guī)矩繁多,尤其是在蘇善婉被發(fā)落到掖庭局后,她就更不想進宮了。 不待她說些什么,綠珠目光一轉(zhuǎn),看見了殿外的蕭沁瓷:“玉真夫人。” 今冬雪重,前夜里又落了一場大雪,雖說永安殿中被掃得干干凈凈,但從紅墻黛瓦望出去是一片鉛云厚雪、白茫冰霜。蕭沁瓷站在白雪紅墻前,愈發(fā)顯得眉眼皎潔。 “你真挨罵了?”蘇晴脫口而出。 蕭沁瓷膚色極白,微紅的眼眶便極為明顯,一雙明眸瀲滟生波。 “沒有,”蕭沁瓷笑笑,“姨母不曾罵我?!?/br> 蘇晴狐疑地看著她,索性拉過她幾步到了東側(cè)暖閣。暖閣中宮人還未來得及收拾,地龍不曾熏熱,熏爐也是冷的,冷風從所有能找到的縫隙鉆進來,陰寒氣能滲入人的骨頭縫。 蘇晴冷得輕輕跺腳,到底還記得保持自己貴女的風范,勉強支撐。她直截了當?shù)卣f:“蕭沁瓷,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想的,但你不該在陛下面前直接駁了姑母的面子?!?/br> 永安殿的宮人耳聰目明,蘇晴怕被她們聽見,壓低了聲音:“姑母是為你好,冒著被陛下降罪的風險想讓你還俗,你怎么就不識好歹直接拒了?弄得好像是姑母強迫你似的。” “那我能如何,不拒絕你覺得陛下會同意嗎?” 蘇晴奇道:“為什么不同意?你又不是……先帝嬪妃,”她模糊了那幾個字眼,“你不趁著圣上要主動賞你的機會出宮,難道還真想在那道觀待一輩子???” “你還想去方山,”蘇晴拿眼斜她,“知道方山是什么地方嗎?” 蘇晴話中句句帶刺,卻意外地并不刺耳。蕭沁瓷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看著她蹙著眉頭,又是諷刺又是挖苦,她分明比蕭沁瓷矮上一些,斜著眼睛看人時有種盛氣凌人的錯覺。 蕭沁瓷以為她是真的蠢,說話不過腦子,現(xiàn)在看來蘇晴或許是故意在太后面前戳破,話說得那樣直白,把底下的波濤洶涌都搬到明面上來,反而叫太后xiele氣。 蕭沁瓷一時都不知道她是真的天真蠢笨還是大智若愚了。 蕭沁瓷印象中這個meimei一直都是這般的,她是蘇家唯一的嫡女,又趕上了皇后專寵的好時候,生來就眾星捧月,在蘇家其他的庶女面前總是趾高氣揚,做什么都要獨一份兒的,要人人順著她、捧著她。 她不喜歡蕭沁瓷,蕭沁瓷也從來沒喜歡過她。 “你想讓我還俗出宮?”蕭沁瓷淡淡反問,“還俗之后我又能去哪里呢?” 她無處可去,出宮之后也只能回蘇家,可蘇家舅舅不見得想要接手一個燙手山芋,她這樣的身份,便是拿去高攀權貴也是尷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