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都未曾擁有過這種意氣風(fēng)發(fā)！

    他從來沒體會過讓眾生折服的滋味！

    他其實(shí)，真的好想做北辰仙君。

    魔族攻打滄瀾山，他的確在給玄書閣的回信里故意用自己的筆跡寫了個“無”字。

    紀(jì)硯的無聲筆上刻著江月白親手寫的“無聲”，他知道紀(jì)硯對這兩個字最細(xì)心敏感，一定會一眼就發(fā)覺異樣。

    他想毀掉滄瀾門的念頭不止一次。

    江月白是如何聰明的人，既然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的“非忠”，何必要再給他希望？

    像把一塊不要了的rou，施舍給一條跟在身后的狗。

    更像是一個暗暗無言的懲罰。

    名劍在手，他如今再不需要誰來施舍！再也沒有誰能懲罰！

    云樺在九霄魂斷和天機(jī)劍的劍氣中仰天大笑，他人生幾十年來頭一次笑得不再含蓄謹(jǐn)慎、笑得如此暢快淋漓！

    幾十年如一日的小心翼翼，讓他感到惡心和厭倦。

    如今他終于看到了江月白眼中的風(fēng)景。

    原來高高在上，將眾生踩在腳下做螻蟻、看他們卑微下跪，是如此痛快！

    云樺沒有再看面前掙扎匍匐在血海里的人影。

    他轉(zhuǎn)身踏上天下第一劍！驅(qū)動長劍飛入浩闊夜空！

    魔鷹紛紛化作獸形，與數(shù)千魔修一同追著劍氣而去。

    遠(yuǎn)山震顫，魔霧四起，恐怖的嘶吼鋪天蓋地，涌向空中那點(diǎn)囂張的仙氣。

    無邊的暗紅色雨水盛滿了魔界的山谷。

    大地成了血紅的浩海。

    穆離淵渾身都被血水浸透，根本分不清哪些是他的血、哪些是下的雨。

    懷里人的白衣染成了刺目的紅。

    江月白僅剩不多的身體在夜晚的冷風(fēng)中漸漸消失。

    衣下的身體一點(diǎn)一點(diǎn)融化、白衣一寸寸癱軟，搭在穆離淵的手臂。

    穆離淵的腦海一片空白。

    為什么......

    為什么??？??！

    “不要......不要......”穆離淵低頭看著江月白僅剩的顏色淺淡的容顏，眼里掙裂出了血淚，嘶啞地哭喊，“不、不......師尊......師尊......師尊！”

    他還沒來得及說那些昨晚想過千萬遍的心底話。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親口說一句后悔和道歉！

    魔元撕裂的位置在劇痛，魔心劈裂的地方在流血。

    他的五感漸漸因?yàn)槟⒌南硕兊貌磺逦?/br>
    他用盡全力把江月白抱在身前，卻只在失去視力之前，看到他魂牽夢繞的容顏徹底化成無色的煙！

    “啊————?。?！”

    他撕心裂肺地慘叫，他感覺他已經(jīng)死在這個噩夢般的長夜。

    手里的人徹底消失在寒風(fēng)。

    穆離淵錯亂地在血雨里摸索著，只能摸到一件空空蕩蕩的白衣。

    鮮血猛地沖出他的口鼻、沖破他的胸膛，迸濺得到處都是。

    他跪在血海里嚎啕大哭。

    他緊緊抓攥著單薄的白衣，痛苦地捂住自己流血的雙眼。

    他的江月白......

    他的江月白......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吻一吻他的江月白。

    他昨夜還滿懷希望地走過那段艱辛的路，滿懷希望地編著要送給師尊的禮物。

    今日卻給他最決絕的離別！

    為什么??？

    為什么?。。?！

    群山崩裂，碎石滾滾砸入血海。風(fēng)中冷雨凝結(jié)成飛旋的霜雪，落了穆離淵滿頭。

    他的斷手不停流血，血雨里的白衣再撈不起來。

    他殘破的手指捂著自己的胸口，摸到滿手的血，卻摸不到心跳。

    他的心已經(jīng)碎裂在了血珀刀下。

    穆離淵哭得渾身發(fā)抖。

    冰絲藤葉的劍穗從他鮮血淋漓的懷里滑落，掉進(jìn)起伏的血海，瞬間化作枯萎的黑線。

    他寧愿自己死在昨夜赤焰焚燒的火河里！

    死在那個滿心期冀的月下！

    他不是金剛鐵骨，他承受不住一次又一次痛徹心扉地離別！

    他的人生漆黑茫茫，只有遙遠(yuǎn)到記憶模糊的年歲里有名叫“江月白”的光?？伤€沒有伸手碰到，那點(diǎn)明亮就已經(jīng)熄滅了。

    他墜入無盡無底的深淵、落在夢魘纏身的黑夜，他的心沒有一刻不在劇痛里掙扎。

    他好痛......

    他真的好痛......

    如果時光倒流，一切可以重新選擇，他不想再做一個會心痛的人了。

    他只想做紫藤樹上的一朵花，做飄過滄瀾山的一片雪......

    能在風(fēng)雪夜歸的劍風(fēng)里，吻一吻江月白的手。

    就好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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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辰星動

    愛恨情仇，皆為虛妄

    血雨還在下。

    天際滾滾雷鳴, 夜幕蒼穹色變。

    紫煙從連綿的山脈升起，青云從穹廬的頂端壓下。

    詭譎的夜空變幻著顏色。

    雨勢不減，空中卻升起碩大詭異的明月。

    血海被照得銀光閃閃, 從魔嶺一直延伸到天邊。

    風(fēng)急雨驟，地脈與群山都在嘶吼。

    云樺御劍行過雷鳴電閃的黑夜。劍氣被驚雷掀翻, 他猛地跌落進(jìn)淤泥遍布的血雨里。

    天上明月如晝?nèi)眨?/br>
    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他瞇起眼, 抬起手臂用衣袖遮擋。他只覺得雙目刺痛，不敢直視這樣明亮的月。

    三界所有的修士都被劇烈的震顫驚醒。

    他們第一時間握住本命法寶, 奔出屋外——

    七彩的云在暗夜里起伏，急墜的流星滑入天邊此岸, 又從另一側(cè)的蒼穹彼端升起, 融進(jìn)雪白的明月！

    此夜星象，他們從未見過。

    這不是任何境界突破雷劫該有的顏色！

    甚至連二十年前登仙臺上仙帝降世, 也沒有出現(xiàn)過這樣顏色的詭云。

    他們無不懼怕。

    難道天降異象, 三界將毀？

    ......

    風(fēng)雨大作, 門窗搖曳。

    安睡的女子毫無緣由地從夢中驚醒。

    吹開的窗子照進(jìn)雪白的月光。

    院外的侍女驚慌失措地跑進(jìn)屋內(nèi)：“黎姑娘！”

    黎鮫披上衣服, 翻身從榻上下地, 問道：“出什么事了么?！?/br>
    侍女磕磕絆絆, 指著天上的月：“姑、姑娘......你曾經(jīng)和我說的血雨明月，是這樣的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