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12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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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么零散的部落,聯(lián)合起來又談何容易?唯一的機會,只有實在民不聊生的時候,才會出現(xiàn)諸如前唐黃巢起義那種事情,才會有野心家的舞臺。 楊干貞暫時還不敢當這個出頭鳥。不是真的怕了鄭氏,而是擔心為王前驅(qū),當他與鄭氏拼得兩敗俱傷的時候,被別人撿了便宜。 “十萬大軍北伐,耗費何其之多!”見眾人都不說話了,鄭仁旻有些滿意,繼續(xù)說道:“嶲州殘破,奪了區(qū)區(qū)三個縣,所獲極少。黎、雅二州也不是很富裕,諸位想想,跟著咱們一起來的部落,黎、雅間響應(yīng)咱們的洞主、首領(lǐng),他們愿不愿意現(xiàn)在就退兵?如果什么都沒得到就走了,下次再出兵的時候,還能那么容易使喚他們嗎?” 這話說得也是正理,段義宗聽了又是長嘆。 洞主首領(lǐng)們提著腦袋跟你上陣,是來搶錢搶糧搶人口的。如今才得了多少錢糧人口?自己都不夠分的,又怎么可能給洞主們?你現(xiàn)在退了,下次就別想使喚他們了,大家都不是小孩子,要算賬的! “楊昶!”鄭仁旻看向楊干貞,道:“拿著元的鐸鞘,帶上你的兵馬,奪下雅州城。若夏人攻來,你就與他戰(zhàn)。用郁刀斬下他們的頭顱,用浪劍刺穿他們的心臟,用馬蹄踐踏他們的軀體,用鮮血祭祀這柄鐸鞘。不要憐憫他們,他們既然敢于抵抗,就要做好死的覺悟。去吧,一路打到成都,元就在你的身后,十萬大軍就在你的身后。劍南是大長和國的福地,攻下來之后,可以讓你當真正的東川節(jié)度使。” “末將遵命。”楊干貞稍稍猶豫了一下,應(yīng)道。 ※※※※※※ 從黎州到雅州接近三百里,楊干貞將部隊交給子侄輩統(tǒng)帶,自己輕車簡從,數(shù)日即到。 “雅州是銅墻鐵壁嗎?打了十天了,居然拿不下來?!备σ灰姷降艿軛钤t,楊干貞便拿著馬鞭劈頭蓋臉打了下去,絲毫不顧忌有外人在場。 楊詔硬挺著不說話,等兄長打完后,才說道:“地勢如此,我能有什么辦法?” 楊干貞冷哼一聲,看向西邊。 今天起了大霧,對進攻是有利的。事實上這幾天一直有霧,不然的話,他們也不可能在兩天前攻破山腰處的夏軍營壘,進抵城下。 此時濃霧之中鼓聲陣陣,廝殺之聲不絕于耳,顯然慘烈的攻城戰(zhàn)仍在繼續(xù)。 “死多少人了?”楊干貞問道。 “六千七百多?!睏钤t說道:“咱們自己的人只有兩千。” 聽起來似乎不多,但這只是死的人,傷的人呢? 楊干貞目光一掃,前方濃霧之中,已經(jīng)有排著長龍的夫子抬著傷兵下來了。 傷者或哀嚎,或咒罵,或哭喊,讓楊干貞直皺眉頭,太影響士氣了。 傷兵營地邊緣,還有許多人在唉聲嘆氣。 他們身披氈皮,頭發(fā)撮在一起,總為一髻,用頭囊包裹在一起。 這發(fā)飾其實與南詔差不多。 唐代很多人去過南詔,回來后介紹了當?shù)氐娘L俗。 就衣服而言,“丈夫一切披氈,其余衣服略與漢同”。因為南詔畜牧業(yè)的比重很大,養(yǎng)殖牲畜較多,因此盛產(chǎn)皮毛,自然要物盡其用,氈皮是他們重要的衣物原料。 就發(fā)髻而言,與唐人戴幞頭一樣,他們也會把頭發(fā)包起來,但又有不同,差異主要在發(fā)髻樣式上。 他們很可能繼承了古滇國人的椎髻風格,頭發(fā)整體撮在一起。如果是有身份的人,在發(fā)髻邊緣還會撮出角來,用紅色綾緞制成的頭囊包裹。如果是下級官員或普通百姓,不許撮角,頭囊也是白色綾絹。 女人的發(fā)式則又有不同。她們的頭發(fā)不是直接盤在一起,而是分編后再盤繞。 髻上多綴飾品。如果是貴婦人,則以珍珠、琥珀、金貝為發(fā)髻飾品,耳金環(huán),象牙纏臂,衣裙衫。 蠻地無桑,但正如遼東有柞蠶一樣,南詔有柘蠶,同樣可以織錦,紡織技術(shù)相當不錯。發(fā)展到現(xiàn)在,又大量種植棉花,貴族早就不披氈皮了,改穿棉布衣服。 楊干貞見到的這些人頭上有囊角,顯然不是普通人,但又身披氈皮,那就不是大長和國的貴族了,至少不是兩京貴族。 事實上他們是沿途征召的部落首領(lǐng),楊干貞早看出來了。 “驃信發(fā)怒了,不能繼續(xù)拖延?!睏罡韶懤砹死硭季w,道:“過幾日援軍便可大至,驃信也會親自北上,督促各部奮戰(zhàn)。雅州是必須要奪下來的,無論付出什么代價。否則,便只有退兵一途?!?/br> “退兵,怕是不甘心啊?!睏钤t嘆道。 “你知道就好?!睏罡韶戭┝怂谎?,問道:“雅州城里還有多少夏兵?弄清楚了嗎?” “可能有一萬人之多。”談及此事,方才被打時都沒露出絲毫情緒的楊詔,眼神之中竟然滿是憤恨乃至恐懼。 楊干貞皺眉。 一萬人守城,如果一觸即潰便罷了,但看起來意志堅定,物資不缺,這就很難打了。 楊詔也注意著他的表情。 如此攻城,繼續(xù)耗費自家本錢,顯然是不合適的。真把人打光了,以后還不是任鄭氏揉捏?兄長當不至于這么傻。 “先驅(qū)使那些洞主們進攻,如果他們不愿,就殺幾個人立威?!睏罡韶懻f道:“等到驃信北來,我再想辦法讓其他人也來攻城。這種苦活,總不能一直讓我們來?!?/br> “好。”楊詔放下了心,說道:“我這就讓人加緊攻勢。我們疲累,夏人也累,如今就是爭一口氣的時候?!?/br> “別一味強攻,有時候可以適當詐敗一下,將夏人騙出城來,那樣就容易多了?!睏罡韶懧犞鴿忪F中漸漸偃旗息鼓的動靜,說道:“也可以派人繞道,趁著這股子霧氣,想辦法奇襲一下。” “試過了,夏人在后山有伏兵,沒得手?!睏钤t嘆道:“夏國的那位燕王挺小心的,守得滴水不漏?!?/br> “沒成功就算了,但不要放棄,多試幾次總無妨的。”楊干貞又道:“注意河北岸。夏人不可能沒援軍過來,別讓人摸到眼前都不自知。” “我曉得,早安排了人?!睏钤t說道:“夏人大軍一來,咱們立刻就退后結(jié)陣,等待驃信的主力部隊抵達,再做計較。” 二人商議一畢,自然開始調(diào)兵遣將。殘酷的攻城戰(zhàn),竟然一刻沒有停歇。 第045章 不約而同 “南蠻有點虛應(yīng)故事的意思啊?!睆埼浒窃诔穷^,看著一隊退回去的敵軍。 簡單來說,沒那么拼命了,稍微遇到點強有力的抵抗就退走,這是典型的滑頭仗。 其實最近的天氣很適合南蠻進攻,因為早晚經(jīng)常起大霧,這讓攻城部隊的隱蔽性強了很多,傷亡減少了很多。 其次,太陽升起來后,山林間水汽蒸騰,嵐瘴讓人分外難受。燕王帶過來的北地勁兵病懨懨的,完全提不起勁。前幾天還出城追殺潰敵呢,最近就有氣無力,士氣低落。 張武就曾經(jīng)想過,如果這時讓勝捷軍和他們打一打,或許有取勝的機會?當然也就是想一想罷了。 北人不適應(yīng)氣候,南蠻其實也不是很適應(yīng),但終究要強上不少。張武易地而處,覺得這會就該加緊攻勢,爭取一戰(zhàn)破城。要么就退兵好了,承認拔不掉雅州這顆釘在他們身旁的釘子,早早撤退算了。 但南蠻現(xiàn)在的cao作就很迷惑。進攻看似聲勢浩大,但其實有所保留,照這么打下去,是不可能攻破雅州的。但他們也沒有絲毫退兵的意思,至少現(xiàn)在沒有。 這種情況其實就有點危險了,屬于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不明確,一不留神就會釀成大敗。 “張將軍,別管南蠻怎么想的了,咱們做好自己的事?!毖嗤跤H將契苾易抹了把額頭的汗水,道:“雅州不失,咱們這仗穩(wěn)如泰山,雅州若失,我等皆死無葬身之地矣。被圍攻了這么久,城墻多有破損,趕快組織人手修繕吧?!?/br> “一會就有民夫過來?!睆埼湔f道:“我所擔心的是賊人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一直在這黏黏糊糊的。進攻成效不顯,卻又不愿退兵。與其這般,不如組織一批兵馬,下山夜襲算了,說不定有斬獲?!?/br> “其實沒什么陰謀?!逼跗円渍f道;“聽聞南蠻主持圍攻的大將是楊干貞、楊詔兄弟二人,他們的兵是南蠻兵,但卻不一定是蠻酋鄭仁旻的兵。我說你以前也是李茂貞手下大將,就不懂這里面的道道?” “我是衙將。”張武尷尬地說道。 衙將沒有兵權(quán),打卡上班,只有出征時才有機會統(tǒng)率軍隊,且這軍隊也不是你自己的,而是節(jié)度使的。 “不過,沒吃過豬rou,還是見過豬跑的?!睆埼溆值溃骸奥犉跗儗④娺@么一說,楊干貞兄弟確實有保存實力的嫌疑。這幾日上來送死的,多為蠻獠部落兵。話說這么打下去,他快壓制不住那些蠻獠洞主了吧?” “遲早的事?!逼跗円渍f道:“而且,楊氏兄弟自己的兵也有死傷。就算死傷不大,各部也疲憊不堪,士氣低落。” 在場的都是老武夫了,對武夫之間的事情怎么可能不懂?大夏剛剛離開節(jié)度使時代不過十年,而大長和國還處于標準的軍頭、部落首領(lǐng)、世家大族與國君共治的時代。楊干貞兄弟作為主政一方的諸侯,若沒有保存實力的心思,說出去鬼都不信。 “如此看來,戰(zhàn)機已慢慢出現(xiàn)了啊。現(xiàn)在就是不知道鄭仁旻的大軍到何處了,若他也能北上湊熱鬧,咱們再利用堅城耗一耗他們的士氣,把握會更大?!睆埼洮F(xiàn)在的信心是越來越足了,已經(jīng)開始幻想接下來會取得怎樣一番大勝。 “我料鄭仁旻會來的?!逼跗円卓粗戏竭B綿不絕的大山,說道。 ※※※※※※ 鄭仁旻確實已經(jīng)北上了。 他是在二十五日啟程的,兩日至山口城,二十八日夜至邛崍關(guān)。 吃過晚飯后,他登臨山巔,注視著山谷間一條條北上的長龍,豪邁感油然而生。 一聲令下,十萬將士為你效力,毫不猶豫地奔赴前線廝殺。 君命傳至各處,各部落首領(lǐng)、洞主們紛紛前來拜見,然后提兵北上,又是數(shù)萬雄師。 十幾萬大軍,在川南這片,誰人能擋? 到河南去廝殺,我不如你邵樹德。 在劍南用兵,你不如我。 宰相段義宗跟在鄭仁旻身后。他年紀不小了,沒有青年天子鄭仁旻那般熱血。 在鄭仁旻眼中氣勢逼人的長龍大軍,卻讓段義宗心驚rou跳。 大長和國的老底子部隊,被破碎的地形分割成了一塊又一塊。 一條長龍遇敵的話,其他長龍能來救援嗎?這可不一定。或者即便能來,戰(zhàn)斗怕是也打完了。 人多勢眾,本來是他們這一方的優(yōu)勢,如今被地形一切割,優(yōu)勢似乎沒那么大了。在這種情況下,會不會重蹈當年被五千幽州兵一路急追,潰不成軍的慘狀? 人家管你幾路來?他只要挑選一條道,死命咬著追下去就行了。其他各路人馬稀里糊涂,聽到消息時指不定以為對方來了十多萬人馬,己方全軍大潰呢,那還有什么斗志?要知道,大長和國可不是鐵板一塊,段義宗覺得——他們段家的人一看形勢不對,保不齊就要先跑。 “陛下,雅州城打了十多天了,損兵折將,卻一無所獲。諸部洞主、首領(lǐng)手下的丁壯死傷慘重,皆有怨言,我看不如——”段義宗建議道。 “不!”鄭仁旻轉(zhuǎn)過身來,指著山峰下的關(guān)城,道:“邛崍關(guān),隋大業(yè)十年置,唐代則為開元十三中關(guān)之一。附近的大相公嶺上還有諸葛廟,傳諸葛亮南征時經(jīng)此。此關(guān)又為黎、雅二州分界線,如此一座要隘,我雄師花了多久打下來的?” “半日?!倍瘟x宗說道。 “其實還不到半日?!编嵢蕰F意氣風發(fā)地大笑不以為意:“夏人連戰(zhàn)連敗,潰不成軍,很多雄關(guān)險隘都放棄了,令我輕易收取。元不是覺得夏人不行,而是覺得他們在蜀地的兵馬很差,和前唐僖宗那會差不多?!?/br> “那雅州……”段義宗問道。 鄭仁旻擺了擺手,滿不在乎地說道:“定是嶲、黎、雅三州的殘兵敗將皆聚集于彼處,仗著山勢苦苦堅守罷了。而今已是油盡燈枯,再打一打,說不定就打下來了?!?/br> 段義宗卻沒這么樂觀,只聽他說道:“驃信,楊干貞、楊詔兄弟倆未必會真打。他們也舍不得消耗從會川都督府帶出去的本部精兵,而黎、雅部落兵,此時可能已經(jīng)怨聲載道了。我聽前方奏聞,已經(jīng)有人帶著丁壯偷偷離去了。好處沒撈到多少,卻要不斷死人,洞主們是不會做這種虧本買賣的。” 鄭仁旻一聽,臉色陰晴不定,道:“楊干貞、楊詔若敢陽奉陰違,元必然加以懲治,想必大伙也無話可說。元也不是一定想要他的地盤,但出師大敗,損兵折將,有什么資格繼續(xù)統(tǒng)領(lǐng)會川都督府?” 段義宗沉默。 話說到這份上,已經(jīng)沒法繼續(xù)了。誰去攻下雅州?段家?高家?趙家?還是某個突然崛起的部落首領(lǐng)? 沒有人是傻子。 雅州的夏兵明顯還沒力竭,讓大伙拿著自家的兵馬去拼,可能嗎? 段義宗突然覺得有些心累。 他是段家人沒錯,但對國中幾個大家族斗來斗去的情形也很不滿。整一副漢人南北朝時你方唱罷我登場的鬧劇模樣,以前是蒙氏,現(xiàn)在是鄭氏,接下來又是哪個家族? 鄭氏不信任楊氏、趙氏、高氏、段氏,這幾家也不信任鄭氏,互相猜忌之下,國勢能好就怪了。 這世道! 五月最后一天,鄭仁旻親統(tǒng)大軍五萬余人,經(jīng)漢昌城、石門戍,抵達了雅州榮經(jīng)縣——后世名滎經(jīng),源于洪武十三年一場大火,以木字過盛為由,改“榮”為“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