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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晚唐浮生在線閱讀 - 晚唐浮生 第942節(jié)

晚唐浮生 第942節(jié)

    這或許便是古代海運無法取代漕運的重要原因。

    你運輸十次,成功個七八次,但只要失敗一兩次,就會有一堆人站出來嘰嘰歪歪,非要讓你廢除海運政策。

    他們的理由其實并不完全站不住腳。

    這不是做高利潤的商品買賣。十艘商船沉沒一半以上,剩下的駛回港口之后,依然大賺特賺,因為那是十倍乃至幾十倍的利潤。

    運糧船的話,哪怕?lián)p失個兩成,剩下的安全抵達目的地,這個缺口依然讓人很頭疼。更何況海上風浪大,無論再怎么做好防潮工作,船艙里糧食的損耗依然十分驚人,遠超內(nèi)河漕運。

    要想解決這個問題,只有發(fā)展更好的船只,沒有別的辦法。當船只好到足夠進行跨大洋常規(guī)貿(mào)易的水平,且海運損耗控制在可以忍受的范圍內(nèi)時,就算成功了。

    但在這會,顯然不太行,除非你愿意忽略那些損失,并將其視為可接受的。

    “掛跟隨旗,放慢速度,整一整隊形。你來指揮,我下底艙看看?!敝炝翆⑴炾牭闹笓]權移交給了趙宗誨,然后又去到了底艙。

    艙內(nèi)依然是一片愁云慘淡。

    虛弱的武夫們或躺或坐,雙眼無神,面色蒼白。

    海水從縫隙、破洞內(nèi)滲了進來,在船艙內(nèi)肆意流淌著。每每沾染上艙底的污物時,就變了顏色和氣味。

    “污水橫溢,唉?!敝炝凛p輕嘆了口氣,又喊來一隊水手,讓他們清理底艙。

    水手們進來后,朱亮也懶得再看了,又回了上層甲板。

    這會天氣不錯,水手們用木桶取來海水,反復清洗著甲板。

    桅籃里又換了位瞭望手,瞪大雙眼觀察著海面。

    朱亮之前與趙宗誨交流過,他覺得船隊有可能偏航了。目前只能說大致方向正確,但究竟偏航了多少很難說。

    他們已經(jīng)盡力了。

    安史之亂后,緣海諸鎮(zhèn)的海運事業(yè)一直處于退化之中,相關人才不能說完全斷檔,但也青黃不接得厲害。

    他們現(xiàn)在做的,更多是擴大船隊規(guī)模,培養(yǎng)相關人才的恢復性工作。更何況即便在安史之亂前,偏航也是常有的事。也許你這一次航行成功了,但下一次,同樣的船只、同樣的水手,說不定就迷航了,這很正常。

    船隊就這樣慢慢航行著,又過了一天一夜時間,直到所有人都顯得有些焦躁的時候,朱亮的耳邊突然傳來了幾聲鳥叫,頓時心下大喜。

    有海鳥,這說明離陸地不遠了。

    果然,沒過多久桅籃里的瞭望手便大喊道:“看見海岸了!”

    朱亮一個箭步,沖到了欄桿旁,夠著頭看向遠處。

    目力所及之處,隱約出現(xiàn)了一條彎彎曲曲的“黑線”。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黑線”也越來越清晰。很顯然,那是陸地的輪廓。

    “將好消息通知下去?!敝炝链笫忠粨],喜滋滋地吩咐道。

    不一會兒,甲板內(nèi)外便響起了熱烈的歡呼聲。

    海上男兒,從來都把每一次航行當做最后一次來認真對待。每次成功靠岸,都是一件值得慶祝的喜事。因此登岸之后,他們往往需要食物、酒精和女人來撫慰、麻痹自己,以便在下一次航行前能夠恢復出海的精力和勇氣。

    這一次,算是成功了。

    第022章 馬城

    天空又陰了起來,烏云密布,漸漸模糊了白天和黑夜的界線。

    盧狗奴在小土坡后面睡了一下午,終于緩了過來。眼見著天色漸暗,他慌忙起身,準備帶著在外吃草的牛羊回家。

    大黃狗突然狂吠起來。

    “叫你吠,叫你吠!”盧狗奴拿鞭子輕輕抽了兩下。

    大黃狗嗚咽了兩聲,夾著尾巴逃到一邊,然后又對著前方吠了起來。

    盧狗奴心中疑惑,轉(zhuǎn)頭望去。

    海風勁吹,荻蘆搖曳。

    沼澤湖蕩之中,灰蒙蒙的人影若隱若現(xiàn)。

    他們步伐緩慢,動作僵硬,走起來就像個稻草人一樣。

    “娘嘞……”盧狗奴一下子癱軟在地。

    那哪是稻草人,明明是活生生的人??!

    盧狗奴壯著膽子,踮起腳尖,凝神觀察了一下。

    蘆葦蕩后面,似乎還有人劃著小船,船上裝了什么東西不清楚,但說不定就是殺人的器物。

    “我的娘嘞,狗崽子們是咋上來的嘛……”盧狗奴連滾帶爬,向后躥去。

    不對!還有牛羊,得打回去!

    盧狗奴立刻手忙腳亂地收攏羊群,大黃狗也跟在他后面吠叫不停。羊兒咩咩叫著,跟在頭羊身后,向北走去。

    “快!快!”盧狗奴也不管羊群能不能聽懂,不住催促著。

    一邊走,他還一邊扭頭回望。

    湖蕩之中的人影更多了,從北到南,密密麻麻。前面的已經(jīng)踏入沒膝的淺灘,后面的還扎在齊腰深的水中,推著小船向前走。

    盧狗奴沒學過點計人數(shù),但他下意識覺得,湖蕩之中的人不少,且來歷可疑,十分危險。

    “快走!快走!呃……”一箭破空而來,直中背心。

    盧狗奴難以置信地轉(zhuǎn)過身來,卻見羊群附近,一高一矮兩個渾身糊滿泥巴的男人站在那里,其中矮個子剛剛放下步弓。

    “嘭!”盧狗奴栽倒在地,意識漸漸消散。

    臨死之前,他看到高個子走向了他的羊群。

    死不瞑目!

    “沒想到剛上岸就有rou吃,這人是給咱們來送羊的嗎?”矮個笑問道。

    高個也笑了,一箭射死了大黃狗,驅(qū)趕收攏著羊群。

    “隊頭怎么還沒回來?”他問道。

    “哪那么快?估計今晚都不會回來?!卑珎€也過來幫忙趕羊,又道:“這幾十頭羊,確實可以讓弟兄們打打牙祭了?!?/br>
    近兩千人登陸,幾十頭羊勉強夠吃。至于其他的后續(xù)人馬,他們狀態(tài)不好,估計也沒啥胃口——是的,登陸的這小兩千人,都是暈船癥狀不那么明顯,或者已經(jīng)緩過來的軍士。

    兩人正說著,那邊已經(jīng)有第一批人上岸了。他們大口喘著粗氣,眼神中滿是慶幸。

    在淤泥蘆葦蕩中走路,可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情,消耗的體力十分巨大。精神上也非常緊張,想想看吧,如果岸上有守軍,他們找好地方,好整以暇地用弓箭射殺淤泥淺灘之中的夏兵,如何抵擋?

    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個被虐殺。這就是從古至今,登陸作戰(zhàn)極其艱難的原因所在。

    登陸第一要務,出其不意,其他都是虛的,因為人家是真的可以在岸上以一擋十。

    只有做到出其不意,讓他想不到,你才有可能登陸成功。

    另外,登陸成功后依然十分危險。就比如今晚,一時間都沒法扎營,士兵器械不全,體力大虧,好多人還有暈船癥狀。敵軍無需多,召集一幫土團鄉(xiāng)夫,就能把你同樣數(shù)量的精兵殺得潰不成軍。

    真說起來,可能還得感謝那場大風,把他們吹到了這個渺無人煙的地方。如果是繁華的縣城,那就麻煩許多了。只要敵軍反應夠快,完全可以造成足夠的殺傷。

    劉知俊臉色陰沉地上了岸,腰部以下糊滿了泥巴。

    他是赤水軍副使,親自帶第一批人登陸。眼下登陸已經(jīng)成功,卻還遠未到高興的時候。

    “讓船隊多送幾匹馬上來?!眲⒅∠铝畹?。

    “上岸的軍士,不管撐不撐得住,立刻披甲持械?!?/br>
    “還能動的斥候,各個方向散開,警戒十五里。”

    “輔兵四處搜尋,看看有無成片樹林?!?/br>
    “另,天色將暗,不得舉火,所有人吃干糧?!?/br>
    這最后一句話,讓那群牛羊又多活了一晚上。

    說完,劉知俊也癱坐在了地上。

    暈船這種事,和你身體強壯與否關系不是很大。他確實有點暈暈乎乎,但比前兩天好多了,這會完全是靠意志力強忍著不適,下達各種命令。

    登陸行動還在繼續(xù)。

    蘆葦蕩之中,嘩啦啦的劃水聲幾乎響了一整個晚上,直到第二天日出仍未停止。

    天明之后,又有一些船只從海天相交之處出現(xiàn)。這是在外海等待的船只,此刻紛紛靠近,釋放一批又一批的人員、物資上岸。

    聚攏在外海的船只超過了三十艘,裝載了將近五千士卒和大量物資,整個登陸行動預計要持續(xù)好幾天。

    ※※※※※※

    范河在八月二十五日傍晚上了岸。

    他是提前要求上來了。雖然水手們在底艙給他安排了一張繩子編織的吊床,但他依然覺得很難受,就上岸了。

    他是乘坐小艇上岸的。

    登陸持續(xù)了一天一夜,這個時候依然有不少人直接趟水上岸。能有船坐,已經(jīng)非常不錯了,因為寶貴的船只運力要拿來運輸糧食、武器及其他物資,甚至是馬匹。

    “以后要專門練一支不會暈船的隊伍。”范河上了岸之后,心有余悸地說道。

    他總覺得,跨海登陸這種事情太專業(yè)了,專業(yè)的事情還是得留給專業(yè)的人來做。

    就像飛龍、黑矟、金刀三軍是機動性極強的騎馬步兵,既有超越騎兵的正面作戰(zhàn)能力,又有騎兵的機動能力,作為一支進攻性部隊,簡直就是利器。

    跨海作戰(zhàn),如果能訓練一支戰(zhàn)斗力堪比專業(yè)步兵,又熟悉海上環(huán)境的部隊,那就再好不過了。

    這種部隊無需多,一兩萬人足矣。他們的任務是出其不意,在荒涼的海灘之上登陸,然后就地構建防線,等待后續(xù)大部隊的上岸。

    像今天這種登陸,老實說太粗糙了。范河把自己代入晉軍,如果能調(diào)集個幾千人馬,絕對能把他們堵得上不了岸,甚至被大量殺傷。

    今后要引以為戒。

    “軍使,朝廷在裁軍,怕是很難允準?!背嗨姸加无仁箍祽延⒏谒砗?,腳踏上堅實的大地時,幾乎快哭了。

    你無法理解旱鴨子對海洋的恐懼,那是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空空落落的感覺,十分難受。

    “圣人英明神武,知道哪些部隊該裁,哪些不能裁。”范河說道:“二十年征戰(zhàn),打下這么大的地盤,全賴圣上英明?!?/br>
    范河這么上綱上線了,康懷英還能說什么?只能點頭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