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826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不舍嬌嬌、暗衛(wèi)夫郎陪我爆紅娛樂圈、穿成渣了年代文男主的白月光[七零]、再生氣我就要演你了!、穿成年代文大佬的漂亮meimei [七零]、妖痣、人美為患、重生八零:科研大佬種田報效祖國、七十年代幸福小生活、表演之神[娛樂圈]
大郎與歸義軍張家結(jié)親,張氏送來不少上等戰(zhàn)馬、盔甲、武器做嫁妝,還有精挑細選的沙州勇士充當親隨。 二郎自不用說了,嫡長子,各項待遇都是頂級的,折家也提供了相當?shù)膸椭?/br> 三郎母族河中封氏,看起來影響力不小,但只限于文官,沒法在軍事上提供多大的助力。 四郎更差。他的母親諸葛氏本是夏王的世侄女,在出嫁前被擄回家,后來生下了邵四郎。若說母族背景,理論上有個叔父諸葛仲方,還是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但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未必是什么好事。 只能看他們將來與哪家聯(lián)姻了。若能與李唐賓、盧懷忠之類的大將聯(lián)姻,才能提供強大的幫助,不然還是白費。 當然這些想法也只在他的心中轉(zhuǎn)了一轉(zhuǎn),絕對不可能宣之于口的。作為無上可汗的奴部將領(lǐng),他表面上也不會有任何傾向,不會結(jié)交任何官員、貴胄。說不定過幾年,他就回草原管理部落了,因為宮廷衛(wèi)士中的奴部成員會換一批,他可能會跟著離開,結(jié)交當朝官員不僅犯忌諱,也沒太多的意義。 他們這種人,富貴榮華全在可汗一念之間,與考上來的進士、有戰(zhàn)功的將軍完全不是一回事。說句不中聽的,和宦官差不多的,區(qū)別就是一個有卵子,一個沒卵子罷了。 邵三郎、邵四郎當天就走了。 慕容福感嘆一番,又繼續(xù)巡視起了紫薇城、上陽宮、神都苑三處宮殿群。 ※※※※※※ “……見功必賞,漢高祖之殊恩;承制無疑,鄧司空之故事。前件官材標落落,韻稟錚錚,自假使符,已揚政績,理股肱之名郡,登耳目之高官……爾其益勵忠規(guī),仰銜成命,用副劉弘之善舉,無嗟李廣之難封……事須差知直隸道巡撫事?!?/br> 政事堂內(nèi),朱樸深深地嘆了口氣。 汝州刺史韓建,當是邵樹德的心腹之一了。原本大字不識一個的軍頭,這些年勤學苦讀,毅力非凡,倒也粗通文墨了。 而且這人還算有些本事,明明沒讀過幾本書,沒學過經(jīng)世濟國之道,但治理地方州縣井井有條。凡他經(jīng)手的地方,不說路不拾遺,至少百姓面無饑色,地方治安良好,夏秋兩稅也都收得上來,且并未聽聞多少因為稅吏逼得家破人亡的事情。 這人有幾分歪才! 他現(xiàn)在被授為直隸道巡撫使了,管洛、汝、鄭、孟、懷、陜、虢、唐、鄧、隨、襄、均、房、商十四州的民政。 巡撫使之職,其實早就出現(xiàn)過了。朱樸熟讀史書,又焉能不知? 但北朝的巡撫,與本朝的巡撫,是一回事嗎? 而且這個直隸道的劃分也很有意思。朱樸讓人拿來地圖,仔細審視。 很顯然,這個所謂的直隸道,是以洛陽為中心視角來看的。 河北道的孟懷二州,關(guān)內(nèi)道的商州,山南東道的唐鄧隨襄均房,以及河南道的洛汝鄭陜虢,深究起來其實意味深長。 基本都是邵樹德花大力氣整飭過或即將移民屯墾的州縣。他給人分地,租牛羊,租農(nóng)具,安插老兵做鄉(xiāng)里官員,州縣二級也都是他的人,各軍家屬也盡可能安排在這些地方…… 換句話說,這個所謂的直隸道十四州,絕大部分都是邵樹德的“鐵盤”,是他統(tǒng)治基礎(chǔ)十分雄厚的地方。 另外,從山川地理角度來看,也十分有意思。 古之河內(nèi)拱衛(wèi)洛陽北境,弘農(nóng)拱衛(wèi)崤函谷道,鄭州屏蔽東側(cè),南陽、襄陽是為洛陽南方腹地,再加上山區(qū)的商、均、房三州也囊括在內(nèi),可通過水道進入東側(cè)平原。 這個直隸道,劃分得相當講究。邵樹德在經(jīng)營洛陽老巢方面,也的確花費了很多心思。 唉,這樣一個人,李克用、羅紹威、王镕之輩如何能夠?qū)Ω叮?/br> 直隸道的理所不在河南府,而在汝州州理梁縣。韓建被委任為直隸道第一任巡撫使,河南府州軍指揮使何檠升任“直隸道都指揮使”——這位何都指揮使又是邵樹德的心腹之一,武學生出身,曾在天雄軍為將,受傷后到了州軍系統(tǒng),為他鎮(zhèn)守河南府二十余縣,復調(diào)任天德軍任左廂兵馬使,足見信賴。 朱樸看完地圖,默默地回了座位,細細思索。 這項改革明面上是宰相蕭蘧、裴樞二人聯(lián)名提出的,但朝野皆知出自何人授意。 國朝十余道,但那只是地理劃分,偶有采訪使,行監(jiān)察之責,也未常設(shè)。艱難以來,道已經(jīng)名存實亡,全國實際上是藩鎮(zhèn)、州、縣三級管理體制,藩鎮(zhèn)有節(jié)度使、觀察使、都防御使,總管軍政大權(quán),州有刺史,縣有令,各司其職。 邵樹德新設(shè)之道,實際上是將多個藩鎮(zhèn)合并在一起,集中了一下,但軍政分離,各有官長。 老實說,他很欣賞這種改變,因為給了他們文官以機會。 只可惜,這是一個即將行謀逆之事的武夫軍頭,唉! 朱樸一方面很厭惡邵樹德篡位的事情,一方面又被他的宏偉藍圖深深吸引,心中矛盾不已,心情亂七八糟,難以描述。 直隸道并不是最后一個,事實上,按照朱樸得到的消息,關(guān)北道也即將設(shè)立,轄夏、綏、銀、宥、靈、鹽、會、豐、勝、麟、參十一州,基本就是國朝盛時的大朔方鎮(zhèn)轄區(qū)了。 朱樸是襄陽人,沒去過這個地方,但聽聞搞得很不錯,戶口大增,牛羊被野,甚至比天寶年間猶上勝上幾分,畢竟是邵樹德的起家之地。 這個關(guān)北道巡撫使聽聞將由濮州刺史黃滔出任,治靈州。都指揮使很可能是梁軍降將氏叔琮,他之前多半時間居家賦閑,這會就要走馬赴任,指揮關(guān)北十一州的州兵了。 “夏王若能堅持推行下去,可謂撥亂反正之舉。”朱樸一巴掌拍在案幾上,驚得文吏僚佐們紛紛探頭望來。 “無事?!彼麛[了擺手,說道。 僚佐們繼續(xù)辦公,朱樸卻又嘆了聲氣。 蕭蘧、裴樞二人提出這項改革時,有些敵視夏王的朝官無腦反對,但他沒有,為此已經(jīng)被一些人視為叛徒。 對此,朱樸也很無奈。我只想做些于國有益的事,但朝中風氣很不好,完全以立場來看待人和事,讓他左右為難。 “罷了,有些事,庸人自擾罷了。我行得正坐得直,管那些風言風語作甚!”朱樸暗想道:“若實在干不下去,便豁出老臉,向夏王求個巡撫使之職,也能造福一方百姓。這烏煙瘴氣的中樞,委實煩人?!?/br> 第057章 轉(zhuǎn)變 下直過后,朱樸出了紫薇城,一路穿過應天門,往皇城方向而去。 皇城是俗稱。 隋代叫太微城,國朝沒有改名字,還這么叫。 紫薇城南正中開有應天門,應天門外有四條東西向的橫街,屬于太微城地界,中間坐落著許多政府機構(gòu)。 從北往南數(shù),第一橫街與第二橫街中間,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機構(gòu):中書外省。 這是中書省在太微城(皇城)的辦公機構(gòu),主要是中下級官員于此處理事務。 與外省對應,紫薇城(宮城)內(nèi)還有中書省,有時候被稱為“內(nèi)省”。 眾所周知,皇宮格局一般是“前朝后寢”,皇城是辦公的地方,宮城是皇帝一大家子居住的地方,內(nèi)省設(shè)在宮城,與外省在參與朝廷核心決策的程度、與帝王聯(lián)系緊密程度方面,是有不小差別的。 因此,兩位中書侍郎都在內(nèi)省辦公,外省這邊則是部分中書舍人、主書、主事之類的中下級官員。 朱樸是中書侍郎,蕭蘧也是中書侍郎,后者今日在外省督辦唐鄧、襄陽一帶開發(fā)諸事,于是朱樸徑直來找他了。 已經(jīng)下直了,但中書外省內(nèi)人員進進出出,忙碌異常。朱樸進門之時,差點與一位令史撞上——令史、書令史之類,都是吏員,并無品級。 “蕭相?!敝鞓氵M來后,先靜靜地等了一會,然后行禮。 “朱相?!笔掁緮R下了筆,吩咐上茶。 “蕭相……”朱樸想說幾句客套話,卻因為關(guān)系較僵,不知道從何說起。 蕭蘧知道他的性格,哈哈一笑,直接說道:“朱相所來何事?” “關(guān)北、直隸道之事,朝中沸沸揚揚,多有物議。”朱樸坐了下來,說道:“近日也有人找上老夫,詢問具體區(qū)劃,老夫竟不能答,實在慚愧。” 蕭蘧知道找朱樸的都是哪些人,無非就是今上的“忠臣”嘛。如今看來,這些人的忠心也是有限,夏王一手推動的新行政區(qū)劃改革,竟然讓敵我雙方都暫時放下了分歧,目光灼灼地盯著,也是一樁奇聞。 當然,只問立場,不看對錯的人還有很多,這些人就是榆木腦袋了,蕭蘧都懶得搭理他們。 “朱相覺得巡撫使之職設(shè)立得如何?”蕭蘧問道。 “巡撫掌宣布德意,撫安齊民,修明政刑,興革利弊,考核群吏,自然大善?!敝鞓阏f道:“多少年了,武夫占官,為禍甚劇,今得撥云見日,感慨萬千?!?/br> 朱樸算是說到重點了。 為什么他手下那些黨羽都要暗戳戳地來關(guān)心這件事?利益??! 天下諸藩鎮(zhèn),文官不是沒有,但武夫占官這事太煩心了,極大侵占了他們的利益。偏偏此時風氣尚武,戰(zhàn)事頻繁,便是節(jié)度使也要穩(wěn)著底下的將校軍士,文官能有什么辦法? 夏王這招真是神來之筆,一下子爭取到了諸多文官的支持。說句不客氣的話,聚集在天子身邊的人只會越來越少,基礎(chǔ)已經(jīng)蕩然無存。 以新設(shè)的直隸道為例,最高官長是巡撫使,定為正三品。要知道,中書侍郎也是三品官,作為宰相,不該升一升品級嗎?宰相一動,下面一連串的官員都要升,這是多大的好處? 巡撫使之下,有轉(zhuǎn)運使司,掌一道財賦,而察其登耗有無,以足上供及郡縣之費。歲行所部,檢察儲積,稽考帳籍。司置轉(zhuǎn)運使、轉(zhuǎn)運副使、轉(zhuǎn)運判官等職官。 又有刑獄使司,掌察所部之獄訟而平其曲直,所至審問囚徒,詳核案牘。司置刑獄使、副使、判官等職。 又有學政一職,掌學校政令,歲科考試。察師儒優(yōu)劣,生員勤惰,升其賢者能者,斥其不帥教者。 都指揮使就不談了,不歸巡撫,而是由兵部直管。巡撫能有的武力,也就只有幾百人規(guī)模的護軍營。 轉(zhuǎn)運使、刑獄使、都指揮使、學政都是正四品下的職官,只比府尹(從三品)、上州刺史(正四品上)低一些,與中州刺史(正四品下)平級,是相當不錯的職務了。 “既如此,何反夏王耶?”蕭蘧問道:“設(shè)若無夏王,此時之關(guān)西、河南,又會是什么光景?怕是早有那粗鄙武夫,殺上大內(nèi),別說天子不得保了,文武百官可得保全性命、家業(yè)?” 朱樸被蕭蘧的話牽引,下意識就想了起來。 假設(shè)沒有夏王的存在,而韓建是直隸道十四州最大的軍頭,他會怎么做?或許不敢殺天子,但皇子卻敢殺,甚至一口氣殺光都不帶眨眼的。文武百官在他眼里多半也沒什么用,心情好了打發(fā)個仨瓜倆棗,心情不好,直接rou體消滅。 你固然可以罵他,但日罵夜罵,能罵死這些軍頭武夫嗎?人家的統(tǒng)治基礎(chǔ)就不是你們文人,而是軍隊,他根本不在意你的看法。 人人都罵夏王面善心黑,惺惺作態(tài),愛惜羽毛。但要的就是他惺惺作態(tài),這意味著他還講一點規(guī)矩,不是完全隨心所欲亂來。 凡事就怕對比,一比就分出高下了。 “這么說吧?!笔掁菊酒鹕韥恚瑴惖街鞓闵砼裕p聲道:“若夏王有事,自巢亂以來二十年間的紛亂戰(zhàn)事,可就白打了。說不得,這滿朝公卿、天下百姓還得再受幾十年苦。此中真意,朱相宜細思之?!?/br> 朱樸沉默無語。 二十年的慘烈戰(zhàn)爭白打了?朱樸大概能聽得懂。雖然不是完全白打,第二代霸主總會比第一代更容易一些,但戰(zhàn)亂持續(xù)下去卻是必然的。在這個過程中,河南、河北、河東乃至已經(jīng)安定了十余年的關(guān)西,會不會再度打爛?幾乎是必然的。 “朱相,有人欲與全天下的士人為敵,你說怎么辦?”蕭蘧將聲音壓得很低,但聽在朱樸耳中,卻仿如驚雷一般。 欲與天下士人為敵的,不是別人,正是當今圣上。怎么辦?蕭蘧甚至已經(jīng)把讀書人和世家的利益與夏王綁定了,認為他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能怎么辦? 見朱樸不語,蕭蘧笑了笑,不再多說。 有些彎不是一時間能轉(zhuǎn)過來的。簇擁在圣人身旁的那些官員,很多人出身并不低,明明圣人并不代表他們的利益,但依然無腦支持他。因為人并不全都是理性的,一輩子的信仰和價值觀很難完全改變。 改變不了的人,沒有拉攏的必要。 能改變的人,那就有的談。 夏王走到今天,并不完全依靠屠刀,以力壓人。事實上他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個詞就是“統(tǒng)戰(zhàn)”,一直喜歡與人分潤好處,結(jié)成利益共同體。 朱樸是一個實在人,他能克制自己的好惡情緒,客觀地看待人和事,他是值得拉攏的。且一旦成功,示范效應明顯。 毫無疑問,邵樹德打算把圣人的根基連根拔起了。 離開中書外省之后,朱樸回到積善坊的家中。 積善、尚善二坊,就在洛水南岸,離天津橋極近,過橋便是太微皇城了,可以說是黃金地段。 積善坊中本有太微宮。天寶元年正月,置玄元皇帝(老子)廟于此,二年,改為太微宮,后毀于戰(zhàn)火。 太微宮占地較廣,主持修建洛陽城的封渭在原址上修建了三套宅邸,分別給了朱樸、裴樞、裴贄三位宰相居住——當然,只是借,離任后是要歸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