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59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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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二人這兩年還算快活,朱全忠的兵力遭到了巨大的損失,各路兵馬不斷西調(diào),如今壓在東線的,就只有朱珍麾下的兩萬七千步騎。 這么點兵,天平軍、泰寧軍完全不怕。 朱瑄、朱瑾兄弟還分析了局勢。邵樹德拿下洛陽、河陽之后,即便在汝、許大敗,被殲滅幾萬精銳,對他而言也無大礙。依托洛南三關、旋門關、黃河天險防御,就算他老而昏聵,昏招迭出,也可以撐不少年的時光,比西魏的格局還要強。 說難聽點,邵樹德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據(jù)長安稱帝,關起門來當個西魏圣人一點問題都沒有,四塞以為國,要想滅他,不是那么容易的。 朱全忠注定了要將主力部隊常年部署在西線,東線只能放棄,沒有第二種可能。 他現(xiàn)在就是個大號盾牌,幫關東群雄擋住新關隴集團東征的人rou屏障。 人rou屏障常年征戰(zhàn),百姓困苦,錢糧產(chǎn)出會常年維持在很低的水平之上,這也注定了沒有多余的物資支撐他多線開戰(zhàn)——就目前這會,還要魏博、淮南接濟呢,哪來的錢? “亂世之中,安枕無憂是多么寶貴?!敝飕u回到了酒席之上,樂伎、舞姬花枝招展,文武將佐推杯換盞,多少年沒見過這副場景了。 “七郎,此番趕走梁漢颙之后,可有什么想法?”朱瑄一屁股坐到齊州刺史朱威身旁,噴著酒氣,滿臉笑容。 齊州將朱瓊、朱玭兄弟放下了酒樽,默默聽著。 “兄長,梁漢颙怕是不會輕易就范啊?!敝焱櫫税櫭迹溃骸叭羲献?,那倒好了。兄長立刻督兵東進,咱們一起去搶王師范。若齊人暗弱,便與泰寧軍一起分了淄青諸州?!?/br> 淄青鎮(zhèn),目前還有青、淄、登、萊、棣五州,商旅繁盛,戶口殷實,著實是一塊富饒之地。 齊州六縣目前被天平軍占著,三四十萬人口的大郡,對于當年困難無比的天平軍而言,算是大補了。而且這個地方?jīng)]經(jīng)歷過什么戰(zhàn)火,幾乎堪比天寶極盛時期,不去搶一把可惜了。 “我確實不想與梁漢颙鬧到交手的地步?!敝飕u搖了搖頭,似要醒酒,只聽他說道:“可他若不走,也不是個辦法。我已讓邵倫斷絕糧草、器械供給,沒了這些東西,梁漢颙維持不下去,只能離開?!?/br>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你不給,夏軍自取,這就撕破臉了,不得不兵戎相見,有把握嗎? 十幾年前,天平軍有三萬兵馬,如今還是三萬軍,但現(xiàn)在的三萬軍和以前真是一回事嗎?顯然不可能。真打起來,不一定有勝算。也就欺負欺負梁漢颙是外來戶,糧草可以靠搶,器械卻不能,一旦打的時間長了,損壞的刀槍沒處補充,拉廢的弓弦沒法更換,射空的箭壺沒地填滿,戰(zhàn)斗力不可避免受到影響。 但這還不保險。如果真動手了,朱瑾肯定會來幫忙,朱珍多半也會來,三方精銳盡集,再大量征集土團鄉(xiāng)夫,湊個十五萬大軍,把握就大多了。 “兄長覺得梁漢颙會乖乖撤走么?”朱威問道。 “羅弘信同意借道,他過個河就可以走了?!敝飕u想了想后,道:“咱們多召集一些人馬,要做好他不走的準備。” 還沒正式撕破臉,兗州兵是不會來的。朱瑄盤算了下手頭的兵力,道:“過幾日你便回齊州,召集大軍,嚴加cao練。這可不是兒戲,關鍵時刻你的兵要能頂上來?!?/br> “放心,當年李克用的兵都被咱們打得落花流水,沒問題。”朱威應道。 大順二年三月,邢州安知建因在朱全忠、李克用之間騎墻搖擺,為李克用所不容,欲殺之,遂投奔青州。后經(jīng)朝廷斡旋,安知建入朝當神策將,行經(jīng)鄆州附近的黃河冰面時,遭到鄆兵攻擊,三千晉兵全軍覆沒。 “還是不太夠?!敝飕u覺得不太穩(wěn)當。 夏軍這些年的聲勢太嚇人了,連梁兵都被打得一敗涂地,這戰(zhàn)斗力實不宜低估。 “這樣吧,你等先回齊州整備糧草、器械、兵員,我去濮州一趟,再與梁漢颙談談。能不動手就不動手?!敝飕u嘆了口氣,道:“另者,就近見一下朱珍的人。真要動手的話,沒他們幫忙是不行的。” 第052章 一不做二不休 二月二春社節(jié)過后,朱瑄便離了鄆州,帶著兩千騎西行。 鄆州離濮州并不遠。從理所須昌縣出發(fā),中經(jīng)壽張縣、范縣,只要一百七十里便可抵達濮州理所鄄城。 “大帥,濮兵止有三千,賀將軍所部亦只有五千余,咱們?nèi)ナ遣皇翘半U了?”衙將柳存策馬追了上來,有些擔憂地問道。 “何言兵少耶?”朱瑄大笑,道:“濮州百姓抗賊十年,多習武藝,我到城中振臂一呼,上萬兵馬唾手可得,何憂也?” 柳存心下稍安。 汴、鄆兩鎮(zhèn)的戰(zhàn)爭持續(xù)了很多年,鄆州是受攻擊一方,戰(zhàn)火幾乎都在濮、曹、鄆三州地界上展開,百姓確實時常被征發(fā),戰(zhàn)斗素質(zhì)還是可以的,并不是一見敵人就逃散的柔弱之輩。相反,民間習武之輩眾多,投軍者甚眾,風氣如此,確實不用太過擔心。 朱瑄瞟了柳存一眼,見他還有些擔心,笑問道:“莫不是嫌邵倫沒本事?是,他確實膽子不大,武藝一般,可當年魏人殺來,我領軍征戰(zhàn),事后眾軍推選節(jié)帥,邵倫可是前幾個支持的。這些年,他也盡心盡力籌措糧草,貢賦不斷,有這份本事,也夠了。上陣廝殺,不缺他一個。這年頭,忠心的人不好找啊?!?/br> 柳存點頭稱是。 艱難以來,藩鎮(zhèn)割據(jù),武夫桀驁。邵倫卻很恭順,最近一年尤其如此。他還很會來事,很多人都收過他的禮物,柳存也收過一名舞姬,這人確實八面玲瓏,和河南那個張全義有幾分相似。 “大帥,末將聽聞梁人圍攻潁州,戰(zhàn)事極為激烈。夏兵進展很快啊,這就殺到汴梁腹地了?!绷嬲f道:“昨日又收到消息,契苾璋在亳州,連破城父、永城兩縣,聲勢極大。末將不意他們打得這么快,梁地也實在太空虛了一些?!?/br> “此誠可慮之事?!敝飕u說道:“看樣子朱全忠是沒什么辦法了。這般打下去,別說反敗為勝,不速亡就算好的了?!?/br> 柳存深以為然。自巢亂之后,天下大亂,諸鎮(zhèn)互相侵攻,角逐至今日,快一步整合關西的邵樹德已然取得了極大的優(yōu)勢。原本中原最強者朱全忠與其展開了慘烈的攻防戰(zhàn),六七年下來,已然支撐不住。 柳存想不明白,自穆宗朝以來,歌舞升平、武備逐漸廢弛的關西怎么就突然能打了?不是看不起他們,要錢沒錢,要人沒人,要工匠沒工匠,而中原富庶,還不斷有戰(zhàn)爭鍛煉,怎么就被打成這副樣子? 關西,應該絕無可能在這個亂世中崛起的。這不是國朝初年,時代變了,關東遠遠超過關西,無論是財富還是軍隊戰(zhàn)斗力,怎么會這樣? “魏博羅弘信去年就提供了不少錢糧,今年或許會加大力度,會不會出兵助戰(zhàn)?”柳存又問道。 “可能性不大,不是幾十年前了。”朱瑄道:“河北諸鎮(zhèn),多年來一直對抗朝廷,簡直成了本能。如今邵樹德就是朝廷,憲宗元和年間有神策軍十八萬六千人,還算能戰(zhàn),樹德今有兵二十余萬,不比當年的神策軍差,甚至更強,魏博對其有戒心很正常。但魏博也不是當年了,對抗關西朝廷是本能,這沒錯,可數(shù)十年來,軍士愈發(fā)桀驁,節(jié)度使已無法決定所有事情。提供錢糧、戰(zhàn)馬、器械支援汴州,魏博武夫們可能樂意,但出兵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除非朱全忠快敗亡了?!?/br> 其實,對抗朝廷的又何止河北藩鎮(zhèn)?艱難以來,與朝廷討價還價,保持自身獨立或半獨立地位已經(jīng)成了北方諸鎮(zhèn)的本能。朝廷數(shù)次出兵征討驕藩、逆藩,每次看到這些藩鎮(zhèn)快被打死了,跟隨朝廷一起出兵的其他藩鎮(zhèn)就出工不出力,甚至直接反水到另一邊,讓平叛打成了夾生飯,甚至打不下去,朝廷捏著鼻子招安了事。 基本上來說,各藩鎮(zhèn)同氣連枝,互有默契,誰強就打誰。以前是朝廷最強,那就聯(lián)合起來對抗朝廷。朱全忠強的時候,進攻天平軍、泰寧軍,本來沒有時溥什么事,人家就主動跳出來,救援此二鎮(zhèn)。 李克用對河北有企圖,幽州、成德、滄景等鎮(zhèn)就聯(lián)合起來,放下以前的恩怨,團結一致對付李克用。一百多年下來,這套合縱連橫之術也已經(jīng)成了本能。 魏博、宣武、淮南三鎮(zhèn),現(xiàn)在是把邵樹德當朝廷來打,但朱瑄覺得,效果可能不如幾十年前了。魏博的武人太桀驁了,節(jié)度使很難做。 二月初四傍晚,朱瑄帶著兩千騎抵達了濮州,刺史邵倫親出城三里相迎。 一起入城之后,邵倫在永定驛置辦了酒席,朱瑄欣然前往,席間自然是觥籌交錯,歌舞不休了。 與朱瑄一同來的兩千軍士也有酒食慰勞,不過是在軍營那邊。 “明日我要檢閱州兵,你好好準備。”永定驛內(nèi),朱瑄喝得微醺,笑道:“還有,把梁漢颙喚來鄄城,我要問問他到底幾時動身。磨磨蹭蹭到現(xiàn)在還不走,莫非有企圖?!?/br> “有大帥虎威在,梁漢颙敢有何動作?”邵倫大笑,又勸了一杯。 朱瑄亦大笑,端起酒樽一飲而盡,道:“比不得當年了,唉,那會是真的拼?!?/br> 中和年間,魏博節(jié)度使韓簡率兵渡過黃河,攻鄆州。其時魏軍人多勢眾,裝備精良,天平軍節(jié)度使曹存實依然不屑于死守城池,率軍野戰(zhàn),結果兵敗身死,鄆州被圍。 值此群龍無首的危急之時,朱瑄挺身而出,率眾守城,魏軍攻城半年不克,后解圍而去,朱瑄由此聲望大漲,當上了節(jié)度使。 那時的朱瑄,豪邁勇敢,與這會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但朱瑄沒有吸取曹存實的教訓。后來與梁軍廝殺,他同樣不守城,屢屢率軍出戰(zhàn),試圖以弱勝強,野戰(zhàn)破敵,而戰(zhàn)果總是讓他很失望。 敢于野戰(zhàn)的勇氣可嘉,但應該清醒認識到實力的差距。朱瑄后來認識到了,但主力部隊已經(jīng)被殲滅,只能徒喚奈何。 這次來濮州,難道老毛病又犯了?這些個不怕死的武人喲! “大帥何自貶耶?”邵倫又給朱瑄倒了滿滿一杯,笑道:“而今全鎮(zhèn)上下,可都指望大帥撐起鄆州的一片天呢。請復飲一杯?!?/br> “你啊!”朱瑄心情舒爽,笑道:“打仗沒兩把刷子,就會撿好聽的說。若非全忠大窘,已無力東進,這濮州我還不放心交給你呢。” 邵倫干笑兩聲,道:“仆也沒別的本事,就給大帥牽馬執(zhí)鐙,心甘情愿。” “好!”朱瑄一飲而盡,臉色酡紅,道:“放心,大伙子孫后代的富貴,包在我身上。只要朱全忠頂住了,這天下就還是老樣子,便是換了天子也一樣?!?/br> 這雖是朱瑄的酒話,倒還真讓他說了個八九不離十。 歷史上的五代王朝,天子也就是最大的軍閥罷了,底下還一堆小軍閥,都沒有做到真正統(tǒng)一。即便是版圖最大的后唐,皇帝實控的地盤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大。不是他們不想,事實上從后梁朱溫開始,削藩就是皇帝的頭等大事。 朱溫殺那么多老將,并不是他發(fā)瘋,更可能是他感到自己時日無多,身體不太好了,兒子又沒甚本事,不得已而為之罷了。結果搞得內(nèi)部離心離德,士氣低落,軍隊戰(zhàn)斗力直線下降,讓死灰復燃的河東撿了便宜。 五代朝廷,每一代都在削藩,每一代都在想辦法消磨軍閥的割據(jù)基礎,每一代都在試圖改變喪亂的人心,為此把自己玩死的皇帝不要太多,最后到了北宋,還最后削了一次兵權,最終成功。 朱瑄也看出李唐的天下不太行了,很可能要被邵樹德取代。但他理想中的天下,便是邵氏稱帝當天子圣人,但地方依然分封著諸多藩鎮(zhèn),大伙以土地傳付子孫,繼續(xù)快活下去。 不僅僅是朱瑄這么想,可能這才是武夫的主流思想。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狠人,在沒有被殺怕之前,沒人試圖交出自己享有的權力。 他們追求的不僅僅是富貴,還有保障自己富貴的東西,比如武力。沒有武力保障,富貴就是皇帝一句話的事情,說收回就收回,沒有半點辦法。 賓主盡歡的宴席散后,已經(jīng)醉得不像樣的朱瑄就在永定驛內(nèi)歇息。 邵倫也有些暈暈乎乎,在親兵的攙扶下離開。行至半路之時,他看到了同樣出席了酒宴的賀瑰。 賀瑰眼神清亮,似乎沒多少醉意。他微不可覺地朝邵倫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邵倫會意,回到府中之后,立刻讓人打了盆冷水,洗完臉之后,清醒多了。他找來心腹仆人,低聲耳語幾句,仆人很快便出了府門,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邵倫毫無睡意,靜靜等著。 丑時初刻,濮州北門緩緩打開,大群軍士手持包了黑布的兵刃,悄悄進了城,直朝永定驛殺去。 百余年來各鎮(zhèn)頻繁上演,底層武夫們喜聞樂見的保留大戲,又在濮州拉開了帷幕。 第053章 變天 大軍徐徐入城,足足五千人,一聲不吭,殺氣盈胸。 從安祿山叛亂到現(xiàn)在,國朝已經(jīng)發(fā)生了一百多次軍亂,可謂驚人。毫無疑問,濮州如今正在發(fā)生軍亂,參與者為天平軍衙將賀瑰、濮州刺史邵倫所部。他們可能還勾結了外人,但夏兵并未直接參與,顯然沒想把事情弄得太難看。 不過,飛龍軍將領薛離帶了五千人離營,埋伏于幾條主要道路旁邊,以防萬一,確保沒有漏網(wǎng)之魚。 五千天平軍分成兩部。一部三千人沖向軍營,那里有朱瑄帶來的兩千騎兵。戰(zhàn)馬多寄放在城外的羊馬墻內(nèi),兩千騎卒晚上敞開了肚皮吃喝,一個個醉醺醺的,睡得跟死豬一樣。賀瑰部三千人沖過去時,濮州兵千人已經(jīng)抵達,總計四千人破開了營門,直接涌了進去,大砍大殺。 另外一部兩千人氣勢洶洶地來到了永定驛前。 守在外面的朱瑄親兵有些懵,但他們素養(yǎng)不錯,第一時間退到了驛站內(nèi),利用圍墻、房屋阻擋,同時把朱瑄搖醒,試圖保護他沖出重圍。 很快,濮州兵千余人也殺至,總計三千兵將驛站圍了個水泄不通。 “朱瑄喪心病狂,竟然與朱全忠修好?!?/br> “忘了戰(zhàn)死的弟兄了嗎?殺了他!” “終日修豪宅,收美姬,賞歌舞,春社的賞賜竟然還是以前那么點,殺了他!” “這人已經(jīng)沒用了,換個人當節(jié)度使?!?/br> “賀將軍驍勇善戰(zhàn),居然被發(fā)配到濮州,有家難回,殺了朱瑄,擁賀將軍入軍府當留后,人人有錢拿?!?/br> 軍士們不斷鼓噪,群情激昂。驛站大門很快被攻破,洶涌的人潮沖了進去,見人就砍,逢人就殺,親兵、驛卒死了一地。 朱瑄在十余貼身親隨的保護下,甲都沒披,赤腳沖進了冰冷的花園。 地上的泥土冰冷堅硬,碎石很扎腳,但朱瑄全然無感,他現(xiàn)在只想逃命。只要逃出永定驛,逃出濮州,就還有翻盤之力。屆時帶著兩萬大軍殺回來,興師問罪,邵倫、賀瑰不死何待?還有那個梁漢颙,他多半也參與了,夏人可恨,也要碎尸萬段! 花園之內(nèi)同樣響起了激烈的喊殺聲。 包圍驛站的軍士們大聲喊著號子,竟然把薄薄的圍墻給撞塌了。 “朱瑄在那!”一名軍校拿出步弓,拈弓搭箭,一氣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