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5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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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幫也沒法幫啊。城中蔡兵士氣低落,威勝軍五千主力列陣于北門之外,平時或許可以戰(zhàn)上一戰(zhàn),可眼下是萬萬戰(zhàn)不得的,戰(zhàn)則必敗。 “罷了!楊師厚咎由自取,這次不死也要掉塊rou,我?guī)筒涣怂??!睆埲x長嘆一聲,神色悲戚。 奮斗這么多年,到底奮斗了個什么名堂?侄子繼豐戰(zhàn)死河陽,長子繼業(yè)病中驚懼而死,次子繼祚、幼子繼孫被俘,下落不明。 妻子儲氏、長媳解氏、侄媳蘇氏、女兒晚露聽說被——其實這都沒什么,關鍵是倆兒子是不是還活著? 每每想到此節(jié),張全義都憂不能寐。他又看了弟弟全恩一眼,他的家人大部在汴州,幾個兒女都還小,形同人質。 張全義可以不在乎妻女,但弟弟呢?戰(zhàn),戰(zhàn)不得,降,亦很難,只能等死乎? 威勝軍的動作很快。 隨著鼓聲一變,前陣加快了腳步,一邊走,一邊高聲喊殺,意圖讓忠武軍驚慌,令其忙中出錯,自行崩潰。 楊師厚的親兵來回策馬,大聲呵斥打罵,總算勉強壓下了軍士們的躁動,繼續(xù)有條不紊地撤退。 張全義突然又感到很羞愧。 楊師厚怎么能帶兵帶得這么好?六千余人撤退,忙而不亂,至少表面上看起來還算有秩序,豈非大將之才?可這樣的人才,不能為己所用,奈何! 唔,當年還在黃王手底下做事時,手下似乎也有將才,比如陜州人李唐賓,可惜也不能為自己所用。 刻臂為盟的兄弟李罕之,手下出了多少人才?符存審、王建及都在邵樹德手下,獨掌一軍,楊師厚在梁王手下,亦嶄露頭角,當年怎么沒提前拉過來呢?手下看起來最有能力的解賓,如今在夏賊那里當保義軍右?guī)R使,這也是個將才吧? 到頭來,自己還不如李罕之,唉! 此人雖然不善治政,但陳州項城農家出身的他,發(fā)掘出了幾個鄉(xiāng)黨,符存審是陳州宛丘人,王建及是許州長社人,楊師厚是隔壁潁州汝陰人。難道這么多大將都集中降生于這么一小塊地方?非也。 多半還是自己不善治軍,不善發(fā)掘、培養(yǎng)將才。 這世道!張全義有些灰心喪氣,還不如回濮州老家務農,或許能得一夕安寢。 “夏賊逐奔了!”張全恩突然說道。 張全義收拾心情,定睛望去,只見威勝軍前陣數(shù)百精兵加快了腳步,大聲呼喝。 忠武軍中一將亦怒吼一聲,帶著數(shù)百甲士殿后,長槍對外,看樣子竟是要拼死斷后了。 雙方的騎兵在曠野中反復糾纏。 夏軍一方無心廝殺,只想繞過去包抄追敵,忠武軍騎卒多番攔截,反復沖殺。雙方不斷有人落馬,血雨紛紛,慘叫不斷。 張全義又多愁善感了。 兩千多騎兵迎面沖殺,不知道多少將星種子還沒來得及施展抱負,就倒在了蔡州城外冰冷的雪地之上。這仗,打得忒沒意思了! 折宗本所立高臺之上,旗號連連變幻。很快,中軍右翼加快腳步前出,竟是在朝偃月陣變換,這是想包抄忠武軍了。 追敵,也不是一窩蜂無腦往上沖的,必須維持陣型。否則逃跑一方返身殺來,說不定就反敗為勝了。古來征戰(zhàn),這種例子數(shù)不勝數(shù)。折宗本非常老道,不斷給忠武軍施加壓力,想讓他們自己慌亂,自己失去章法,徹底潰散之后,再讓己方軍士痛快追殺,收割戰(zhàn)果。 威勝軍前陣已經與斷后的忠武軍交上了手。 楊部領兵的將領身穿銀甲,掛著大紅色的披風,一桿鐵槍連連刺出,已經洞穿好幾名追兵的胸腹,看著就十分驍勇。 此人,應該是楊師厚的侄兒楊君房,忠武軍虞候,素有勇名,屢立戰(zhàn)功。 但一個人的驍勇又有何用?追殺的威勝軍將士也知道到了關鍵時刻,悍不畏死,不要命地輪番沖殺。后面幾個方陣的步卒漸漸趕了上來,眼看著就要將楊君房部五六百人徹底淹沒。 馬蹄聲驟然響起。 楊師厚帶著三百親兵返身沖了回來,鐵騎從側翼楔入因為追擊而前后脫節(jié)的威勝軍步陣之中,反復絞殺,怒目死戰(zhàn)。 步陣之中長槍如林,不斷有騎兵被捅下馬來,慘呼不已。 楊師厚手中鐵锏連連揮舞,不知道敲碎了多少夏兵的腦袋,終于殺穿了一陣,回首一望,帶過來的親兵已只剩下百余騎。 “撤!”他遺憾地嘆了口氣,不敢再沖,直接走了。 威勝軍戰(zhàn)意高昂,決心堅定,沒辦法了,今日能走脫幾人算幾人。 鼓聲越來越急促。 威勝軍的攻勢一浪高過一浪,楊君房已被徹底淹沒在夏兵人叢之中,身影都看不到了。 已經逃出去一段距離的忠武軍主力有些慌亂,下意識加快了腳步。 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陣型突然間就亂了,很多人脫了甲胄,加快速度輕身跑路。 撤退,已然變成了潰退。 第044章 賽點 乾寧四年正月初二的追逃戰(zhàn),讓楊師厚刻骨銘心。 六千多步騎,一路潰到平輿縣,收攏殘兵敗將之后,不過兩三千步卒、數(shù)百騎兵罷了。 他還不敢在此停留。匆匆休息了半晚,收集了部分糧草、役畜之后,再度東逃。 接下來幾日,簡直就是風聲鶴唳的縮微版。 威勝軍主力擔心蔡州有變,已經不追了,只派了少量步軍象征性追擊一下,撿取忠武軍遺棄的輜重、甲胄、役畜,順便帶了數(shù)百俘虜回去。 真正進行追擊的是折從古部一千騎兵。 騎兵缺乏攻堅能力,正面對上意志堅定的步兵也啃不下來,但忠武軍不是沒斗志了么?這就有了他們發(fā)揮的舞臺。 楊師厚在平輿縣強征了一千多丁壯入軍——好家伙,不愧是李罕之手下出身,拉丁入伍的手段太嫻熟了。 但新丁沒有多少戰(zhàn)斗力,也容易慌亂。被騎兵一追,就緊張得不行,路上不斷有人開小差跑路。 楊師厚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只能親自領兵斷后。騎將張友帶著僅剩的幾百騎兵連番苦戰(zhàn),反復驅逐靠近的夏軍騎兵,打到最后,很多馬兒不堪重負倒斃,騎兵變成了步兵。個中滋味,真是一言難盡。 正月初五傍晚,楊師厚帶著兩千多步騎抵達了潁州沈丘縣。他親自領兵先登,一戰(zhàn)殺散了三百鄉(xiāng)勇,得到了進城喘息的機會。 老辦法,他又在城內拉丁入伍,得兩千余人,只是器械、甲胄非常匱乏,很是頭疼。 初七一大早,這支敗軍渡過汝水,向東北方向逃竄,一口氣跑回了楊師厚的老家潁陽舊縣。 國朝武德、貞觀年間,先后將永安、高唐、永樂、清丘、潁陽五縣皆并入汝陰,故汝陰乃大縣。城南有椒陂塘灌溉,又有潁、潤等大小河流,水網密布,農業(yè)發(fā)達,人口不少。 楊師厚在此定下了驚魂,隨后豎起大旗,利用自己在家鄉(xiāng)的名氣,招募鄉(xiāng)間材勇之士甚至盜匪、游俠入軍,又得三千余人,全軍膨脹到了近九千步騎,但戰(zhàn)斗力比起之前卻不可同日而語。 入援蔡州這一仗,可真是損失慘重,多年積攢的老本丟掉了六七成,也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么走。 唔,興許是時來運轉吧。楊師厚居然在此碰到了梁軍游騎,接觸之后,得知破夏軍趙霖部、落雁都朱漢賓部步騎五千余人已過陳州,剛剛進入潁州地界。 楊師厚思索了一下,覺得沒把握吞并趙霖、朱漢賓的人馬,于是改變態(tài)度,以忠武軍的身份哭慘賣乖,索要器械、馬匹。 他只想給自己新來的部隊補充物資,至于趙霖、朱漢賓想做什么,則全無興趣。 攻潁州?以前或許敢試一試,但現(xiàn)在急需整頓部隊,凝聚人心,慢慢恢復戰(zhàn)斗力。打仗你們去,老子不奉陪,隨時會開溜。 梁地諸州,這會已如風中殘燭一般,隨時會被夏人奪走。楊師厚是聰明人,絕對不會為之殉葬的——他只愛自己。 ※※※※※※ 上蔡、汝陽的兩場勝仗,極大改變了南線的格局,原本略顯混沌的局面為之一清。 擊潰忠武軍楊師厚部后,趁勝進攻蔡州中城、南城。 張全義、張全恩兄弟打開州縣府庫,同時散盡家財,厚賞諸軍,激勵士氣。 戴思遠知道要好好表現(xiàn)一下了,身披重甲在城頭廝殺,非常賣力。 折宗本攻了三天,傷亡有些大,便掘壕圍城。 攻城戰(zhàn),如果防守方不算太爛的話,進攻方的傷亡一般都很驚人。十比一的傷亡比都不少見,即便各種器械比如云梯車、填壕車、發(fā)煙車、行女墻、投石車之類的齊全,各種招數(shù)全用,xue地、灌水等等,傷亡一般也不會低于三比一。 因為這是一種極大削弱雙方兵員素質差異的戰(zhàn)爭模式,一個十歲出頭的童子,都有過在城頭擊殺軍中赫赫有名勇士的記錄。唐鎮(zhèn)百姓太少了,折宗本不愿白白驅使他們送死,故改為圍困。 同時,他請調已抵達朗山的蕃人東進,協(xié)助攻城。這也是夏軍傳統(tǒng)藝能,從崤函谷道拉鋸戰(zhàn)那會就開始了,三個蕃人換一名守軍的命,這買賣并不虧。更何況有時候打著打著守軍感覺沒希望,不想打,自己就投降了。還有一堆頭鐵非要野戰(zhàn)的,那就更輕松愉快了。 趙匡璘率隨州兵攻了一陣,然后退了下來,到折宗本這邊“請罪”。 “無妨。”折宗本安慰道:“昔年朱全忠攻下蔡州,也是靠的蔡賊自己內訌。此堅城也,無需硬來?!?/br> 隨州兵不屬于威勝軍序列,趙匡璘的刺史位置也動不了,更何況折宗本也不想動,免得女婿多想。 趙匡璘應該也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威勝軍征召,那就率軍隨征,在這一點上夏王是認可的。如果是別的事情,趙匡璘可自己判斷,一般而言事情也不至于到這個地步。 “大帥,其實未必要攻下蔡州。”趙匡璘建議道:“留一部監(jiān)視就行了,主力可分批北移至郾城,威脅龐師古側翼?!?/br> 如果蔡州守軍堅韌敢戰(zhàn)、善戰(zhàn),那么確實要攻下來,或者打得他們失去野戰(zhàn)的能力,再掘壕圍困,派一部分人馬監(jiān)視。如此可保障后勤運輸線的安全,不至于被守軍沖出城后截斷。如今梁人士氣低落,沒有出城野戰(zhàn)的欲望和能力,雖說城內有六千之眾的兵馬,但也不用太過擔心,這就是趙匡璘的想法。 “趙使君這想法也不能說錯。”折宗本說道:“但我怕梁人狗急跳墻,真的沖出來截斷我軍糧道。據(jù)拷訊俘虜?shù)弥嘿\宿州行營都指揮使氏叔琮已率兩萬衙兵西行,沿途征集土團鄉(xiāng)夫之后,兵力會更為龐大。張全義、戴思遠已知會有援軍而來,當不會輕易投降,如果再整頓好部伍,提升一番士氣,或許是個不小的麻煩。主力一旦北上,后方可就沒什么兵了,我想再攻一攻,拔掉這顆釘子。便是拔不掉,留著蔡州也有其他作用。” 趙匡璘若有所悟,莫不是沖著氏叔琮而去的? ※※※※※※ 南線戰(zhàn)局出現(xiàn)的變化很快由五百里加急信使,通過驛站體系,快速傳到了靈州懷遠縣。 邵樹德拍了拍手,舞姬停了下來,退到一邊。 舞姬出身韃靼拽利氏,是阿布思的閼氏之一,身材高挑,貌美柔順。 韃靼拽利氏,非黨項野利氏。 昔年靈州有韃靼化黨項野利王子族,而拽利是回鶻語“國家”的音譯,前者是黃種人,但眼前這個阿布思閼氏則帶有很明顯的白人特征,或許是回鶻、韃靼混血種,平時說的也是突厥語,可見并不是一回事。 韃靼拽利氏,一部分南下陰山,一部分留在磧北。留在磧北的這部分與其他部落融合,很可能在后世演變成了三姓篾兒乞——鐵木真最痛恨的部落,因為搶了他老婆。 拽利氏在陰山韃靼中的地位并不高,不然也不會只是個閼氏,而不是于越阿布思的可敦了。 阿布思是典型的突厥名字,其部落信奉景教,白種人居多,其實與真正的三十姓韃靼、九姓韃靼差別很大。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草原上談論血統(tǒng),純粹是自尋煩惱,因為他們自己都弄不清楚。部落間吞并來吞并去,說突厥語的一度強盛無比,統(tǒng)治整個草原。被大唐打崩后,其他部族開始冒頭,說蒙古語族的契丹人日漸強盛,蒙古人再接再厲,最終使得突厥語族幾乎在北方草原消失殆盡,蒙古語族一統(tǒng)天下。 滄海桑田,世事變幻。國家、民族的強盛與衰落,以千年的維度來看,直讓人心潮澎湃。 “我與朱全忠之間的賽點要出現(xiàn)了嗎?”邵樹德放下軍報,手指又習慣性地輕敲桌面。 杜氏的眼睛是滿是大大的問號,“賽點”是啥? “契苾璋打得很好,雪夜襲上蔡,大破飛龍軍。折宗本夠機警,抓住機會重創(chuàng)楊師厚。”邵樹德說道:“若我解決了南線,抽調大量兵馬北上,一路移師郾城,折向臨潁、長社,一路攻入陳州,至鄢陵、許昌,龐師古還能穩(wěn)得住么?” “龐師古可退往北線鄭州,或據(jù)守忠武軍,等待時機?!倍攀险0椭劬?,說道。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鄙蹣涞抡辛苏惺?,拽利氏走了過來,輕輕坐入他的懷中。 邵樹德的右手頓時充實了,不再空落落的,連個抓的東西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