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47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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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有力的秩序被重建了起來,百姓生活日趨安定,源源不斷產(chǎn)出大量糧帛——尤其是絹帛,給朱全忠提供了大量收入。 今天朱全忠冒雨來到了宋州,親自勸課農(nóng)桑。 他看起來一點都不慌,面容平靜,說話不急不緩,讓一眾提心吊膽的官員放下了心。 在這個年頭,好消息傳得沒那么快,但壞消息絕對一日千里。 夏賊突襲攻破了靈昌縣,這是極為震撼人心的事情。這個縣雖然遠在滑州,但如果夏賊調(diào)頭南下,直奔宋州而來,似乎也不需要多長時間。 如今只希望他們趕緊東躥,跑到朱瑄的地盤上,別再禍害汴宋諸州了。 “李克用在魏博大肆擄掠,不僅魏州受難,其余諸州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失。”朱全忠行走在密密麻麻的桑林間,嘆道:“羅弘信向我訴苦,說李克用拉去了不少草原藩騎,他們?yōu)榱吮阌诓唏R狂奔,大肆砍伐、燒毀桑林,今年清河絹怕是沒多少了?!?/br> 跟在他身后的裴迪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隨即問道:“大王,夏稅是否要加賦?” 朱全忠猶豫了一下,道:“先加一點吧,李克用即將敗退,羅弘信應不至于一點不上供?!?/br> “遵命?!迸岬蠎溃骸皯?zhàn)事頻繁,用錢的地方多,想必百姓們也理解大王的苦衷?!?/br> 朱全忠笑了笑,不置可否。 其實,去年已經(jīng)加了一次賦了,但幅度很小,影響不大。 今年若魏博大量減少乃至停止上供,對財計的影響就比較大了。尤其是清河絹,質(zhì)量很好,價格不錯,比一般的絹更值錢。 清河郡就是貝州,所產(chǎn)絹帛曾經(jīng)號稱質(zhì)量第一,產(chǎn)量也很大。 這個第一不是指高端品,而是安史之亂前,租庸調(diào)財稅制度下,每家每戶都要繳納絹帛時的平均質(zhì)量。 在那時,朝廷太府寺的檢驗官曾將全國調(diào)絹的質(zhì)量分為八個等級,河南、河北有42州入級,質(zhì)量全部在前五等;蜀中有31州入級,沒有一州進入前五等;長江中游一帶(如襄陽)有7州入級,其中有4州排在第五等,其余全在后三等;江淮一帶有6州入級,其中3州排第五等,3州排在最末等。 這是對產(chǎn)量占據(jù)絕對多數(shù)的普通調(diào)絹的質(zhì)量評定,反應了各地的平均技術水平。 巢亂之后,有不少北方人南遷,帶去了中原先進的技術,南方的耕作、紡織技術得到了顯著的提升,但離河南河北還是有很大的差距。便是到了北宋末年,清河絹(貝州)已經(jīng)因為三易回河而不再具有盛名,但接棒的是河南的京東路。 靖康元年,“金需絹一千萬匹,朝廷如數(shù)應付,皆內(nèi)藏元豐、大觀庫,河北歲積貢賦為之掃地。如浙絹悉以輕疏退回?!?/br> 賠款給金人的一千萬匹絹,主要是河北出的,浙絹質(zhì)量不佳,被金人退回。 魏博作為河北最富庶的地方,它的臣服,是這么多年來最令朱全忠感到得意的事情。 尤其是最精銳的豹子軍為朱珍所滅,更是極大打擊了魏博武人的士氣,不然如何肯這么老實地上供? “大王——”走了一段后,二人出了桑林,裴迪忍不住說道:“還是得盡快將夏賊趕走。今歲蔡州汝陽、真陽、褒信、新息四縣慘遭蹂躪,蔡州貢賦多半不足。若再讓人禍害了滑、鄭、汴、宋、亳諸州,則財計更是雪上加霜?!?/br> 朱全忠但走路,不答。 不遠處是蜿蜒流淌著的汴河,連接宿、泗,直達鄭、汴。河上有一些船只,看起來似乎是朝廷的漕船,但數(shù)量每一年都在減少,似乎說明了很多事情。 “楊行密答應出兵了嗎?”朱全忠突然問道。 裴迪啞口無言,這事是敬翔在辦,他只隱約知曉一些,可能還沒李振等人了解得多。 朱全忠也很快反應了過來,笑道:“行密貪得無厭,想要楚、濠、壽三州,與泗州連成一片。” “大王,不能給啊。”裴迪驚道:“楚州便罷了,壽、濠二州如何能給?” 他最近一直在梳理南邊幾個州的財稅,覺得很有搞頭。楚州給了就給了,壽、濠二州若給出去,委實太心痛。 更何況,人都是不知足的。楊行密若盡得楚泗濠壽,下一步會不會要徐、宿呢?胃口是遠遠無法滿足的。 朱全忠的臉也陰了下來。 雖說漫天要價,落地還錢。但楊行密這個“要價”,也太不給面子了,讓老朱有些惱火。 事實上,若不是夏賊實在逼得太緊,他在平定二朱、王師范后,就會揮師南下,盡取淮南之地。 與邵賊的戰(zhàn)爭進行到第五個年頭了,他越來越深刻地認識到,有一個不受干擾的后方多么重要,淮南恰恰可以承擔這個角色。 河北看著富庶,人口眾多,但地方勢力強大,其實并不好打,還面臨著李克用的爭奪。 那個地方,在他看來早晚要被各方打爛。若打個幾十年,千萬戶口,搞不好只能剩下一半,損失五百萬人以上。 李克用都能砍桑林了,什么事做不出來?下一步會不會掘黃河? 呃,朱全忠腦中靈光一現(xiàn),但隨即又深深地埋在心底。 有些事不能做,做了后果非常嚴重,不但敵人會與你不死不休,就連自己人估計都會看不下去。 事情還沒到那一步。 “既然已經(jīng)派出兩路兵馬南下,那就不能猶豫。”朱全忠突然說道。 似乎是在說給裴迪聽,又似乎在說服自己。 “若此時撤兵,則賊勢愈熾,人心更是紛亂?!敝烊依^續(xù)說道:“如今是我和邵賊比拼意志的關鍵時刻。邵賊在淮南弄了一大堆人馬,他就好受嗎?襄陽諸州、申光二州,哪一個不是窮得底掉?宋州十縣,今年能產(chǎn)一百多萬匹絹,那幾個州哪個能做到?便是做到,質(zhì)地也不如。邵賊都能堅持,我如何不能堅持?” 裴迪想了想,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山南那些地方,確實窮困,至今還有很多在燒荒種地,農(nóng)業(yè)技術非常落后。 絹帛產(chǎn)業(yè)也差不多。 “南人養(yǎng)蠶室中,以熾火逼之,欲其早老而省食”,造成蠶絲“細弱,不逮于北方也”。 淮南算是南方蠶桑技術較好的,但德宗貞元年間“藝桑鮮而帛疏濫”,簡而言之,南絹顏色艷麗,但不夠縝密,蠶絲也粗細不均,對一些公侯世家子弟來說,他們喜歡顏色艷麗的,但就普通人而言,更喜歡致密、均勻的。 甚至就連楊行密,派人到汴州賣鹽、茶的時候,也要采購河南的仙文綾、貲布回去做官服、軍服。開元末年,宋、亳二州的絹布質(zhì)量已經(jīng)上升到第一等,鄭、汴、曹、懷四州的絹布也升到第二等,是河南的大財源。 “夏賊突入滑州之事,口風要緊?!敝烊矣值溃骸拔乙呀?jīng)下令,諸州縣官員不得公然談論此事。一切等龐師古、氏叔琮擊破邵賊,班師后再說?!?/br> 裴迪默默點頭。 其實他對龐師古、氏叔琮能否打贏持懷疑態(tài)度。邵賊這人,雖然很多人嘲笑他打仗和老頭一樣,但用兵是真的穩(wěn),而且非常善于布局,以勢壓人。 作為一個統(tǒng)帥來說,戰(zhàn)略布局,以勢取勝,難道不是最高級的兵法嗎?梁兵非不勇,梁將非不知兵,但打成這樣,原因多半不在戰(zhàn)場上,而在戰(zhàn)場之外。 只要邵賊不來場讓人目瞪口呆的慘敗,繼續(xù)這樣穩(wěn)中取勝的話,汴州失敗的可能性很大。 唉,這世道!難道河南又要被打爛? 親兵牽來了馬,朱全忠直接翻身騎上,臨走之前,看了裴迪一眼,道:“李克用很快就要撤兵了。再不走,幽州就要出事。屆時,我可用之兵就會很多,邵賊囂張不了幾天。如今需要做的便是堅持,我如是,君亦如是。裴君,錢糧之事,還請多費心了。今年夏秋兩稅,你斟酌著辦吧。先苦一苦百姓,待擊破邵賊之后,一切難題都會迎刃而解,一切都會好轉(zhuǎn)起來?!?/br> “某自當盡心竭力,大王可放寬心?!迸岬瞎硇辛艘欢Y,答道。 朱全忠一甩馬鞭走了,裴迪定定地站了很久。 中原多事矣!百姓苦,苦苦苦! 第046章 不斷加碼 靈昌縣城外發(fā)生了一次小規(guī)模的沖突,前去征糧的飛龍軍士卒遇到了鄉(xiāng)勇民團的抵抗。 夏軍將士們不想與他們糾纏,因為會浪費太多的時間。 最后,非常離譜但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發(fā)生了。鄉(xiāng)勇民團獻糧百斛、騾子十匹,夏軍退走。 契苾璋對此表示滿意,眼下他正督促著大部隊清點物資,準備轉(zhuǎn)進他處。 他們已經(jīng)在靈昌縣休息兩日。 器械修理得差不多了,馬蹄修剪的修剪,釘掌的釘掌,騾馬驢的數(shù)量已經(jīng)增長到約1.2萬匹。 很多人出發(fā)時攜帶的rou脯、干酪、奶粉還沒全部吃完。梁軍的速度太慢了,兵也太少了,以至于他們都能在一個地方停留一天以上,用繳獲的糧食做飯,舒舒服服睡個好覺。 說好的圍追堵截呢? 原本大伙可是很緊張的,打下一地之后,慌慌張張清點物資,補充食水,然后火速跑路??涩F(xiàn)在看來,大可不必這么慌。 隨軍攜帶的糧草仍維持在十天左右,比之前略有減少。但問題不大,河南人口太密集了,農(nóng)業(yè)恢復得不錯,可以很容易地收集到糧草。 最絕的是,最近陸續(xù)有三三兩兩的汴人過來投靠,還是自帶武器那種,有人還騎著馬兒。 都是一幫賊人,或者干脆是犯了事的逃兵,毫無節(jié)cao,想跟著飛龍軍一起發(fā)財。 契苾璋將他們單獨變成一個營,目前有兩百來人,打起仗來非常兇悍,當然軍紀也十分差就是了。 “據(jù)你所說,朱珍已遣騎卒東出,一路追來?”靈昌縣衙之內(nèi),契苾璋大嚼著羊rou,問道。 “回將軍,朱珍所遣騎卒自鄭州出發(fā),分南北兩路,一路沿黃河東進,一路走汴州,兩路包抄而來?!?/br> “還有人從曹州方向過來。我離鄉(xiāng)之時,聽很多人說,德勝軍賀德倫在征集百姓馬騾,克日北上。” “應該也有步卒出動,謹守橋梁、軍鎮(zhèn)?!?/br> 說話的幾人都是自帶干糧、武器來投的賊人,其中一位還是開小差的軍士。他們掌握了一些契苾璋難以知曉的消息,還是能提供很多參考的。 契苾璋讓人攤開地圖,仔細研究了起來。 朱珍派了多少騎兵不知道,最多兩三千騎,還兵分兩路,其實威脅不算很大。 賀德倫的左右德勝軍比較麻煩,有足足三千騎,正面廝殺的話,飛龍軍并不怕,麻煩在于如果他們一路緊緊盯著,然后配合地方的步軍前后堵截,那就非常麻煩了。 河南這地方,可不是你想往哪跑就往哪跑的。事實上有很多阻礙騎兵行軍的障礙,比如河流、樹林、低矮丘陵、城池、關隘等等。 最麻煩的其實是河流。 河南水系發(fā)達,雖然大多是人工修繕、疏通的,但水深足夠,必須通過橋梁,或者自己造浮橋。 前者如果有重兵戍守,只需將你稍稍阻遏一會,讓追兵圍上來的話,基本就跑不掉了。 后者同樣需要時間,也有被包圍的風險。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今梁人最缺的就是兵力。步騎配合圍追堵截,在這么大的地方上,沒個幾萬人能行? 契苾璋不信朱全忠還能拼湊幾萬大軍,黃河防線不用守了?而既然兵力不足,那就別想圍住我。 “我意已決!”契苾璋將割rou刀甩在桌案上。 鋒利的尖刀釘入案板,兀自震顫不休。 正吃得滿嘴流油的將佐、親兵們用茫然的眼神看著他。沒頭沒腦的,什么“我意已決”? “先去滑州!”契苾璋油膩膩的手指在絹帛地圖上滑來滑去,留下了大片難看的油漬,就如同這片區(qū)域即將被他的大軍“污染”一樣。 “滑州應有一些兵,但不會太多。咱們作勢攻打,稍稍等一等,讓梁人往這邊聚集一下,然后——”契苾璋粗大油膩的手指又往東一劃,道:“去濮州,到朱瑄家借些箭矢、軍資。有受傷的兄弟也順便安置一下,隨后借道鄆、兗,突入宋州。” 眾人聽了一點都不意外。 往滑州方向運動,本來就做好了一旦戰(zhàn)事不利,就往濮州撤退的打算。 朱瑄、朱瑾兄弟而今是什么態(tài)度,不好說,但他倆還不至于與朱全忠站在一起。大軍借道過路,提供點物資補給應該不難,還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恢復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