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武軍擊潰回鶻烏介可汗。

    再就是朝廷官軍欺負(fù)李克用家的沙陀兵……

    職業(yè)武人和終日干農(nóng)活的草原牧民之間，本來就存在著難以逾越的鴻溝。

    但草原兵吃苦耐勞，要求低，也有一定的基礎(chǔ)，如果給他們供應(yīng)錢糧，從繁重的生計勞作中解脫出來，按中國之法訓(xùn)練，配上良好的裝備，那戰(zhàn)斗力會大幅度增加。

    邵樹德手下那么多羌胡兵，其戰(zhàn)斗力與他們的草原同族之間，早就不在一個層次了。

    草原蕃兵和中原蕃兵，完全就是兩種人。

    李克用家出身草原，當(dāng)然諳熟此道。

    “康君立那邊怎么樣了？”李克用像個猴急的頑猴一樣，又噔噔蹬下了望樓，翻身上馬，道：“速速料理完此間之事，留石善友守云州，咱們?nèi)ノ抵?。?/br>
    “大帥何急耶？”蓋寓跟不上李克用的節(jié)奏，幾乎連滾帶爬下了望樓，喘著粗氣道：“那邊是佯攻，一有不對，康、王二位將軍就會退走?！?/br>
    “我要看看有沒有機會攻幽州，兵貴神速，一刻都不想等。”李克用不滿道：“義弟已經(jīng)甩開我甚遠(yuǎn)，若奪了幽州這塊肥rou，便可平起平坐。讓開，別攔著?！?/br>
    “……”蓋寓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河北那邊，確實需要人接應(yīng)。

    康君立率步騎三萬人東行，匯合邢州安金俊的兵馬，與義武王處存合兵，夾攻成德王镕。

    義武軍節(jié)度使王處存是李家的老朋友了，世代姻親，是最堅定的盟友。

    作為朝廷安插在河北的釘子，易、定二州也一直是幽州、成德兩鎮(zhèn)的眼中釘rou中刺，相互之間不知道打過多少次了。每次遭遇危險，河?xùn)|必然出兵相救，這次攻成德，雙方再度合作也不奇怪。

    李匡威聞成德戰(zhàn)起，立刻從幽州起兵，率五萬大軍南下救援，同時遣萬人至云州，配合赫連鐸南下攻忻、代。

    成德兵馬眾多，騎軍不下五萬，兼且戶口繁盛、財貨眾多，再聯(lián)兵幽州，康、王二人多半沒甚機會。

    正思索間，遠(yuǎn)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騎飛快奔至，下馬稟報道：“幽州傳來消息，李匡籌起兵造反，占據(jù)幽州，自稱盧龍留后。”

    李克用、蓋寓：“……”

    李匡籌是李匡威的親弟弟，兩人關(guān)系一直很密切。但去年李匡威發(fā)兵南下救成德的時候，出征前的家宴之上，喝了幾兩小酒，就把弟弟的妻子張氏給睡了。

    李匡籌選擇原諒兄長，而妻子貌美，也舍不得殺了，同樣原諒了妻子。

    但如今看來，他并沒有釋懷，之前一直隱忍著，現(xiàn)在終于找到了機會，趁他哥哥帶兵援助王镕，直接兵變了。

    這都是什么奇葩事情！

    第051章 準(zhǔn)備開干

    李克用親自率兵出蔚州，攻新州。

    成德鎮(zhèn)內(nèi)，河?xùn)|、義武、幽州、成德四鎮(zhèn)混戰(zhàn)。

    朱全忠派兒子朱友裕率兵五萬至徐州，匯合丁會，攻時溥。

    楊行密帳下大將李神福在廬、舒二州激戰(zhàn)正酣。

    孫儒被滅后，錢、楊二人矛盾爆發(fā)，錢镠急于奪回被楊行密占領(lǐng)的浙西地盤，攻常州。

    孫儒殘部由王壇、劉建鋒、馬殷等人分領(lǐng)，躥入江西，州縣次第陷落，無人能擋。

    西門文通揮師猛攻成都，陳敬瑄危若累卵。

    李侃遣兵攻朗州雷滿。

    福州城外，王審潮、范暉繼續(xù)鏖戰(zhàn)。

    襄陽城下，忠義軍誓師出發(fā)，順漢水而下，直撲復(fù)州。

    賀蘭山西麓，銀槍都大舉西進，打算配合甘、涼、肅三州部落兵，圍剿河西黨項。

    好家伙，整個大唐境內(nèi)，戰(zhàn)事就沒有停歇的時候。

    大順?biāo)哪辏?93）的戰(zhàn)爭季，就這樣開幕雷擊！

    而這一天的長安，圣人還在祭祀。

    社祭結(jié)束之時，太常樂人奏《凱安》，以象六變：“一變象龍參墟，二變象克定關(guān)中，三變象東夏賓服，四變象江淮平……”

    圣人淚流滿面。

    李氏先圣，定關(guān)中、破竇夏、平江淮，一幕幕往事，仿如昨日。

    而今是什么模樣？藩鎮(zhèn)跋扈，四處烽煙，天下分崩離析，天子坐困京兆。

    回到宮中后，圣人一連好多天都沒精神。甚至連又新修了幾座宮殿這種大好事都興致缺缺，特別是在知道修宮殿部分木材是昭信軍節(jié)度使李延齡、鳳翔節(jié)度使折嗣倫、邠寧節(jié)度使李柏聯(lián)手上供的之后，更是心情惡劣。

    邠寧鎮(zhèn)離長安這么近的地方，邵樹德不但安排了個節(jié)度使，慶、寧二州也重新安排了刺史，前者是隨州趙岑，后者是房州孫典。

    關(guān)中這一片，幾乎全是他的黨羽。偏偏他在士子中的聲望暴漲，一些人寫詩吹捧，一些人說董昌都能封越王，請封邵樹德為夏王。

    聽著就讓人生氣！

    二月三十日，圣人無精打采地上朝。

    工具人百官一起上朝，一起退朝，崔昭緯、韋昭度、劉崇望三人留了下來，鄭延昌看了三人一眼，搖了搖頭，去衙署忙活財計事宜了。

    “河?xùn)|節(jié)度使李克用表石善友為大同軍節(jié)度使，三位師長如何看？”圣人難得找到了點感興趣的樂子，問道。

    “陛下，赫連鐸應(yīng)是敗了，聽聞遁去草原，不知所終。不妨允了此事，河?xùn)|年年上供不輟，克用又很忠心，不能寒了其心。”韋昭度建議道。

    圣人問這事的目的很顯然不是這個。只見他糾結(jié)了會，突然問道：“克用與樹德，會不會就此互相攻殺？”

    “陛下，克用已自云、蔚二州東出，攻幽州去了。樹德大肆集結(jié)人馬，屯于渭北，不像是要攻河?xùn)|的樣子。”韋昭度回道。

    “樹德在渭北意欲何為？”

    “回陛下，似乎在講武田獵?！?/br>
    “他一介藩臣，有何資格講武田獵？”圣人臉上怒氣一閃，隨后又無奈地一嘆：“既打不起來，也沒甚意思?！?/br>
    韋昭度有些無奈。做天子的，怎么終日希望自己的藩臣打起來呢？

    “幽州將士請授李匡籌為盧龍節(jié)度使?！表f昭度說完，崔昭緯清了清嗓子，道：“李匡籌獻絹五十萬匹、錢二十萬緡、金銀器千件，已派軍士押運上路，送往長安。陛下不妨許之，以濟國用?！?/br>
    一般兵變上臺的“留后”，朝廷都會順?biāo)浦郏饝?yīng)下來。更何況李匡籌知情識趣，還愿意進獻財貨，那就更沒必要攔著人家了。

    “匡威何在？”圣人突然問道。

    “不知?！表f、崔二人有些汗顏，朝廷打探消息的門路，遠(yuǎn)沒有各路藩鎮(zhèn)多，除非地方上主動上表章，一般得到的都是滯后的消息。

    事實上目前李匡威有家難回，滯留在了成德。

    他曾經(jīng)率軍火速返回，但軍士們士氣低落，不斷有人叛逃回幽州。帶著僅剩下的一部分人馬走到博野時，被李匡籌派來的大軍擊敗，狼狽躥回鎮(zhèn)州。至此，大部分幽州軍人都?xì)w順李匡籌了，匡威身邊不過數(shù)千兵馬，皆親信黨羽，寄人籬下。

    他已經(jīng)派遣使者前往長安，打算入朝為官，只不過朝廷目前還未得到消息罷了。

    “陛下，匡威多半回不去幽州了，或可令其入朝，以增禁軍實力。”崔昭緯建議道：“玉山都三千余徐鎮(zhèn)將校子弟，戰(zhàn)力強橫，明顯高出其他都一大截。若匡威入朝，再帶來幽燕精兵，則更是如虎添翼。”

    “然長安百姓對幽州兵的看法很壞，或不愿其入朝。”圣人擔(dān)憂道。

    當(dāng)年安史之亂就以幽州兵為主，建中年間朱泚之亂，從幽州開來的五千防秋兵也非?；钴S，長安百姓不待見他們，實屬尋常。

    “陛下勿憂?！贝拚丫曅赜谐芍竦卣f道：“今時不同往日，關(guān)中兵力強盛，燕兵來了，怕是也不敢造次。”

    這就是邵大帥的功勞了。他幾乎就是關(guān)中的保護神，護食得很。京兆府被其勢力包圍著，固然憋屈，但也規(guī)避了很多外界風(fēng)險不是？

    “那便遣使與匡威接觸。若其愿意入朝，清貴顯位少不了他?！?/br>
    “陛下圣明?！比辉紫帻R聲賀道。

    “接下來是科考之事……”

    朝廷的“過家家”是忙碌的，而邵大帥在同州卻比較清閑。

    張彥球所統(tǒng)之振武軍從夏州南下，前陣子剛剛抵達同州。

    經(jīng)略軍還在加快行軍速度，預(yù)計還要一些時日方能抵達。

    而隨著局勢的變化，現(xiàn)在知道下一階段攻略重點和細(xì)節(jié)的夏軍將領(lǐng)也越來越多。

    大家最關(guān)心的，還是何時發(fā)動！

    “張將軍，此番若東進成功，離河?xùn)|就越來越近了?！迸d德宮之內(nèi)，邵樹德擺了個小宴，請張彥球喝酒。

    “晉陽舊事，一晃十余年過去了?！睆垙┣蚨似鹁票?，久久不飲：“竇瀚、鄧虔、崔季康、李侃、康傳圭、張鍇、郭朏、蘇弘珍、賀公雅，呵呵，記憶猶新啊?！?/br>
    邵樹德也有些感慨。

    去河?xùn)|，他挖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去的時候，身邊只有五十個朝夕相處的兄弟，回來時已經(jīng)是鐵林軍四千眾。

    楊行密的經(jīng)歷和他較為類似。

    邵父是豐州軍士，楊父是廬州農(nóng)民，還幼年喪父，成長過程中吃盡苦頭，后來干脆去做盜匪，還被官府抓了。

    楊某人氣運旺啊，本來要斬首的，主角光環(huán)發(fā)作，居然被刺史赦免了，還當(dāng)上了州兵隊正，到靈州防秋。

    邵大帥起家時是隊正，楊行密也是隊正，何其相似也。

    朱全忠比他倆還慘。父親朱誠死后，在蕭縣劉崇家里寄人籬下，母親當(dāng)傭人，三兄弟當(dāng)小廝。后來與朱二一起投奔巢軍，朱二攻廣州時死于矢石，朱三則當(dāng)上了隊正，手下有八十人，慢慢發(fā)跡。

    他們?nèi)齻€是與眾不同的，與李克用這種節(jié)度使之子大不一樣。

    “昔年我差點就跟著丘監(jiān)軍去河中?！鄙蹣涞滦Φ溃骸跋茨苋缭?，今復(fù)來，可能去河中府坐上一坐？”

    張彥球大笑：“大帥昔時若去河中，必出不了頭。王重榮出身河?xùn)|王氏，世為軍校，其父王縱為河中鎮(zhèn)騎將，從石雄大破回鶻烏介可汗，又娶了石氏之女，官至鹽州刺史。重榮、重盈一入軍便是隊正，勇冠三軍，武藝絕倫。重榮能當(dāng)上河中馬步都虞候，大帥你花費他兩倍精力都不行。不如從無到有自己拉一支部隊，五十人時自己當(dāng)隊正，數(shù)百人時當(dāng)副將，數(shù)千人時當(dāng)軍使，不用看他人眼色，論資排輩升遷，身邊還盡是老兄弟，指揮起來得心應(yīng)手，不比重榮在河中軍里舒坦？”

    靠家世在老藩鎮(zhèn)里出頭，還是白手起家發(fā)跡，究竟哪個好，很難有定論。

    前者升官快，有時一個兵變就能當(dāng)上節(jié)度使，但利益關(guān)系復(fù)雜，實際掣肘很多，這個節(jié)度使是鎮(zhèn)內(nèi)大大小小的軍頭們推舉出來的，你不過是個利益代言人。

    后者需要機遇。楊行密遇到了廬州混亂的局勢，殺官造反，然后得高駢賞識，提拔為廬州刺史。邵樹德遇到了討李國昌父子，朝廷特別大方，加封了一大批將校，還走通了宦官的路子，當(dāng)上綏州刺史。朱全忠投降朝廷后，手下的兵被王重榮吞并，只留了五百人，但他會做人，給太監(jiān)行賄，向文官拍馬屁，得授宣武節(jié)度使，但一開始其實也就兩個州，鎮(zhèn)內(nèi)還一大批看他不順眼的老宣武軍將校。

    起家都不容易！

    不過還是得感謝這個時代。在其他朝代末年，像他們這種底層，除非去義軍，不然是很難出頭的。

    武夫跋扈的年代，就要神奇多了。

    “王重盈昔年也是一員猛將，而今不過五十余歲，就臥于病榻，惜哉?！鄙蹣涞聡@道：“時不我待。年已三十有六，還有幾年可拼搏？今歲，定要拿下河中?！?/br>
    藩鎮(zhèn)割據(jù)，武夫跋扈，能讓草根出頭，但相對應(yīng)的，到處都是敢打敢拼的人，打起來何其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