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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晚唐浮生在線閱讀 - 晚唐浮生 第362節(jié)

晚唐浮生 第362節(jié)

    “王瑤不為人子,我若生了這種孩兒,早扔茅廁里溺死了?!弊鳛殡S時可能爆發(fā)的河中戰(zhàn)役的重要參與者,牛禮是少數(shù)知道內(nèi)情的大將。

    他已經(jīng)在虞城待了十幾天,幾乎快被寒冷的山風吹傻了,因此一肚子老氣。但又不能對別人說,此時房內(nèi)無人,低聲罵兩句解解氣。

    “契苾璋的人怎么還不到?六千兵,好大一股力量呢。這幫蕃人,懶懶散散,當不得大用?!迸6Y搓了搓凍得僵硬的手,目光在地圖上不斷逡巡。

    從陜州向北,還有一條捷徑。

    陜州渡河之后,東北行是虞坂顛軨道,往西北行過白徑嶺、中條山,可至河中府解縣。

    這條路距離短,但不在陜州地域范圍內(nèi),而且非常艱險。

    白徑嶺,“山嶺參天,左右壁立,間不容軌,謂之石門,路出其中”,故這條路叫石門道。

    石門道一出山,就是鹽池,河中府最大的財源,可想而知這里是重兵布防的。

    而且這條山路無法過馬車,缺陷太大了。這年月,即便是純騎兵部隊,也一定帶著大量馬車,裝載糧草、箭矢、藥材及各類壇壇罐罐。

    光靠馱馬的話,持續(xù)作戰(zhàn)能力有限——也不知道歷史上蒙古人深入敵后怎么活的,聽聞經(jīng)常搶不到糧食,于是吃人、吃草、生吃馬肝,小口吮吸馬血還不能讓馬死,甚至牲畜糞便都吃過,吃光了rou的骨頭都不舍得丟,他們的成功,確實是別人難以復(fù)制的,因為你做不到這么狠。

    “將軍,臧軍使來了?!睜I房內(nèi),親兵來報。

    牛禮起身,先整了整戎服,然后出門迎接。

    “大帥遣人傳來消息,王重盈再次嘔血,已經(jīng)不能下床,怕是時日無多了。河中府暗流涌動,王珂終日宴客,軍府諸將、幕府僚佐登門不斷,攀附之意甚是明顯?!标岸急⑴6Y拉到里間,小聲說道:“絳州刺史王瑤也在暗中拉攏人手,兄弟相殘為時不遠。”

    “按照都虞候司的計劃來吧?!迸6Y說道:“希望王重盈再撐一段時間,等大河化凍之后,大帥領(lǐng)鐵林等軍經(jīng)龍門渡渡河,屆時我部突然西進,兩面夾擊,爭取重創(chuàng)河中衙軍?!?/br>
    河中一府四州三十七縣,戶口百萬,養(yǎng)了五萬衙軍。如果不能一舉破敵,呈拉鋸之勢,那么就很難了。

    “用兵怎么能這么死板呢?”臧都保笑了,說道:“便是攻不下河中府,圍點打援也是好的?!?/br>
    “王瑤控制著萬余外鎮(zhèn)軍,糧餉器械多賴河中府供給,此戰(zhàn)確實宜快不宜慢。”牛禮思索道:“天雄軍、陰山蕃部加起來才萬余兵,最好再來點人。”

    “別想了!”臧都保將兜盔扔在案上,搖頭道:“李經(jīng)略使把天柱、順義、河源、積石、義從五軍都攥在手里,陜虢軍剛剛退回陜州休整,這幫大爺是打不了硬仗的。”

    “那便靠咱們天雄軍兒郎?!敝罌]有援軍后,牛禮也發(fā)了狠,道:“大不了拼光,以報大帥栽培之恩?!?/br>
    “也不是一定沒有援軍?!标岸急O肓讼牒?,突然說道:“聽聞青唐吐蕃四萬人已至京兆府,若其順利進抵陜州,或能接替部分軍隊撤下來。守城嘛,要衙軍做甚?”

    “大帥這安排可真是恰到好處!”牛禮有些興奮,道:“奪了河中,形勢大不一樣。”

    臧都保聞言也激動了。奪了河中,若能再擊退河?xùn)|軍隊,那就是后周之勢,偏偏東面還沒有形成北齊,這……或許……難道真有那個可能?

    第050章 肥rou

    在國朝,素來有個傳統(tǒng),即“功成做樂,治定制禮”。

    禮制,是統(tǒng)治的基礎(chǔ)之一,上到朝廷,下到藩鎮(zhèn),莫不如此。

    尤其是北朝以來,家族政治在大唐漸漸開始消亡,禮制就顯得更為重要了。

    二月二社祭,朝廷要進行太社之祭。這一天,圣人的稱呼變成了“皇帝”,在太社神座前的祝版上提署名問題,昭示他與天地鬼神的關(guān)系。

    而在地方上,承平多年的河中府,同樣年年祭祀不斷。

    社祭與日月、五星并為大祀,牲用太牢,即牛、羊、豬,樂奏黃鐘大呂,比天子所用少“二成”。

    王重盈出人意料地從病床上爬了起來,在隨從的攙扶下,認認真真地完成了整套祭祀程序。

    他的表情十分虔誠,嘴里念念有詞,仿佛在祈求著什么一樣。

    軍府衙將、幕府僚佐、州縣官員、大族耆老盡皆到場,一同參加儀式。至于他們的心思有幾分在祭祀上,又有幾分在暗中聯(lián)絡(luò),那就只有后土才知道了。

    下了社壇之后,王重盈的身體晃了晃,親兵立刻上前攙扶。

    他一把推開了親兵,倔強地站在風中,看著群山與黃河,右手微微握拳,復(fù)又松開。

    在大河以西,有一個人,他起于微末,年富力強,充滿了野心,對王氏所據(jù)有的富饒的河中垂涎不已。

    他一心一意要在河中取得立足點,就像當年的西魏、后周一樣。

    他與宇文黑獺很像,從靈夏發(fā)跡,統(tǒng)領(lǐng)胡漢,要做那不臣之事。

    后周之勢將成,北齊何在?

    王重盈嘆了口氣。

    若今世再有北齊,多半不會敗于邵氏的這個新后周,可惜沒有。

    河中,首當其沖啊!

    王重盈轉(zhuǎn)過頭來,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

    親軍都指揮使陶建釗、衙軍左廂兵馬使張漢瑜、右?guī)R使劉訓(xùn),這是王氏賴以倚重的大將。

    王家五房子孫都來了。

    侄男王珂還是那副樣子,已經(jīng)是行軍司馬了,但還是沒有上位者的自覺。

    侄男王璘、王瓚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也不知道昨晚干了什么,讓人很是窩火。

    息子王瑤亦在,王重盈的目光在他身上稍稍停留片刻。

    義子王殷(蔣殷)站在王珂身旁,神情肅穆。

    這幫子弟,唉,幾乎就沒成器的!

    地方大族也來了,裴氏、薛氏、封氏族老。

    這幫人,都是老滑頭。

    尤其是裴氏,已經(jīng)大大得罪了。封氏與靈夏邵氏,也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薛氏,看不出傾向,明哲保身,對王氏沒有多親近。

    風雨欲來??!王重盈心事重重地嘆了口氣,又重重咳嗽了兩聲,親隨連忙上前攙扶。

    王瑤小心翼翼地避開老父的目光,又悄悄瞄了瞄幾個兄弟。

    蟲兒性子軟綿綿的,娶了李氏為妻之后,稍稍有些振作,但還是爛泥扶不上墻。

    王璘是重簡伯父之子,王珂的親生兄長,不過關(guān)系極差,對這個曾經(jīng)的弟弟充滿了嫉恨。

    王瓚是重榮叔父又一個養(yǎng)子,王珂義理上的弟弟,重章伯父之子,與王珂的關(guān)系也不好。

    王殷,呵呵,不要臉!

    其母本為河中府市人妻,因貌美被父親納入房中,此人便改本姓蔣為王,做了父親養(yǎng)子,但一直沒錄入宗譜,不知道怎么有臉站在這里的。

    如今還攀附上了王珂,真是恬不知恥!早晚要你好看!

    祭祀完畢后,眾人散罷。

    因為是在府城,王瑤不便過于招搖。他與幕府將佐的聯(lián)絡(luò),一直都是通過生面孔心腹私下里進行。老父還沒死呢,多年積威之下,他不敢太過造次。

    到家中探視了一下老父,又與母親說了會話后,王瑤吃罷午飯,便被趕回了絳州。

    “簡直不把我當王家人了!”王瑤氣急敗壞地回了絳州理所正平縣,先狠狠地蹂躪了一把姬妾,這才大喘著氣,靠在床上想事情。

    絳、陜、蒲三州,素來比鄰。垣、安邑、夏這幾個縣的隸屬權(quán),更是在三州之間變來變?nèi)?,相互之間的關(guān)系其實非常微妙。

    巢亂之后,三州之間劃定地盤,按元和三年舊制,絳州得九縣、陜州有八縣、蒲州亦轄八縣。但按人口來說,還是蒲州最多,幾有六十萬人,即便放到河北,都是大郡。

    晉、絳二州屢遭李罕之侵攻,如今各只有二十萬出頭,實力不足鼎盛時的一半。

    二十萬人口,養(yǎng)萬余外鎮(zhèn)軍當然是夠的,但絳州還編練了很多州縣兵、團結(jié)兵,以對抗李罕之,故多年來一直靠河中府協(xié)餉。王瑤又是個愛排場,窮奢極欲之輩,花錢大手大腳,給手下賞賜時也非常大方,故錢糧方面離了河中府還真的不行。

    “如果戰(zhàn)事早一點結(jié)束,絳州積存的錢帛倒也夠搏一搏了。若拖得時間長了,賞賜就不夠發(fā)了?!蓖醅巸?nèi)心煩躁,恨不得拉過小妾再戰(zhàn)一場。

    河中府是塊大肥rou啊,一定要吃下!

    ※※※※※※

    代北大地上,萬馬奔騰,箭矢如雨。

    李克用一馬當先,沖進了神堆柵之中。

    戍守此地的幽州、大同聯(lián)軍萬余人已經(jīng)全部潰散,河?xùn)|軍士正在追亡逐北,大殺特殺。

    數(shù)日前的桑干鎮(zhèn)之戰(zhàn),正開開心心南下掏李克用老巢的赫連鐸突遇河?xùn)|軍主力五萬步騎,一下子被打懵了,從草原上呼朋喚友拉過來的七萬騎兵被打得落花流水。

    李克用趁勢追擊,神堆柵之戰(zhàn),大同、幽州聯(lián)軍再敗,被俘斬萬余。

    如今潰兵盡數(shù)逃往云州,不過李克用已遣李嗣昭、李嗣源二人率萬余兵馬先期抵達后方截擊,不知道最終能逃走多少人。

    至于赫連鐸為何會南下,又為何會遇到李克用的主力,這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大帥,先鋒斬斫使李存孝遣人來報,賊軍云州留守高文集棄城而逃,西奔勝州?!鄙w寓一溜小跑走了過來,氣喘吁吁地說道。

    他的臉上有很明顯的酡紅之色,顯然十分興奮。

    李克用穩(wěn)了穩(wěn)心神,聲音平靜地問道:“可有俘斬繳獲?”

    “俘虜數(shù)千老弱,牲畜、糧食沒多少。赫連鐸從草原上拉來這么多人,早吃光了?!鄙w寓狀似不滿地罵了聲,但仔細觀察他表情的話,其實還是十分興奮的。

    赫連鐸早就打不過河?xùn)|了,之所以茍延殘喘,主要還是靠著云州這座大城。

    但他太作死。

    之前就已經(jīng)在草原上募集過人手了,那次“引黠嘎斯、回鶻八萬騎”,結(jié)果被河?xùn)|軍大破。

    這次又拉來七萬騎,再敗。

    秋天準備的糧草幾乎全被人吃馬嚼一掃而空,又怎么可能還有剩余?

    七八萬騎兵,便是邵樹德也不敢這么養(yǎng)啊,這敗家子!

    “七八萬騎兵,如果打仗靠人多就有用,那我早給王镕、李匡威認輸了。”李克用終于不再壓抑心情,大笑道:“我征戰(zhàn)各方,哪次不是以少打多?便是當年朝廷圍剿我,呃……”

    蓋寓尷尬地笑了笑。

    那次朝廷人多,把大伙趕到草原上避風頭去了。幽州軍出動了萬把人,打敗了你的兩萬沙陀兵。

    “不說這個了!”李克用快步登上了寨中的望樓,眺望北方,道:“桑干鎮(zhèn)、神堆柵兩戰(zhàn),赫連鐸潰不成軍,大同又已為我所取。赫連鐸失了堅城,便只能灰溜溜到草原上去,今后便挑選精騎,隨意突襲,怎么都弄死他了?!?/br>
    蓋寓氣喘吁吁地爬了上來,只聽到最后一句話,贊同道:“只要找到赫連鐸的牧場,偷襲不難,他還能終日防著咱們?”

    “再準備一份厚禮,是時候聯(lián)絡(luò)一些老朋友了。”李克用沒忘記打大同的最主要目的。

    草原兵,如果只是牧民,那當然不行,戰(zhàn)斗力很弱。國朝這么多年,即便是藩鎮(zhèn)兵馬,以少打多,從來都是暴打這些草原兵。

    邵樹德的夏綏軍打草原,屢戰(zhàn)屢勝。

    再早些年,幽州鎮(zhèn)大破奚人、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