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34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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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兩萬多人里,衙軍約一萬二千,全軍覆沒,這大概是最讓趙匡凝吐血的事情。 唐、隨、襄三個軍事重地,機動兵力被一掃而空,留守人馬也就只能守守城,很難有什么作為了。 襄陽七州,建制尚完整的,大概就只有留守鄧州的部隊了。他們沒有出征,幸免于難。 “一戰(zhàn)俘斬兩萬人,老夫打了一輩子仗,還從未有過如此大勝?!闭圩诒旧陨愿锌藘删?,隨后信步走進了一個房間。 里面站滿了親兵,隨州刺史趙匡璘已經(jīng)被松綁,沉默地坐在胡床上。 “趙使君?!闭圩诒拘Σ[瞇地坐在他面前,道:“多余的話也不說了。聽聞令郎素以孝聞名,不如書信一封,送往隨縣,說其來降。靈武郡王寬厚仁德,聽聞之后,定然大喜,父子二人有功無罪,豈不美哉?” 其實,折宗本也不知道趙匡璘這一家是不是真的父慈子孝,反正試試唄。隨州的位置還是比較重要的,北上渡過淮水即可進入蔡州,某種程度上而言比襄陽更能對朱全忠造成壓力。 “我只想問一句?!北环笠恢背聊两竦内w匡璘突然開口說話了,只聽他道:“靈武郡王欲如何安排趙氏?” “趙使君不妨想一想,靈武郡王至今可曾擅殺過誰?趙氏一族,只要降順,人皆免罪,田產(chǎn)家財秋毫無犯。趙使君勿疑?!?/br> 趙匡璘仔細想了想,確實沒聽到過此類消息。相反朱全忠已經(jīng)殺了滑州安師儒、蔡州郭璠,雖然對外都說是“病逝”,但大伙不傻,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安師儒是因為他在滑州舊軍中還有影響力,不得不“病死”。 郭璠是因為全忠想全面控制蔡州,“暴病而亡”。 朱全忠太貪、太急,什么權(quán)力都要抓在手中,郭璠堂堂奉國軍節(jié)度使(蔡州),想當附庸都不可得,最終被削藩,下場慘烈。 鬼才給這種人效力! 當然邵樹德也不是什么好鳥,與朱全忠是一丘之貉,都是權(quán)力欲十足之輩。 “我已是階下之囚,夫復何言?”趙匡璘苦笑了下,道:“也罷。這天下紛亂,你方唱罷我登場,到頭來也不知幾人能得善終。不如將家就魚麥,歸老江湖邊。” “趙使君正值壯年,就有歸隱之心,實在可惜?!?/br> “沒甚可惜的?!壁w匡璘目光看向窗外,那里是蒼翠的青山和清澈的溪流,對剛剛經(jīng)歷了慘敗,心情低落到谷底的他而言,是那么地有吸引力。 “唐、鄧二州,不知趙使君可否幫忙居中牽線,接洽一二?”折宗本又說道。 “這兩州,可不容易?!壁w匡璘回過神來,道:“折帥可知待價而沽?” 待價而沽,這可真是極為精準的評價了。 第032章 關鍵 “大帥,裴隨使來了?!毙〗谲姵莾?nèi),親兵來報。 “監(jiān)軍來了,兒郎們都收斂點啊。”折宗本開了句玩笑,隨后換了身戎服,親到碼頭迎接。 “裴隨使”就是裴遠,多年前的三原縣令,后來投奔邵樹德,輾轉(zhuǎn)于州縣系統(tǒng)之中,今年到幕府任隨軍要籍,然后被派到折宗本這邊,身上又多了個使職:山南道招撫使。 招撫使,顧名思義,招降納叛也。但其實還有一層身份:監(jiān)軍。 這是大家都明白,但不會宣之于口的事情。 裴遠目前的本官是鹽州刺史,接替的就是調(diào)任商州的成汭的職務。 不過裴遠不會實際到任,接下來他的主要工作是在折宗本身邊充當贊畫,同時招誘各路雜牌兵馬,為朔方軍的大業(yè)服務。 本官、差遣亂七八糟,藩鎮(zhèn)割據(jù)的濫觴,沒辦法。 艱難以來,國朝的官制就開始向奇怪的方向發(fā)展,現(xiàn)在已經(jīng)亂象頻現(xiàn)。等到五代、北宋,那更會亂到頂峰。 想要改變也很無力,因為你沒有名義。 邵大帥的本官也不過是靈州刺史,什么朔方節(jié)度使、關北四道都指揮、制置等使,嚴格來說都是差遣,即所謂的“使職”。 邵大帥的各位部下,像李延齡、任遇吉之類,理論上與他是平級的。 大家都是節(jié)度使嘛,誰也不比誰高一級。 這就是名義的缺乏了。 但國朝的郡王乃至親王,都沒有封國建制的權(quán)力,只是一種尊榮名爵罷了。 節(jié)度使制度的局限! 朝廷故意裝聾作啞,樂得如此,避免藩鎮(zhèn)做大,雖然現(xiàn)在這已經(jīng)是種趨勢,無可阻擋。 邵樹德多年前就認識到了此中的危險。 名義這種東西,有時候無用,有時候又很有用。 當年爭取關北四道都指揮、制置等使就是這種憂心的體現(xiàn),但還不滿足,覺得不夠穩(wěn)妥,后來干脆并鎮(zhèn),恢復了天寶年間的大朔方鎮(zhèn),即夏綏、朔方、天德、振武四鎮(zhèn)合并,由他親領。 朔方十州,現(xiàn)在是統(tǒng)治區(qū)內(nèi)實力最強大的一個藩鎮(zhèn)。兵力就不多說了,其他藩鎮(zhèn)都只有數(shù)千州兵,但朔方鎮(zhèn)有十五萬以上的野戰(zhàn)部隊,還在渭北、華州、陜虢、山南西道、鳳翔、隴右、河西等鎮(zhèn)駐軍,是碾壓性的優(yōu)勢。 人口方面,目前也沒有一個藩鎮(zhèn)比得上朔方十州。 這套強干弱枝的模式施行到現(xiàn)在,運轉(zhuǎn)良好,但總覺得還有些不足。 下一步,邵樹德也在想辦法,看看如何在現(xiàn)有框架下進一步輾轉(zhuǎn)騰挪。 這個框架,雖然無論是邵樹德還是朱全忠,都非常不滿,但就目前而言,大家都還在忍著,沒人敢將它丟掉。 只能慢慢等機會了。 “折帥。”船只尚未靠穩(wěn),裴遠就趕緊行禮,態(tài)度十分恭敬。 折宗本回了個禮。 他注意到這次來的船只可不少,不光帶來了物資,還有許多人員。 除了文吏外,還有整整百名甲士組成的護衛(wèi)隊,人手一具弩機、一口陌刀。 這就是招撫使的私人衛(wèi)隊了,據(jù)聞都是靈州封、趙、丘、宋、嵬才、野利、沒藏等族的子弟,跟著招撫使一起出來歷練。 “方才聽聞折帥取得大勝,俘斬賊人兩萬有余,這可真是驚煞我了?!毕麓螅吮阃姵嵌?,裴遠用又是驚訝又是贊嘆的語氣說道:“有此大勝,招撫之事便容易許多,此皆折帥之功也?!?/br> “此戰(zhàn)第一功,當屬金州李延齡,是他籌集了許多錢糧,這才讓老夫下定決心,調(diào)兵南下,與敵決戰(zhàn),終獲此勝?!?/br> “折帥何自謙耶?”裴遠笑道:“威勝軍戰(zhàn)力之強橫,吾亦有所聞。軍爭,說到底還得一刀一槍去拼殺。陣列破敵,當為武人最自傲之事,此戰(zhàn),折帥居功至偉?!?/br> 折宗本笑笑,也不再爭辯。 二人進了一座宅院后,分賓主落座。 “趙匡璘已同意投降,然其子趙岑領兵留守隨州,最終降不降,還很難說?!闭圩诒镜溃骸榜v守谷城之賊軍兩千余連夜乘船遁走,谷城令敬道開城請降。王崇、折從古二將領騎卒東進襄陽,鄧城縣降,宜城縣遣使接洽,表示愿降。襄陽、南漳、義清三縣城門緊閉,不肯降,樂鄉(xiāng)縣較遠,尚未派人前去?!?/br> 襄州七縣,兩縣已降,一縣似要降,一縣態(tài)度不明,三縣明確不降。不過這可能是因為目前僅有騎兵東進,步軍五千余人尚在進兵途中,速度較慢,未來可能還會有變化。 “唐州刺史趙璠已逃回比陽。這次他帶過來七千步卒、上千騎卒,只逃回去兩百來人。八千人里,一半是衙軍,損失慘重。如今的唐州,大概還有四千上下的衙軍,且以步卒居多。州兵、縣鎮(zhèn)兵已經(jīng)一掃而空,臨時征召土團鄉(xiāng)夫,也就守守城,可謂危若累卵。” “襄州出動了六千步騎,回去了一半,如今大約還有八千衙軍、州縣兵兩千上下,已是驚弓之鳥,不敢再戰(zhàn)?!?/br> “隨州軍,幾乎全軍覆沒。大概還剩兩三千州縣兵,實力大衰。” “郢州,州縣兵主力盡喪,回去了數(shù)百,地方空虛,可輕取之?!?/br> “唯鄧州尚有六千余衙軍,州縣兵四千余,實力較為完整?!?/br> 折宗本一一介紹此戰(zhàn)過后山南東道七州的局勢,裴遠聽后,大感振奮。 戰(zhàn)果如此之大,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 在之前都虞候司諸將的推演之中,可能還需要兩年左右的艱苦戰(zhàn)斗才能順利吃掉房、鄧等州,迫降襄州,且還要面臨宣武軍干涉所帶來的復雜變化。 可如今是什么情況?隨州有很大可能投降,郢州空虛,可順利吃下,房州被孤立在西面,即便不降,最終也會失敗。如果再算上從馮行襲手里奪取的均州,襄鎮(zhèn)西北、東南四州竟然要被直接拿下了。 浪戰(zhàn)害死人??! “房州如今是個什么情況?”裴遠問道。 “昭信軍右?guī)R使李柏最近又與孫典交戰(zhàn),遣羸弱之兵迎戰(zhàn),不敵后退走,故意在道上遺落金珠,房州兵爭搶,被擊敗,斬首數(shù)百?!闭f起金州那些老巢賊,折宗本也直搖頭,道:“李柏手頭應沒多少兵了。定遠軍已入房州,孫典應翻不起大浪來,便是不降,也只能死守房陵,沒其他招了?!?/br> “或可說其來降?!迸徇h道。 “這就要看裴使君的手段了。”折宗本笑道:“不過以老夫看來,如今重點甚至不在襄陽,而在唐、鄧。” “此真知灼見也?!迸徇h亦笑道:“唐、鄧,實乃關鍵。” ※※※※※※ 大順三年七月二十九日,晴。 襄陽城中,人心慌亂,一日三驚。 自水師載著敗兵逃回漢陰驛后,數(shù)千人便亂哄哄地涌入了襄陽城。 留守襄州的趙匡明一邊遣人收容整頓,一邊遣使至各州、各縣,令其征召土團鄉(xiāng)夫,整頓防務,做好決一死戰(zhàn)的準備。 趙匡凝唉聲嘆氣地回到了襄陽。 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到最后全是悔恨。 為什么我要浪戰(zhàn)?穩(wěn)扎穩(wěn)打不好么? 可惜世上沒有后悔藥賣,敗了就是敗了,這是事實,無法挽回。如今該做的,還是面對現(xiàn)實,收拾人心,整頓殘兵,不讓局勢繼續(xù)惡化。 “二弟,愚兄昨日找人清點了下庫藏,決定出錢十萬緡、絹三十萬匹,卑辭厚禮,換取折宗本退兵?!睍恐畠?nèi),趙匡凝找來了胞弟密議。 襄陽作為南方部分藩鎮(zhèn)上供財貨的中心節(jié)點,本身也是商業(yè)重鎮(zhèn),財貨是不缺的。即便趙氏父子并不怎么善于治理地方,但本身底子在那里,拿出四十萬錢帛并不成問題。 “阿兄,若折宗本不愿退兵呢?其有眾萬余,甚至連具裝甲騎都有千騎,實力極為強勁。若鐵了心攻過來,大肆劫掠地方,咱們也擋不住啊?!壁w匡明說道。 這確實是一個值得憂慮的地方。 折宗本或許攻不破襄陽這種大城,唐、鄧、隨之類的堅城也很難得手,但他可以劫掠鄉(xiāng)野啊。在失去野戰(zhàn)能力的情況下,能拿他們怎么辦? 況且,他應該收編了大量降兵。若學當年的秦宗權(quán),以其本部為骨干,整編降兵,然后四處裹挾地方上的丁壯,滾雪球般流動作戰(zhàn),十余萬人唾手可得。 十幾萬人攻城,不計死傷。死掉一批再去抓一批壯丁、健婦回來,反復攻打,誰頂?shù)米。?/br> “若其不愿退兵,那就遣人出使汴州,向朱全忠求援?!壁w匡凝斬釘截鐵地說道,顯然已下定了決心。 趙匡明默默不語。 折宗本吃人,朱全忠就不吃人了? 但這也沒辦法,誰讓吃了大敗仗呢? 引汴軍勢力入襄陽,風險極大,但也有好處,那就是與折宗本討價還價時更有底氣,或可令其不那么咄咄逼人,最后商談出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 “唐、鄧、隨三州,最為緊要,兄亦已遣幕府僚佐快馬前往。都是趙家族人,先君在世時,對他們也多有照拂,值此危急存亡之秋,何忍背我而去?!闭f到這里,趙匡凝也有些感傷。老父一手打下的基業(yè),交到自己手中不過數(shù)月,竟然就敗落到了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