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28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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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項危險的活計。 因為他們現(xiàn)在能戰(zhàn)的只有四千多騎,而汴軍騎兵還有三千余。正面碰上,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河南不同于空曠的大草原。張全義在河南府、汝州二地干得不錯,河渠眾多,對于擅長高機動的銀槍都來說,一旦被敵人綴上,迂回空間大大縮小。 追逐戰(zhàn)很急的時候,萬一有河流阻隔,拉不開空間,騎射便會受到限制。此外村莊、田壟、樹林等地形,都會限制他們的能力。 銀槍都的優(yōu)勢,始終在于與敵騎保持在中距離,利用騎射一點點耗死敵人。一旦無法保持這個距離,讓人近身,就只能用騎槍、刀劍與敵廝殺,優(yōu)勢發(fā)揮不出來,徒增無畏的傷亡。 鐵騎軍怎么還不上來! 唔,鐵騎軍沒上來,但折嗣倫的鳳翔軍在緊趕慢趕之后,終于抵達了陜縣。邵樹德聞訊,親自將其迎到甘棠驛大營。 “外舅身子骨可還好?”驛站內(nèi),邵樹德讓人擺下酒席,陳誠、折嗣裕、劉子敬、李仁輔等將作陪。 折宗本也五十多了。這個年紀,對于擅長養(yǎng)生的富家翁來說,或許還沒到生命的盡頭,但對于常年吃冰臥雪的武夫來說,如果年輕時身上留有傷病,就很難說了。 邵樹德出身太低,十五六歲就從軍,過過很長一段時間的苦日子。即便后來當上了隊頭,在河津渡收商人的孝敬,依然沒有本質(zhì)的改善。 真正過上好日子,其實還是當上綏州刺史之后。 那段日子,飲食、作息都很規(guī)律。趙玉出身大家,對生活有自己的理解,家里安排得井井有條,服侍也很到位,讓邵樹德不用cao任何心思,專心軍務就是了。 在那個時候,即便內(nèi)心已經(jīng)打定主意,引麟州折家為奧援,在鎮(zhèn)內(nèi)爭權(quán)奪利,但邵樹德依然不止一次冒出過娶趙玉為正妻的念頭,可見一個賢內(nèi)助對武夫的幫助之大。 討完黃巢之后,生活又發(fā)生了質(zhì)的改變。節(jié)度使的威儀,是一般人很難想象的,即便出征在外,帳內(nèi)裝飾依然考究、舒適,出行前呼后擁,甲士如云,生活的方方面面,你想到的,別人都替你想到了,你沒想到的,別人還替你想到了。 出征途中,邵大帥想飲茶,很快就會有人在地上鋪好氈毯,擺上案幾,支起華蓋,然后將煮好的茶奉上,還都是頂級名茶。 想吃什么,自有親兵策馬狂奔外出采買。 邵樹德年輕時受過五六次傷,身上至今還有傷疤。還好,都不是什么嚴重的傷勢,皮rou外傷罷了。 他得感謝自己的運氣。若地位低下時被人在身上砸了一狼牙棒,即便挺過來,保不齊仍會留有暗傷,那對壽命可就有影響了。 出身低微的武夫的宿命,沒辦法。晚唐這時節(jié),也是中國歷史上一個比較特殊的時間段,各鎮(zhèn)將帥之中,出身草根的比例高得驚人,幾乎超過一半,這是此前從未有過的情況。 出身低微,要想往上爬,可不就得玩命么?歷史上符存審隨李克用攻云州,蟻附攻城,血流盈袖,李克用感動不已,親自為他裹傷。 符存審是幸運的,因為他活了下來,晚年教育子女時,他說:“我幼年就仗劍在外闖蕩,歷經(jīng)四十余年方才位至將相。出萬死獲一生者非止一次,光從身上取出的箭頭就有一百多個。” 武夫如此“作踐”身體,想要獲得長壽,沒那么容易??! “家父氣力不如以往,開不得硬弓了,但還算康健,騎得駿馬,領(lǐng)兵作戰(zhàn)自無問題?!倍际亲约胰?,折嗣倫也不隱瞞,一五一十說了。 邵樹德聞言放下了心。 李詳十年前還是生龍活虎的廝殺漢,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病得需要人抬著出征。武夫最后幾年的光景,身體素質(zhì)斷崖式下降,各種傷病一齊襲來,確實有些可怕。 “均州馮行襲之事,不要客氣,使勁打就是了。此人不過數(shù)千兵馬,即便治軍有方,然治下不過三縣,能有多少實力?攻下均州后,可尋機窺伺忠義軍(山南東道)其他屬州。此事,某盡付于外舅了,打不打,打到哪里,他做主?!鄙蹣涞抡f道。 山南東道,完全是另一個戰(zhàn)場,邵樹德不打算遙控微cao,授于折宗本全權(quán)。 興元府的諸葛仲方已同意出兵三千,金商李詳出兵五千,鳳翔鎮(zhèn)出兵八千,整整一萬六千步騎,由折宗本掛帥。 老丈人也是宿將了。從一個地方土豪、鄉(xiāng)勇頭子做起,與平夏黨項廝殺了半輩子,也北上打過回鶻,最后當上振武軍沿河五鎮(zhèn)都知兵馬使,經(jīng)驗豐富,可堪信任。 山南東道這一路,其實也非常關(guān)鍵。 如果真能一路打通到襄州,那局勢將出現(xiàn)極大的變化。不但可以威脅朱全忠的淮西大后方,同時也能震懾夔峽李侃、鄂州杜洪。 尤其是前者。這幾年李大夫可真是威風啊,以夔峽鎮(zhèn)起家,又控制了荊南,地盤相當于歷史上荊南鎮(zhèn)全盛時的完整版了。 此人在南方的澧、朗等州為割據(jù)勢力所控制的情況下,仍然一門心思往川中鉆營,簡直不知死活。 而且,這些年與邵樹德的關(guān)系也很冷淡,難不成想以后“各帝一方”? 讓折家給他們施加點壓力也好。 這個方向,邵樹德不打算投入嫡系資源。這就和蜀中一樣,路途遠而艱,必須給予大將全權(quán),容易割據(jù)自立。 與其這樣,不如讓折家去折騰。能打下多大的地盤是他們的本事,有姻親這層關(guān)系在,總能與朔方軍維持一個相對良好的關(guān)系,這就夠了。 等到日后天下局勢明朗,折家自然會做出明智的選擇。 “聽聞朔方軍近日已與宣武軍交戰(zhàn),不知汴兵戰(zhàn)力如何?”聊完均州之事后,折嗣倫很快把話題轉(zhuǎn)到了當前戰(zhàn)局之上。 “據(jù)拷訊俘虜?shù)弥?,汴軍主帥非張全義,而是葛從周。其人從汴州帶來了三千余騎,全權(quán)統(tǒng)籌河南府戰(zhàn)事。這人,不可小視?!鄙蹣涞抡f道。 “哦?妹婿竟如此看重此人?”折嗣倫有些驚訝,道:“某在鳳翔,亦只聽聞汴軍有大將朱珍、丁會、龐師古、胡真四人。葛從周小有名氣,但怕是地位不高,只與朱友恭、張存敬、郭言、霍存、張歸霸、楊彥洪、賀德倫等人差相仿佛?!?/br> “英雄未得其時也?!鄙蹣涞抡f道:“正如河東軍之中,薛志勤、康君立、李克寧等老人占據(jù)高位,李存孝、李嗣源、周德威等將未有出頭之機一樣。而今天下鼎沸,戰(zhàn)事方熾,這些人早晚會一飛沖天?!?/br> 這話說得在座諸人都有些驚訝,不過想想也確實如此。 就像邵樹德信任盧懷忠、李延齡、任遇吉等元從老人一樣。如今天下各個軍頭,第一要務是防止手下人造反,肯定是先緊著老人用。但隨著戰(zhàn)事日漸膠著,最終還是會讓有才能的人上位,此乃必然。 葛從周是尚讓舊部,投降朱全忠時不過是一介軍校,地位并不高。但現(xiàn)在也慢慢起來了,多次擔任救火隊長,并出色地完成了任務,日漸受到朱全忠的信任。 楊師厚目前的地位甚至比葛從周還要低,但正如錐處囊中,早晚要冒頭的。朱全忠對其還算重視,派到附庸藩鎮(zhèn)忠武軍那里為將,日后應還是有機會的。 “妹婿準備何時大舉東進?”折嗣倫又問道。 邵樹德讓人拿來了地圖,起身離席,指著上面標注的各州各縣,說道:“武威軍剛走到坊州,侍衛(wèi)親軍已抵華州,鐵林等三軍剛出延州。靈州還有一些人馬在調(diào)動,但他們不會出鎮(zhèn),只有定遠、天德二軍前往渭北戍守,豐安軍開往綏州,經(jīng)略軍不動,留守靈州?!?/br> “短時間內(nèi)能趕來陜虢參戰(zhàn)的,也就只有都護府親軍司轄下的兩千步騎了。而且這支部隊,還要留在華州、京兆府一帶押運糧草,十五萬夫子轉(zhuǎn)運糧草器械,單靠義從軍照應,多有不足。況且,某想將義從軍調(diào)來陜虢?!?/br> 兵力不足,是邵大帥目前面臨的最大苦楚。 但凡征戰(zhàn),無論是古代還是現(xiàn)代,都必須先完成兵力集結(jié)。 此番征戰(zhàn),邵樹德直接扔下大部隊,只帶著騎兵星夜兼程,趕至潼關(guān),根本談不上集結(jié)兵力。 “河東也在催我呢。”坐回來后,邵樹德笑道:“義兄的使者昨晚剛到陜州,言河東軍經(jīng)苦戰(zhàn)后攻破懷州河內(nèi)縣,已與朱珍所部在孟、懷之間大戰(zhàn)數(shù)場,互有勝負。我也不知真假,或許有掩飾在內(nèi)吧。河東大軍六萬有余,但成分復雜,全忠兵多,據(jù)聞遣兵八萬之眾,義兄攻勢受阻之后,多半已僵在那里了,急需我從側(cè)翼擊破河南府,抄截朱全忠之后路。” 折嗣倫仔細地聽著。 “前幾日,葛從周在崤山設伏,不過未能竟功。其人目前還逗留在那一片,以山地為憑,當大道阻我。”邵樹德繼續(xù)說道:“當然,或許只是虛張聲勢,主力業(yè)已遁走也未可知。今日剛剛收到消息,前潞州叛將馮霸率步騎兩千余人自鄭州而來,蔡州方向亦有援軍北上,進入汝州,汴軍也在陸續(xù)集結(jié)呢?!?/br> “馮霸所部應是善戰(zhàn),然蔡、許、陳諸州北上之援軍,以州縣兵居多吧?”折嗣倫問道。 “蔡兵勇悍,未可小視?!鄙蹣涞抡f道。 “妹婿欲繼續(xù)屯兵陜虢,以待主力匯集?” “不能拖了。”邵樹德嘆了口氣,道:“小郎且為我鎮(zhèn)守靈寶、陜縣一帶,我自領(lǐng)鐵騎、順義、華州兵東出,會一會葛從周。李克用那脾氣,小郎日后自當領(lǐng)教。他既遣人來催了,我再按兵不動,他就敢直接撤兵回晉陽,然后與我再不往來?!?/br> “有義從軍在潼關(guān),我自領(lǐng)折家子弟守陜虢,還有侍衛(wèi)親軍機動策應,后路問題不大。”折嗣倫沉吟了一會,道:“然華兵以新卒居多,并不善戰(zhàn),一旦潰敗,或動搖全軍士氣?!?/br> 折嗣倫這話也不無道理。 打仗這事,寧可兵少,也不能帶豬隊友,蓋因他們一敗,極可能影響全軍士氣,屬于不穩(wěn)定因素。 “無兵可用,只能勉為其難了?!鄙蹣涞抡f道:“讓他們?nèi)スケふ?,見見血,總能派上用場。破了寨子,我便將男女丁口盡數(shù)遷走,看葛從周急不急。此為化被動為主動之招,說不定能調(diào)動其兵馬,這便存在機會了?!?/br> 折嗣倫默然。妹婿打仗,還是這么“奇怪”,總感覺不是正兒八經(jīng)的武夫路數(shù)。 不打汴兵,反去打百姓,這是什么兵法? 第023章 資源 大順二年十月初一,邵樹德以順義軍四千眾為先鋒,自領(lǐng)鐵騎軍萬人、華州兵萬人東出,經(jīng)硤石出陜虢,兵圍石壕寨。 銀槍都主力已經(jīng)收了回來,邵樹德親自喊來了楊弘望、王崇、折從允三人。 “硤石之戰(zhàn)打得不錯。”邵樹德先表揚了一句王崇:“行軍征戰(zhàn),揚長避短為第一要務,你利用山間河谷地形擊潰汴軍騎卒,此有功也?!?/br> “惜未能俘得賊將劉康乂?!蓖醭邕z憾地說道。 汴軍還有兩股騎兵,一路沒遇到,一路撞上了楊弘望所部,見到九百余騎具裝甲騎后遁去。 “無妨,今再給你一個機會。”邵樹德笑道:“先回陜州整修器械、領(lǐng)取糧草、更換馬匹,休整兩日。隨后繞道砥柱,一人雙馬,沿大河南岸,經(jīng)孟州向前,至河南府鞏縣一帶。若半途遇敵,賊弱則擊,賊強則避。遇敵押運糧草之隊伍,可果斷出擊,燒毀敵之糧草、器械,役畜帶不走的盡殺之。唔,豹騎都留下。” 楊弘望、王崇二人深吸一口氣,先后領(lǐng)命,折從允有些遺憾,他是豹騎都十將,只能留在大帥身邊了。 砥柱山,在黃河之中,所謂中流砥柱是也,是一個地標。 鞏縣,河南府屬縣,在洛陽北偏東。 從陜州沿著黃河南岸走,繞一個大圈,走孟州,可至洛陽側(cè)后方。但因為要經(jīng)過孟州,很可能遇到集結(jié)在鄭州、河陽東部的汴軍主力,所以邵樹德讓他們盡量不要啃硬骨頭,就挑軟柿子捏。 如果實在找不到目標,撤回來也無妨。他們本身的存在,對汴軍就是一大震懾。李克用現(xiàn)在多半有些吃力,當可為他緩解些壓力。 就是不知道葛從周會出什么招,他手下以河南府兵將為主,多為步卒,今就要看看他頂不頂?shù)米毫Α?/br> 飛熊軍離去后,邵樹德親自觀看華州兵的戰(zhàn)斗。 王卞的部隊,曾經(jīng)被郝振威偷襲,損失慘重,現(xiàn)在擴充的兵馬,多為新卒。 而且華州安逸,商業(yè)繁盛,百姓缺乏一股窮橫勁,相對比較愛惜性命。比起多災多難的河南,武風濃烈的河北,窮得掉渣的西北,華州人不夠狠啊,對自己不夠狠,對別人也不夠狠,不是最優(yōu)秀的兵源。 此時戰(zhàn)鼓已經(jīng)擂起,鐵騎軍五千戰(zhàn)兵以營為單位,四散開來,最遠的甚至跑到了乾壕寨以東區(qū)域,四處捕殺出現(xiàn)在原野上的汴軍信使、游騎,并且吸引汴軍僅存的三千余騎出來作戰(zhàn)。 鐵騎軍,與飛熊軍可不是一回事。雖然為了攜帶弓箭而舍棄了勢大力沉的長馬槊,但近戰(zhàn)能力不弱,全員披甲,不少人甚至身著瘊子甲。 如此多的甲具,當然要感謝圣人了。 神策軍大概是大唐裝備第一精良的部隊,四萬大軍慘敗之后,甲胄多為涇原軍奪取,隨后又大部分回到了朔方軍手里。再加上長安府庫里撈到的,前后得到了兩萬多領(lǐng)鐵甲,可謂一夜暴富。 現(xiàn)在邵樹德就想干掉謝彥章手里的騎兵,消滅這支討厭的“存在艦隊”,然后主動性便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 葛從周再是用兵老到,在如此被動的情況下,他能玩出什么花? 石壕寨并不高,土木混合結(jié)構(gòu),兵也不多,此時大概就千余人。 華州軍將攜帶而來的配件組裝完畢,搞了幾具飛梯。王卞也發(fā)了狠,親自挑選了四營戰(zhàn)兵,同時從西、南、北三個方向發(fā)起攻擊,西面是主攻方向,安排在此處的都是華州軍中最能打的。 寨墻之下,箭矢橫飛。 華州軍士臉色蒼白,在軍官的督促之下,冒著密集的箭矢蟻附攻寨。 張全義的屯田兵準備充分,甚至從寨墻上倒下了一大缸金汁。寨墻之上,甚至還見到壯丁健婦在輸送矢石,抵抗意志令人感到驚訝,也不知道屯將對他們宣傳了什么。 “殺啊!”飛梯之上,華州軍士如雨點般落下,隨后又有人不斷涌上。 一軍校身披重甲,手持鐵锏,扛著大盾直往上爬。 寨墻上槍刺刀砍,發(fā)出刺耳的刮擦聲。 此人天生神力,一步步頂了上去,隨后揮锏橫掃,連續(xù)擊倒兩人。 守軍瘋狂地拿長槍捅刺,軍校伸手奪過矛桿,一拉,一人從墻上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