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18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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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能這么辦了?!?/br> 魯彥看了看,竟然有四五家頭領(lǐng)支持先入城,張口結(jié)舌。 這仗是必須打了!大伙對涼州的朝廷勢力頗多輕視,連帶著新來的三千多兵也不放在眼里。士氣可鼓不可泄,只能如此了! 計議已定,自然殺牛宰羊,讓軍士們吃喝一番,提升下士氣,做好入城的準備。 而在此時的涼州東南,一支人數(shù)超過一萬三千的隊伍業(yè)已行至百余里之外。 這里有一座破敗的驛站,同時也是烽燧。 國朝有例,“邊防備緊急,作土臺……以薪實中……有寇即燃,舉以相告?!?/br> 簡單來說,白天燃煙,夜晚舉火,前烽既發(fā),后烽即答之。 若賊少,舉二烽;來多,舉三烽;大逼,舉四烽。三十里一烽,烽有帥一人,一人副之,靠邊境的烽燧甚至還筑城。 涼州的烽燧、驛站體系,除了靠近州縣城附近的外,基本都廢棄了。以至于信使必須自己攜帶食水和備用馬匹,不然很難快速、有效地傳遞信息。 符存審此時正面色凝重地聽著手下人的匯報:十余里外發(fā)現(xiàn)游騎,疑似涼州嗢末。 “為何不捕一人回來訊問?”符存審皺著眉頭,問道。 “我等只有十余騎,對方亦是十人上下,沒把握全留住。”回話的是天柱軍游奕使楊璨手下的一名騎軍隊正。 楊璨,楊悅之子。其兄楊儀,在經(jīng)略軍任游奕使。 符存審看了眼外邊。百姓、刑徒們或席地而坐,或靠在車上,滿臉倦色。 整整上萬百姓! 這要是被嗢末大軍沖殺過來,直接就散掉了,然后淪為他們的奴隸。 從關(guān)中招募的墾荒民戶,千里迢迢護送過來,就為了送給嗢末人嗎?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或許有人說,那只是嗢末人習慣性外出探查的游騎,說明不了什么。但身負重任的你,敢賭嗎? “嗢末游騎發(fā)現(xiàn)你們了嗎?”符存審問道。 “沒有。”斥候回報:“但賊軍應(yīng)不止一股游騎,咱們這么多百姓、車馬、駱駝,很難遮掩行藏的?!?/br> 符存審沒有糾正斥候?qū)炷┤说姆Q呼,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世道,有些時候就是如此,算你倒霉,碰上了,那么就要面對。 護送百姓至涼州輕松嗎? 輕松!嗢末十余年沒有造反了,涼州實力也弱得很,本是白撿的功勞,但偏偏就出了意外。 他們從新泉軍城出發(fā),這里距涼州城只有一百五十里,理論上快要進入嗢末人的牧場或村莊了。越往前走,被發(fā)現(xiàn)的風險越大。 雪花輕輕落下,在北風中輕盈地起舞。 符存審抽出了橫刀。大帥待我有厚恩,今日唯以死報之了。 涼州城下,喊殺聲一浪高過一浪。 大群嗢末人順著坍塌的城墻往里沖。地面崎嶇不平,到處是一截、半截的殘存墻基,長滿了灌木雜草,還有碎磚、亂石夾雜其中。 一排長槍捅來,站立不穩(wěn)的嗢末人當場倒下了十余人。 一蓬箭雨射出,順義軍又倒下了七八人。 李鐸身披兩層重甲,手持一把厚背砍刀,怪笑著沖進了敵陣。 敵人的刀槍招呼在他身上,發(fā)出刺耳的刮擦聲。他渾若不覺,砍刀一落,斬飛了一顆頭顱。一賊持矛沖來,結(jié)果被碎磚絆了一下,刺空了。李鐸大笑,又一刀劈下,賊兵血流如注,慘叫聲幾乎刺破蒼穹。 “吃人rou吃多上頭了吧……”安休休嘟囔了一句,拈弓搭箭,一矢飛出,正中一名賊軍頭領(lǐng)咽喉。 此人呵呵了兩聲,無力地倒在李鐸側(cè)后方。 李鐸繼續(xù)前沖,須臾之間,刀下又添兩條亡魂。 “把副使接回來,別他媽再沖了?!焙谓s帶著數(shù)十人上前,借著李鐸及其親兵的前沖之勢,破入敵陣,將戰(zhàn)得披頭散發(fā)的李鐸給扯了回來。 “這一戰(zhàn),可對得起靈武郡王?”李鐸氣喘如牛,紅著眼睛道:“他媽的,平日里都看不起我們!老子不說,但知道你們在想什么?不就吃人rou嗎?看不起我,讓你看不起我!” 何絪啐了一口,老李又發(fā)瘋了! 嗢末人一波攻勢退下,很快組織起了第二波。數(shù)十披甲猛士沖在前頭,后面還跟著三百多普通軍士,氣勢洶洶地殺了上來。 安休休一箭射向城外,發(fā)出了破空的鳴鏑之聲。 城門轟然洞開,數(shù)百沙陀騎士縱馬而出,直插嗢末人側(cè)后。 嚴陣以待的嗢末騎卒也紛紛上馬,呼喝著沖了上來。 血腥的戰(zhàn)斗再次展開。 翁郜老神在在地坐在府衙們,幕僚們不斷地將最新戰(zhàn)況匯報而至。 越聽,翁郜越是驚訝。順義軍這三千多人,還挺能打?。?zhàn)了快一整天了,居然死守不退,硬是沒讓嗢末人摸進來。 秦宗權(quán)的蔡賊,就這么悍勇? 不過這樣也好,讓他們互相拼殺。拼得越狠,死的人越多,對他們就越有利。反正涼州兵守好姑臧縣就行了,有這千余兵,再征發(fā)部分避入城內(nèi)的百姓丁壯,應(yīng)無大的問題。 李明振、張弘信二人站在城頭,遠遠看著順義軍與嗢末大戰(zhàn)的場面,心中頗為震撼。 嗢末一直自詡涼州之主,這次算是踢到鐵板了。 順義軍之悍勇,比當年以“防秋”的名義進入涼州的鄆兵還要強上幾分。 涼州之地,到底誰是真正的主人,或許這場大戰(zhàn)結(jié)束后就能定下來了。 反正,不太可能是他們涼州兵。翁仆射的方略,唉,想想直讓人害臊! 嗢末營地內(nèi),哀嚎聲一片。 老實說,與吐蕃六谷部的戰(zhàn)爭不少,也死了不少人,但哪有一天下來死傷這么多的? 中原的戰(zhàn)爭,都如此血腥嗎? 崔素也有些猶豫了。他剛剛?cè)チ颂藗鵂I地,與一個叫崔有的傷兵有一茬沒一茬地聊了幾句。結(jié)果說著說著,人就沒了。 今日崔家部、魯家部輪番上陣,各自死傷三四百人。一個吐谷渾小部更是直接打殘了,嚷嚷著要撤軍呢。 城內(nèi)的朔方軍,就像草原上常見的毒蟲,看似可以輕易捏死,但真等你上手的時候,卻狠狠地蟄了一口,讓你有種深入骨髓的痛。 明天還要打!崔素沉重的嘆了口氣。 已經(jīng)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除非出現(xiàn)巨大的變故,那么這仗就得繼續(xù)下去,直到一方徹底屈服為止。 鉛灰色的陰云密布天空,二月末的涼州又迎來了一場雨雪。 雪花落在了涼州城墻上,落在了溝渠邊,落在了農(nóng)田里,同樣也落在了大群辮發(fā)赪面、左衽皮裘,正快速向北挺進的騎士身上。 領(lǐng)頭一人,身形寬大,豪邁無比。 在他身后,六面旗幟高高舉起。戰(zhàn)旗之下,萬馬奔騰,布滿了整片原野。 “園中有樹,其上有蟬。蟬高居悲鳴飲露,不知螳螂在其后也?!?/br> 第007章 亂 一只饑腸轆轆的狐貍行走在茫茫原野之上。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到處都找不到食物。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平靜無比的草原一下子就動亂了起來。到處是飛馳的馬兒,就是看不見肥碩的野兔,餓! 遠方又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沙狐一驚,飛快地跑下了土丘,再也不見蹤影。 馬蹄聲越來越近,很快,一名騎著高頭大馬的銀鞍騎士出現(xiàn)了。 在他身后,越來越多的騎士顯現(xiàn)出身形。 一百、兩百、三百……足足一千騎! 千騎卷過平岡,毫不停留,繼續(xù)向遠方隱隱顯現(xiàn)出輪廓的城市沖去。 城墻內(nèi)外,慘烈的搏殺仍在繼續(xù)。 李鐸被人攙扶到了后面,渾身金創(chuàng),血染征衣。 他的嘴角咧起了一點弧度,之前套在身上的鐵甲,可以去當漁網(wǎng)了吧? 我居然還沒死!斬殺幾個賊兵了?記不清了,可能上十個了吧。 還被安休休搶了幾個人頭,那廝就喜歡放冷箭,吹噓箭術(shù)堪比逃到淮南的安仁義,但還是不如咱們敢面對面搏殺! 蔡人,何時怕過死! 不過雖然不太愿意承認,但說實話,安休休步戰(zhàn)也挺厲害的。 連續(xù)攻城兩日后,昨晚嗢末人夜襲。安休休就睡在城墻附近,彼時已有不少賊兵順著豁口沖了進來,驚醒之后的安休休來不及披掛,挺著一根長槊就沖了過去。 賊兵見他高鼻深目、黃發(fā)碧眼、須發(fā)皆張的模樣,幾以為是夜叉從地里鉆了出來。再加上此人嗓門極大,吼起來聲震如雷,一番沖殺之后,竟然將賊兵嚇退了。 嘿嘿,夜叉,讓你長得像個夜叉! 鈴鐺聲響起,一隊沙陀騎兵沖出了涼州城。他們只有四百騎了,人越打越少,但剩下的人卻愈發(fā)嗜血兇殘。迎面攔截而至數(shù)百韃靼騎兵被他們一沖而散,龍家部和粟特人再頂上,這才堪堪止住他們的沖勢,沒讓正在奮力攻城的步卒受到干擾。 第三天了,各個部族都下了大本錢,幾乎是輪番上陣。潰下來的就地收容,跑得最快的則被陣前斬首。 三天都攻不下涼州?乾符年間,可是一擁而進的,根本沒什么抵抗! 魯、崔、陳、折逋等大族“宰相”心急如焚。本來是想給新來的唐軍一個下馬威的,沒想一定要怎樣。可打著打著,就打出了真火! 這三千多唐軍,不但利用殘破的城墻拼死力戰(zhàn),還時不時派騎兵出城襲擾,打斷進攻節(jié)奏,非常老練,也非??珊?。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顯然沒法善了了。待破城后,得把這幫唐軍全屠干凈了,讓他們知道誰才是涼州真正的主人。 都督悉歹喝了一大碗酒,然后袒露著上身,大吼三聲,帶著勇士們就準備上。 大唐名將李嗣業(yè)、馬璘在戰(zhàn)況危急時,都曾經(jīng)剝了衣甲,摘了兜盔,袒露上身沖陣,勇不可擋。今日悉歹也要如此鼓舞士氣,讓唐軍看看嗢末也是有勇士的! “殺!”悉歹高舉左臂,大聲呼喊。 軍士們的應(yīng)和稀稀拉拉,賊不整齊。 悉歹大怒,正待說些什么,卻見軍士們紛紛轉(zhuǎn)過身去,看著已經(jīng)有些慌亂的后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