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庸搖了搖頭：“我記得，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這個案子死刑可能性不大，考慮到被告人有投案自首情節(jié)，我估計被告人有可能會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br>
    方軼的內(nèi)心一聲嘆息，杜庸考慮的還是沒有孟廣達全面，也有可能是孟廣達接觸案卷材料時間更長的緣故。

    他琢磨著下一步可以考慮找個合適的案子，把杜庸推出去，讓他亮亮相。只是杜庸的腦子要比孟廣達活泛，成名以后會不會有其他想法，不好說，再看看吧。

    “方律師，您怎么想？關(guān)于量刑這塊?！敝芊f把話茬接了過去。

    第932章 你辦還是不辦？

    “在案件定性方面我同意杜律師的意見，在量刑上，我覺得本案有些特殊，也是律師體現(xiàn)價值的地方。

    我個人認為，這個案子量刑時，應該充分考慮被告人的動機、對象和投案自首等情節(jié)，我推測在三至十年之間。”方軼說道。

    “云喬都記下來嗎？”周穎轉(zhuǎn)頭看向云喬。

    “記了，放心吧，我這還有錄音筆?！痹茊绦ξ?。

    “你們倆個啥時候這么認真了，還帶錄音的。”孟廣達有些發(fā)蒙。

    “老規(guī)矩，誰輸了誰請客?！敝芊f笑道。

    “上次可說的是案件定性方面，不是量刑?！狈捷W立刻提醒道。

    “我去，這不是把我坑在里面了嘛！”孟廣達雙手捂臉。

    曹永正也是一臉的苦澀，看這樣子，自己輸?shù)母怕屎艽?，上班第一天工資沒拿到手，先輸出去一頓飯，這團隊也太坑了吧！

    方軼看出了曹永正眼神的變化，笑道：“小曹，你是新來的，不知道開會的規(guī)矩，這次輸贏你的意見不算在內(nèi)，跟著走去吃飯就行啦?！?/br>
    曹永正心中一喜，臉上有些尷尬。

    “曹律師，下次你就跟著我，看我怎么說你就怎么說準沒錯。”周穎沖著曹永正說道。

    “你可別聽她的，她都請客請了五次了?！泵蠌V達笑呵呵的揭了周穎的老底。

    “達哥，不帶這樣的。”周穎故作生氣狀。

    曹永正都看傻了，暗道：這團隊……真特么活躍，不過我喜歡。

    周一的時候，丘乃軍來到了盛德律師事務所。

    “方律師，按照您的說法，我媳婦肯定得判刑？”丘乃軍聽完方軼對案件的分析后，直勾勾的看向他。

    不過他又想了想，也是，孩子被媳婦打死了，法院怎么可能判媳婦無罪，手心手背都是rou?。?/br>
    “嗯，是的。我們只能做罪輕辯護，但是畢竟您女兒去世了，恐怕判決的結(jié)果不會太樂觀?！狈捷W盡量降低對方的心理預期。

    “會判多少年？”丘乃軍緊皺眉頭。

    “按照法律規(guī)定是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但是我們綜合全案分析后，覺得有希望把刑期降到十年以下?！狈捷W回道。

    “嗯，那就拜托你們了?！蚁眿D，她在里面還好嗎？”丘乃軍心情有些擰巴。

    “還好，只是精神壓力比較大。”方軼回道。

    ……

    不幾日，劉夢鴿挪用公款的案子結(jié)果出來了，檢察院向法院要求撤回起訴。法院認為，檢察院在該案宣告判決前要求撤回起訴，符合法律規(guī)定，應予準許。依照《最高人民法院關(guān)于執(zhí)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一百七十七條之規(guī)定，裁定準許檢察院撤回起訴。

    隨后云喬又與負責本案的高檢察員進行了溝通，最后檢察院認為劉夢鴿不構(gòu)成挪用公款罪，作出不起訴決定。

    在云喬拿到不起訴決定后不到一個小時，童志正和劉夢鴿一臉激動的走進了盛德律師事務所的會議室。

    “方律師，我這案子是不是就算結(jié)了？不會再起訴我吧？！”劉夢鴿拿著不起訴決定書的雙手在微微發(fā)顫，她抬起頭看向方軼。

    “是的，您的案子結(jié)了，不會再起訴了，除非有新證據(jù)能證明您有罪。”方軼微笑道。

    “方律師，這撤回起訴和不起訴決定，畢竟不是法院的判決，能行嗎？”童志正有些擔心。

    “這么說吧，撤回起訴是檢察院向法院提出終止錯誤追訴的一種請求，法院裁定準予撤回起訴后，公訴撤回，對于原起訴所指控的事實的追訴程序終結(jié)。

    檢察院撤回起訴直接產(chǎn)生的法律后果是：一、訴訟程序終結(jié)。二、被告人在法律上是無罪的。三、對于同一事實和證據(jù)不得再次起訴?！狈捷W解釋道。

    “方律師，我能不能要求國家賠償？”劉夢鴿問道。

    “既然訴訟程序已經(jīng)終結(jié)，檢察院應當立即解除對您的強制措施。同時，撤回起訴表明之前的追訴程序是錯誤的，您當然有權(quán)申請，以檢察機關(guān)作為賠償義務機關(guān)對您進行國家賠償?！狈捷W說完，又補了一句：“我聽說之前辦理您案子的檢察員因為專業(yè)能力問題，已經(jīng)被調(diào)離了。”

    “哎，在里面待了那么多天，我也是心里有氣……”劉夢鴿嘆了口氣，她明白方軼最后一句話的意思。

    都在一個地方混，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自己在醫(yī)院的cao作確實存在違紀，劉夢鴿想了想去，還是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時候走法律程序只是解決事情的最后方式，但絕對不是最優(yōu)方式，賠償不要也罷！

    中午，劉夢鴿夫妻請方軼和云喬在市里的一家高檔飯店吃午飯，以示感謝。在吃飯的過程中，童志正提起自己公司的法律顧問到期了，想換成盛德律師事務所，方軼自然高興。于是又談成了一單法律顧問業(yè)務。

    吃完飯，云喬和方軼開車回律所，路上閑聊。

    “師父，檢察院的撤回起訴程序挺好的，最后再給被告人出一份不起訴決定書，這案子就結(jié)了。

    要是咱們接的案子多幾個走這個程序的，咱們可就省事了?！痹茊绦闹懈吲d。

    “不見得?！狈捷W閉著眼淡淡道。

    “哦？為什么？”云喬的眼神中充滿了疑惑。

    “最高人民檢察院要求檢察機關(guān)在撤回起訴之后三十日內(nèi)做出不起訴決定，我個人覺得有點畫蛇添足，根本就沒有必要。

    法院的撤回起訴裁定書本身就有終結(jié)訴訟的效力，再加一個不起訴決定書，有時候會造成對被告人的強制措施以及對物的強制性措施不能及時解除，而且該規(guī)定的理論基礎(chǔ)，即認為撤回起訴是將程序倒流至審查起訴階段，也導致了司法實踐中的困惑與亂象。

    我記得有個被稱為‘馬拉松官司’的刑事案件——張法銀涉嫌縱火殺人案，該案八年懸而未決。

    咱們姑且不論被告人有罪還是無罪，但從程序上看，案件被多次發(fā)回重審后，檢察機關(guān)撤回起訴，看似對被告人有利的結(jié)果卻事與愿違。

    張法銀并沒有因為檢察機關(guān)撤回起訴而得到釋放，反而喪失了及時獲得無罪判決的機會，案件又回到了審查起訴階段，張法銀面臨的是無止境的刑事追訴程序。

    如果你碰到這么一個案子，怎么辦？無名無利，只有一腔正義，你辦還是不辦？律師是按照法律辦事的，但是法律就是這么規(guī)定的，你又能如何？”方軼語氣有些悲壯。

    第933章 無奈與心酸

    云喬沉默了，她第一次感到律師的渺小與無力。

    可能是她一直在方軼身旁，借著方軼的光芒，享受了太多成功的喜悅的緣故，她內(nèi)心深處已經(jīng)把律師的風光當成了理所當然。說白了就是有點飄，而這種飄的感覺并不是來自自己，而是來自師父。

    但是今天方軼的話讓她已經(jīng)飄上天空的心像是一只風箏一般，被猛地拉了一下，風沒了，正在飄飄蕩蕩的落下。

    方軼看出了她的失落，不想再打擊她，微笑道：“但即便如此，律師也是有作用的，只是作用小了點，根本沒有外人看的那么高大上而已。好好賺錢，好好過日子，那些假大空的話少聽少信。”

    云喬用力點了點頭。

    不久后，嚴玲敏的案子開庭了。

    中院第八審判庭旁聽席上坐滿了人，嚴玲敏的丈夫丘乃軍及其家人朋友就坐在旁聽席上。

    ……

    “被告人嚴玲敏，剛才公訴人宣讀的起訴書，你聽清楚了嗎？你對起訴書指控你的罪名和犯罪事實有無異議？”審判長看向坐在下面被告席上的嚴玲敏。

    這個案子因為在社會上的反響很大，所以刑庭指派了一位副庭長作為審判長，另外兩名審判員也是經(jīng)驗豐富的老法官。

    “我認罪，我認罪?！北桓嫦系膰懒崦粼陟胁林蹨I，看得出來她在極力控制著自己，配合法庭調(diào)查。

    “公訴人可以就起訴書所指控的犯罪事實訊問被告人?！睂徟虚L一臉的鐵面無情。

    “被告人嚴玲敏，被害人丘愉與你是什么關(guān)系?！迸畽z察員問道。

    “她是我女兒，我是她母親?！眹懒崦粢荒樛纯嗟幕氐馈?/br>
    “根據(jù)尸檢報告，被害人身體多部位存在被擊打留下的傷痕，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嗎？”女檢察員問道。

    “知道，是我打的。在案發(fā)當晚及前一天，因為她學習不用心，我發(fā)火打了她。我不是故意的，我想讓她好好學習，出人頭地，我沒想到會這樣……，是我干的，全是我干的，是我不對……”說著，嚴玲敏的情緒激動起來，雙手掩面，彎下腰痛哭不止。

    審判長看著被告人，片刻后：“被告人，你冷靜下，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我們知道你后悔，但是既然做了就要承擔相應的后果……”

    嚴玲敏哭了一陣，感情發(fā)泄的差不多了，慢慢的冷靜了下來，聽到審判長的話后不斷的點頭，依舊抽泣著。

    ……

    “被告人的辯護人是否需要向被告人發(fā)問？”審判長見被告人嚴玲敏的情緒穩(wěn)定了一些，看向辯護席問道。

    “需要發(fā)問?！狈捷W說完看向被告席：“被告人嚴玲敏，你為什么毆打被害人？”

    “我女兒丘愉學習不好，學英語總是發(fā)音不準，數(shù)學題總是做不對，我著急發(fā)火，所以打了她。

    打完了，我也后悔，可我不想讓孩子落后，不想讓她輸在起跑線上，將來考不上大學埋怨我，我沒什么文化，只能給她報課外班，我不該逼孩子……”嚴玲敏又哭了起來，哽咽著回道。

    “案發(fā)當晚，孩子出現(xiàn)狀況后你是怎么做的？”方軼問道。

    “我一開始以為她只是感冒了，給她吃了藥，后來到了凌晨五點左右，發(fā)現(xiàn)她瞪著眼，情況不多，就打了妖二零急救電話，可……可誰知道還是晚了一步，孩子沒了……”嚴玲敏嗚嗚哭的更厲害了。

    因為被告人和辯護人對檢察員提交的證據(jù)都認可，所以舉證質(zhì)證程序走的非常快。

    ……

    “本案事實已經(jīng)調(diào)查清楚，法庭調(diào)查結(jié)束，現(xiàn)在開始進行法庭辯論。法庭辯論主要圍繞未被法庭認證的爭議事實和根據(jù)事實應該如何適用法律的問題進行辯論。

    先由公訴人發(fā)言?！睂徟虚L說道。

    “審判長、審判員：公訴人認為，……被告人嚴玲敏故意非法傷害被害人丘愉身體，致其死亡，其行為已構(gòu)成故意傷害罪。

    本案事實清楚，證據(jù)確實充分，被告人故意傷害親生女兒，致其死亡，鑒于她在案發(fā)后主動投案，存在自首情節(jié)，我們建議對被告人處以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迸畽z察員發(fā)言道。

    這位女檢察員的心里也很糾結(jié)，因為她家的孩子學習也不好，在憤怒暴發(fā)之時，她也曾打過孩子，有過恨鐵不成鋼的感覺，可大環(huán)境就是這樣，學校教授的東西太少，孩子不上課外輔導班根本就跟不上，甚至學校的老師都鼓勵家長去上課外輔導班。

    老師與課外輔導班是否存在利益關(guān)系她不知道，但是如此下去家長的壓力會越來越大，越來越累，上面要求學校減負根本解決不了家長的內(nèi)卷，反而會讓家長更卷。

    女檢察員理解被告人作為一個母親對待女兒學習的心情，有時候她也恨不得把自家的孩子塞回去，生孩子、養(yǎng)孩子太累了！但作為一名公訴人，一名檢察員她身不由己。

    ……

    “辯護人發(fā)表辯護意見?！睂徟虚L說道。

    “審判長、審判員：辯護人對公訴人指控的被告人罪名不持異議，但辯護人認為，被告人毆打被害人系出于為了教育好子女的善良動機，被告人也一直供述打被害人是為了讓其學好，有出息，為自己爭口氣。

    本案的發(fā)生系被告人在教子過程中一時沖動，當場使用暴力，失手將孩子打死，此后，被告人主動到公安機關(guān)投案自首，具有法定減輕處罰情節(jié)。

    鑒于本案的特殊性，辯護人建議對被告人處于有期徒刑五年。完畢?！狈捷W發(fā)表辯護意見道。

    “公訴人可以回應辯護人的辯護意見。”審判長說道。

    “好的，針對辯護人的辯護，公訴人認為，正是因為被告人和被害人的特殊身份關(guān)系，被害人，一名小學生，才慘死在了親生母親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