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從旁邊越過障礙物，走進(jìn)了村子。

    到了村子里方軼才感覺到事態(tài)的嚴(yán)重，街道兩旁都是拿著棍棒和鐮刀、鋤頭的村民，一個個虎視眈眈，在村委會的大院中聚集著好多人，角落里還放著些糞叉子、鎬把子之類的東西。

    村里的會議室內(nèi)坐著五個人，經(jīng)過介紹才知道村委會主任和書記也在其中，村委會主任低著頭，有些不太情愿，他旁邊的老書記一臉皺紋，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一言不發(fā)。剩下三人都是三十來歲的漢子，是趙貴的本家。

    “趙書記，我們都來了，您說說吧?！崩罹俨]有一見面就上綱上線的講大道理，對于趙家洼的村民來說，大道理跟天上飄過的云差不多，閑的發(fā)慌時抬頭看看，忙時沒人管他，總之一句話沒個rou用。

    第41章 小子，你還嫩點(diǎn)！

    趙家洼的情況在路上曹曉雪簡單介紹了下，這是個貧困村，村里平時沒有什么掙錢的營生，大部分人都靠著出去打工賺錢。

    最近這幾年富農(nóng)公司租了村里的地，開始種植糧食和瓜果蔬菜，趙家洼的人才在家門口有了固定工作，村里的男人出外務(wù)工的才漸少。

    村委會主任和書記都是本地人，之前上面派了個書記過來，但是因?yàn)榇謇锾F，再加上村民都不鳥他，新書記覺得沒啥意思，鍍了一層金后，托關(guān)系調(diào)走了，再后來上面派不出人來，就把之前村里退下去的老書記又請了回來。

    村委會主任倒是個力求上進(jìn)的年輕人，沒事就往鄉(xiāng)里跑匯報工作，但是村里人覺得他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再加上之前辦砸過幾次事，所以他在村里基本上沒什么威信，近似于聾子的耳朵擺設(shè)。村里全憑老書記做主。

    老書記磕了磕煙袋鍋?zhàn)樱骸敖裉爝@事，村里人都希望你們能給個說法，一個大活人不能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沒了。

    趙貴家里的還在醫(yī)院呢，聽到消息哭的背過氣去兩回，孩子才上小學(xué)，這個家算是完了?！?/br>
    聽到老書記的話，方軼心中不是滋味。

    李警官打開手上的電腦包，拿出了一個筆記本，然后開機(jī)，又拿出一個優(yōu)盤，插在了電腦上。

    “老書記，諸位，這是事發(fā)現(xiàn)場的監(jiān)控錄像，你們幾位看下?！闭f完，李警官將電腦遞給了老書記，村主任立刻起身接過去，五人一起看向電腦畫面。

    電腦的聲音很大，不用看方軼也知道上面播放的是什么。

    二十多分鐘后，村主任將電腦還了回來。

    “老書記，這位就是錄像中的方軼律師，我把他本人也請來了。他可以證明，這些內(nèi)容全是真的?！崩罹俚馈?/br>
    “老書記，我當(dāng)時就在現(xiàn)場，事情的來龍去脈就是這樣。請節(jié)哀！”方軼知道該自己出面了。

    “哎！這都是命，我們村里人不懂別的，趙貴是去要工資跳的樓，如果富農(nóng)公司把錢給了也就沒這事了?！崩蠒浾f著，抬頭看向方軼等人。

    李警官覺得球已經(jīng)踢到了周總的腳下，人家已經(jīng)提出工資的事啦，給不給錢就看周總的了，外一談不攏也不是公安部門的問題。

    “老書記，話可不能這么說。討薪要有證據(jù)，趙總生前跟我說不差你們錢。再說我們公司的趙總也因?yàn)檫@事丟了性命，我去哪說理去！”周總一本正經(jīng)的拒絕了老書記的要求。

    老書記沒說話，轉(zhuǎn)頭看向一位戴眼鏡的漢子。

    戴眼鏡的漢子清了清嗓子：“我們統(tǒng)計(jì)了富民公司最近六個月發(fā)給村民的工資?；旧厦總€人每個月三百元左右。這還不算之前拖欠村民的工資。

    這個價格公司在勞動力市場能雇到人嗎？你如果不知道，可以打電話問問你公司的財務(wù)人員?！?/br>
    “你跟我扯這些沒用，現(xiàn)在是法治社會，說我們拖欠你們工資要有證據(jù)。懂嗎？證據(jù)！

    另外，你們破壞了我們地上莊稼怎么算，這可是實(shí)實(shí)在在存在的。損失幾百萬呢。”周總冷笑道。

    “既然你說證據(jù)，那你怎么能確定是我們破壞的地上莊稼？你有證據(jù)嗎？”老書記抬頭看了一眼周總，眼神凌厲。

    “我……”周總有些語塞，公司在村里租的土地有人看著不假，可那看守的人也是從村里雇的，又沒有監(jiān)控。

    周總的小助理有些氣不過：“地上的莊稼和果樹上的水果都沒了，不是你們村里人干的，還能是誰？”

    “我們村比較偏，我得提醒你一句，周圍山上野狍子，野豬可是不少，時不時的就會跑下山來，嚯嚯莊稼。我們村民的莊稼就經(jīng)常被破壞。

    另外，這一片又不止我們一個村子，那么多村子那么多人，誰知道是誰干的。說話要有證據(jù)。

    我勸你們最好拉上鐵絲網(wǎng)，最好是那種帶電的，不過你們得自己準(zhǔn)備發(fā)電機(jī)，我們村里的電不夠用，是不會給你們拉線的。

    另外，從現(xiàn)在起，你們要重新雇人干活了，村里人已經(jīng)商量好去縣里和市里建筑公司打工了。

    鄰村的人也不會過來給你們干活，至于為什么你們自己琢磨吧?！崩蠒洸痪o不慢的說完，又叼起了煙袋鍋?zhàn)樱盒∽?，你還嫩點(diǎn)！

    周總不是傻子，這是老書記在拿話敲打他，你不是說沒證據(jù)嘛，好，我們認(rèn)了，不過你租我們的地，也別想從地里拉走一粒糧食，一棵菜。上千畝土地，就不信你能拿大花被子蓋上。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的道理周總是知道的，這是在人家的地頭上租種土地，總不能雇傭一大幫人天天在荒郊野外守著吧，還不夠成本的呢，再說了也沒人愿意干著活啊。

    這么搞下去公司肯定吃不消，此時他暗暗的恨起了公司的法律顧問，這tm出的是什么餿主意啊，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嘛。

    周總又暗暗埋怨起來自己的小舅子趙總，真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一共沒多少錢，給他們不就結(jié)了，非得貪那點(diǎn)小便宜。這回可好，把整個村子的人都得罪了，之前做的工作全白費(fèi)了。

    雙方都不說話，場面一時間有些尷尬，氣氛有些壓抑，老書記又裝了一袋煙，又抽了起來，周總和他的助理感覺煙味有點(diǎn)嗆鼻，向后靠了靠。

    村委會主任坐直了身子，他之前收過富農(nóng)公司的好處，想出來打個圓場緩和下氣氛，卻見老書記有意無意的瞥了他一眼，眼神凌厲，他只好作罷，又掏出了手機(jī)擺弄著。

    李警官見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事，便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周總，給了他一個眼神，周總立刻會意。

    “老書記，你們村委會的衛(wèi)生間在哪？來之前水喝多了，我去放放水?！崩罹俚馈?/br>
    “在外面，我們這里條件不好，只有旱廁?！崩蠒浻脽煷?zhàn)右恢肝髂辖堑馈?/br>
    “正好我也要去，走，一起吧！”周總起身跟著李警官走了出去。

    此時天已經(jīng)黑了，門頭上的大燈照得院子通明。

    第42章 這就是命！

    方軼覺得坐在這里太尷尬了，正想要干點(diǎn)什么，突然對面的老書記開口了：“方律師，趙貴的事，謝謝你哈?！彼穆曇麸@得很淳樸，很誠懇。

    “您老不用這么客氣，這是法律援助中心分給我們的案子，都是我應(yīng)該做的。只是……哎，當(dāng)時如果我能早點(diǎn)發(fā)現(xiàn)趙貴的異常說不定……”方軼確實(shí)有些自責(zé)。

    “趙貴這孩子厚道，要不是家里實(shí)在揭不開鍋，他也不會走這條路，我還勸過他，這都是命……

    我們村里人的命本來就苦，早先種地收農(nóng)業(yè)稅，好不容易不收稅了，物價又漲上來了，種地不賺錢。一年到頭也就混口飯吃，一有病……

    哎！不提了！”老書記道。

    “老書記，您帶頭這么干，就不怕上面查你？”周總的助理，冷不丁的插話道。

    “查我？查什么，我一個七十來歲的老頭子，土都埋到脖子了，有什么可怕的。不做虧內(nèi)心事，不怕鬼叫門?！崩蠒浝浜咭宦?，硬氣道。

    會議室內(nèi)又變得安靜起來。

    二十多分鐘后，李警官和周總走了進(jìn)來。

    “老書記，之前是我了解的不夠全面，剛才我問了下會計(jì)，我們確實(shí)支付的報酬比較少。

    您看這樣好不好，你們統(tǒng)計(jì)個數(shù)，跟我們會計(jì)核對下，我們把之前拖欠村民的工資都支付了。

    另外，我們再給村里捐十萬元，專門用于扶貧，這筆錢怎么用由村里決定，您老看怎么樣？”周總換了一副嘴臉，微笑道。

    方軼不知道李警官用了什么方法讓周總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但是如果這個條件真能達(dá)成還是挺不錯的，村民拿到了拖欠的工資，村里得到了十萬元扶貧捐款。

    其實(shí)這十萬元的捐款明眼人都看的出來，是專門給趙貴家的，但是周總不直接說。原因也很簡單。

    一是因?yàn)槿绻苯咏o趙貴家屬，那就等于富民公司承認(rèn)是他們害死了趙貴，至少是間接的害死了他，雖然事實(shí)上是這樣，但是周總不想承認(rèn)，一旦承認(rèn)了他怕家屬粘上他們獅子大開口。

    二是他想保住小舅子的面子，怎么說小舅子是因公殉職，日后可以按照工傷申報，從社保部門拿到一筆錢。同時也不讓跟著自己干的員工寒心。

    “既然周總這么說，我覺得可以。

    不過我們有一個要求，公司必須優(yōu)先雇傭我們村的村民，而且必須簽協(xié)議，社保不社保的我們不需要，我們有合作醫(yī)療，也不指望拿退休工資，但是工錢必須當(dāng)面鑼對面鼓的確定下來。”老書記看了一眼自己一方的幾個人，見眾人沒有意見，說道。

    雖然在座的幾人各有各的小算盤，但是他們內(nèi)心里是不想把富農(nóng)公司趕走的，只不過是想借著這次機(jī)會，把村里人的工資都要回來。

    守家?guī)У氐亩嗪冒?，誰愿意爬山涉水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打工啊。辛辛苦苦干一年萬一工頭卷款跑了，一分錢都拿不到。家門口雖然賺的少點(diǎn)，但是工作穩(wěn)定，絕對是首選。

    富農(nóng)公司也不想放棄剛租了幾年的大片土地，畢竟拿地時價格便宜，這幾年剛開始賺錢，不可能看著利益損失掉。

    所以雙方各自給對方一個臺階下，是最好的解決方案。至于那十萬的去向，村里人淳樸是真的，但是私心也是有的，到底有多少能給到趙貴家可就不好說了。

    “老書記您放心，就算是你不說，我也會讓負(fù)責(zé)招工的人與村民簽合同，之前是我們想的不周到，還請諸位見諒?！敝芸偟?。

    “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現(xiàn)在已經(jīng)九點(diǎn)多了，晚飯還沒吃，咱們先吃飯吧，我來安排?！贝逦瘯魅我娊源髿g喜，插話道。

    “你們?nèi)グ桑依狭?，精力不行了，要回去休息了，你們好好陪陪周總、李警官和方律師，一定要陪好?！闭f完話，老書記磕了磕煙袋鍋?zhàn)樱鹕硐驎h室外走去。

    方軼坐在警車上，想著今天發(fā)生的事，趙貴的死為村民爭取到了利益，這算不算犧牲他一個幸福整村人呢，有多少人會念他的好不可知，日后再次提到趙貴時，也許村里人會跟老書記一樣，都認(rèn)為這就是命！

    這段時間孫正義看到方軼的心情有點(diǎn)低落，便沒在給他分配新案子，讓他去接待當(dāng)事人，談案。

    這么做并不是他孫正義有多宅心仁厚，而是怕方軼的情緒影響當(dāng)事人，把案子做砸啦。

    這么一來趙忠誠和褚懷心里樂開了花，他們認(rèn)為孫主任終于良心發(fā)現(xiàn)了，新來的方律師靠不住，律所還得靠老員工。這段時間他們的提成收入提高了不少。

    天氣慢慢的變涼了，這一天早上，律所剛開門，方軼正在所里百無聊賴的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人流，就聽腳步聲響起，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一臉糾結(jié)的走進(jìn)了律所。

    “您好，您有什么事嗎？”方軼看向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個子不高，長得其貌不揚(yáng)，身上散發(fā)出nongnong的書生氣，看起來有點(diǎn)像書呆子。

    “您好，我想咨詢點(diǎn)法律問題，您是律師嗎？”中年男人問道。

    “嗯，我姓方，你叫我方律師好了?！狈捷W點(diǎn)頭道。

    “方律師，我叫高月祥，就在前面拐角處的商業(yè)銀行工作。我今天來想咨詢點(diǎn)離婚方面的事，您擅長嗎？”中年人說完，直勾勾的看向他。

    “您說吧，有什么疑問？”方軼認(rèn)真道。

    他搞不明白一個書呆子在銀行能做什么，銀行的人不應(yīng)該很精明嗎，難道是搞技術(shù)的？或者是傳說中的臨時工？

    高月祥拿出一份判決書，遞給了方軼：“我就想知道法院為什么會這么判，房子是我買的，每個月的貸款是我還的，怎么離婚了法院還要我給她十五萬，說是什么升值的錢，房子的升值又不是她搞的，那是市場行為，為什么我要給她錢……”

    方軼一聽就明白了，看來這位是有點(diǎn)偏執(zhí)。

    “您的房子是領(lǐng)取結(jié)婚證前買的，還是之后買的？”方軼問道。

    第43章 幸福來自于攀比和對比

    “肯定是領(lǐng)證前買的，當(dāng)時我前妻他媽同意我們結(jié)婚的前提條件是必須在市里有房。

    沒辦法，我們家老底兒都掏出來了，又貸了些款才在市里買了一套。這是我結(jié)婚前的財產(chǎn)，沒錯吧？”高月祥理直氣壯道。

    “對，您理解的很對，房子是您的個人財產(chǎn)。

    但是房子有銀行貸款，你每個月還房貸的錢是你們夫妻的共同財產(chǎn)。也就是說你在用你們夫妻的共同財產(chǎn)還房貸。”方軼道。

    “怎么可能！還房貸的錢都是我的工資，從來沒用過她的錢。我的工資怎么就成共同財產(chǎn)了？”高月祥不解道。

    “這個法律上就是這么認(rèn)定的，從你們領(lǐng)取結(jié)婚證后，雙方取得的工資獎金等都是共同財產(chǎn)，除非有特殊約定。你們之間有約定嗎？”方軼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