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過于專注，讓姜璽情不自禁開始結(jié)巴：“看……看什?么?？”

    他覺得定是有?泥點(diǎn)子濺到了?臉上，于是開始拿袖子滿臉蹭。

    唐久安拿袖子卷著手?，幫姜璽把額角一點(diǎn)泥痕擦掉。

    她的動(dòng)作很輕柔，目光一直定定地看著姜璽。

    姜璽一直覺得“神酥骨醉”四?個(gè)?字純屬文人夸張，但光是這?樣被?她看著，他就覺得骨頭都快酥了?。

    尤其還靠得這?么?近，幾?乎是息息相聞。

    他再度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比任何一次都要大，都要響。

    “臣想記住殿下的臉?！碧凭冒舱J(rèn)認(rèn)真真地看著他，“這?樣等臣哪年回來，看見殿下還能認(rèn)得出?來?！?/br>
    “！??！”

    姜璽震住了?，“好你?個(gè)?唐久安，你?有?沒有?良心？！”

    唐久安也很慚愧：“臣不大會(huì)記人的臉?！?/br>
    姜璽：“你?就算是看在這?一籃子?xùn)|西的面上也該記得我??！”

    “是的是的，還有?元寶的面上?！碧凭冒策B忙道，“所以臣要多看看，以防將來忘記。”

    想到將來再見，自己在這?貨眼中?就是一個(gè)?陌生人，姜璽悲憤欲絕。

    他開始搶籃子：“不給你?了?，還我！”

    唐久安哪里肯讓？并且頭一回后悔自己的老實(shí)：“記得記得記得，臣一定記得！”

    “不記住這?些東西你?給我原封不動(dòng)奉還，再加兩?分?、不，三分?息！”姜璽惡狠狠道，“還有?元寶，到時(shí)?候元寶也給我一并還回來！”

    唐久安牢牢地護(hù)著籃子：“是是是，臣一定記得，一定記得?！?/br>
    姜璽還是不放心，將唐久安帶到東宮內(nèi)，寫下一紙文書，讓唐久安簽字畫押。

    唐久安不認(rèn)人的毛病自小有?之，身邊的人都非常善良，多半是無奈笑笑，再自報(bào)家門。

    ——當(dāng)然也有?認(rèn)為她目中?無人的，但唐久安目中?都無人了?，自然也不會(huì)知道這?波人的想法。

    總之她一直覺得這?個(gè)?毛病雖然不大好，但好像也無傷大雅。

    此時(shí)?拿著筆，看著白紙黑字的三分?利錢，被?交子鋪支配的恐懼涌上心頭，唐久安第一次后悔自己居然有?這?毛病。

    她苦著臉：“……臣能不簽嗎？”

    “不能?！苯t板著臉，“不簽什?么?也不能帶走?！?/br>
    唐久安試圖講道理：“殿下說?過撈上什?么?都是臣的，為什?么?臣不能帶走？”

    姜璽：“你?連我的臉都記不得，好意思帶我的東西走？”

    “給了?臣便是臣，臣要帶走的是自己的東西，不是殿下的東西?！?/br>
    姜璽氣：“唐久安，你?厚顏無恥！”

    剎那間，仿佛被?啟動(dòng)了?某種開關(guān)，檐下的鸚鵡們開始傳唱。

    “唐久安，你?個(gè)?殺千萬的！”

    “唐久安你?個(gè)?沒良心！”

    “唐久安你?狼心狗肺！”

    “唐久安你?無情無義！”

    “唐久安你?不得好死！”

    “唐久安你?男盜女娼！好色□□！”

    鸚鵡們每日有?專人調(diào)教，吐字清晰，字正腔圓，罵聲此起彼伏，相互輝映，場面一時(shí)?熱鬧非凡。

    某一日姜璽的怒罵，再現(xiàn)于人世，一字不落地鉆進(jìn)唐久安的耳中?。

    唐久安：“……………………”

    這?，這?便是太子罵人的氣勢嗎？

    還有?這?么?多人合聲？

    她第一次享受這?待遇，新奇之余，也深深感到太子果然非常生氣。

    確實(shí)，今日他破了?這?么?大財(cái)，擱誰誰不生氣？

    此地不可多留，遲則生變。

    唐久安抱起竹籃，趁姜璽凝固成了?一座石雕，長腿一邁，直接開溜。

    “臣告退！”

    聲音猶在殿中?回蕩，人已經(jīng)沒影了?。

    *

    關(guān)若飛自從那日被?文公度告狀，回家后就被?關(guān)老夫人關(guān)了?禁閉。

    但關(guān)若飛總有?法子。

    這?個(gè)?時(shí)?候“太子殿下想找少督護(hù)切磋箭術(shù)”就是一個(gè)?非常好的借口。

    于是他派貼身小廝入宮讓姜璽派人來傳話。

    結(jié)果小廝只有?自己回來了?。

    “人呢？”關(guān)若飛道，“怎么?連個(gè)?宮人也不派來？”

    “殿下說?……”小廝支支吾吾，“說?……”

    “說?什?么?？！”

    “說?讓您死家里邊，別去煩他。”

    關(guān)若飛：“……”

    沒有?宮人不要緊，關(guān)若飛偽造了?一封姜璽的書信。

    關(guān)老夫人不大識字，見上面落了?姜璽的私印，便點(diǎn)點(diǎn)頭放行?了?。

    孰不知那是關(guān)若飛特意弄的假印。

    就這?樣關(guān)若飛直奔東宮。

    一進(jìn)去便感覺出?不同。

    關(guān)若飛環(huán)顧四?周：“你?那些鳥兒呢？怎么?都沒了?？”

    “烤了?！”

    姜璽立于書案后，眉頭緊皺，滿面戾氣，“煎了?炸了?炒了?吃了?！”

    關(guān)若飛：“……”

    過書案邊一瞧，姜璽在畫畫。

    關(guān)若飛瞧見畫上人物，大吃一驚，左看右看：“才這?么?幾?日不見，殿下你?這?是怎么?了?？”

    這?是發(fā)那門子瘋？

    姜璽一面落筆，一面冷笑：“我怎么?了?？我好得很！”

    他咬牙畫完，待墨干，卷起來收進(jìn)軸中?，往身上一背，摔門而去。

    關(guān)若飛：“……”

    這?孩子從哪兒招來的瘋魔？

    *

    夜晚，薛家酒鋪。

    唐久安一出?門就直奔當(dāng)鋪。

    出?了?當(dāng)鋪就直奔交子鋪。

    多年積債，今日一筆勾銷，唐久安身心舒泰。

    拐去街上最好的酒樓，斥巨資訂了?一桌上等席面回家。

    “我今日才知什?么?叫無債一身輕?！?/br>
    唐久安端著酒杯，十分?感慨，“不欠債的感覺真他媽的太好了?。”

    薛小娥第一回 聽唐久安欠債的事，眉頭一皺：“你?問誰借錢了?？”

    “呃，問虞jiejie。”唐久安連忙道，“借了?足足一百兩?，還好發(fā)了?餉銀，剛剛還清了?。”

    “怎么?不早些說?？一百兩?銀子何必問旁人借？問我拿不成嗎？難道還會(huì)短了?你?的？”

    唐久安優(yōu)哉游哉聽著薛小娥絮絮叨叨，人心情好的時(shí)?候，連啰嗦都是動(dòng)聽的。

    陸平專心致志啃一只大蹄膀。

    叩門聲在此時(shí)?響起。

    見陸平一手?油，唐久安起身去應(yīng)門。

    門開處，就見姜璽抱著一支道卷軸，冷冰冰臨風(fēng)而立。

    “殿下？”

    唐久安有?點(diǎn)心虛，這?是討債上門來了?？

    不過不妨，錢都進(jìn)了?交子鋪，她吐也吐不出?來。

    于是她干笑一下，進(jìn)行?虛偽的客套：“好巧啊，殿下這?是來這?里散步？臣不多打擾了?，好走好走?！?/br>
    她說?著就要關(guān)門，姜璽一條長腿邁進(jìn)門檻，卡住門，也不說?話，就冷冷看著她。

    唐久安深感來者不善。

    薛小娥出?來見是姜璽，忙過來行?禮見過。

    姜璽對薛小娥倒是肯說?話了?，還伸手?來扶：“薛姨不必多禮。”

    薛小娥笑道：“殿下吃了?不曾？今日小安叫了?一桌子菜，說?是三元樓的，殿下快進(jìn)來嘗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