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靈握緊了手中的rou芙蓉石，轉(zhuǎn)身看向凌云躺著的那塊地方?。

    那里已?經(jīng)?沒有凌云的身影了，他大概是在享受了最后一剎那清醒后，隕滅在這法陣之中了。

    很難說清楚周靈此刻的心情，她愣了一小會兒，緩緩回過頭看向白猙，沖他搖了搖手中的rou芙蓉石，笑道：“等我一小會兒?！?/br>
    說罷，她手中的圣物，與凌云所有靈氣化?作的法陣一起，在瞬間被她吸收殆盡。

    這回她甚至保證了神智清醒，連祂的躁動都被周靈輕易地安撫了下來?。

    遮天蔽地的法陣消失后，周靈與白猙又重?新站在了望月府前，她朝白猙伸出手，柔聲道：“走吧?！?/br>
    她明明站得?與剛剛位置分毫不差，白猙卻覺得?她似乎離他更?遠了一些。

    白猙勉強笑了笑，回應(yīng)了她伸出的手，在雙手交握的瞬間，他們便離開了這清秀的小山中，眨眼之間，周圍的空氣變得?干燥、熾熱，頭頂上掛著太陽熱力十足，二人像是置身在一個巨大的火爐中。

    白猙的眼前是一片因?反射陽光而有些刺眼的沙漠，一望無際，他此前從未來?過這樣的地方?。

    他看向仍然雙手緊握著的周靈，疑惑道：“這是哪兒？”

    周靈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受著鼻腔幾乎燃燒的熱力，她有片刻地失神。

    而后她捏了捏白猙的手，悵然道。

    “這是一切開始的地方??！?/br>
    第八十七章

    周靈抬眼看?去, 在她的面前有一座瞧著有許多歷史厚重感的城池，城門上寫著?三個大字，駐龍城。

    這里就是一切開始的地方, 是周靈出現(xiàn)、龍卵現(xiàn)世、她被迫成為孕器的地方。

    她看?了?一會兒，有些難以描述的情感涌上了她的心頭, 周靈緩了?好?一會兒, 才能漫步朝著?城中走去。

    駐龍城的城墻原本在她的記憶中是極其高大的，可?現(xiàn)在看?來卻顯得有些矮小，周靈跟身邊的白猙說著?自己在這座城中經(jīng)歷的種種, 她指著?城墻上的墻垛，笑道：“之前我與鈴一塊躲在這兒偷看?如一，當(dāng)時還覺得我們躲得十分好?, 現(xiàn)在看?來人家恐怕早就知道我們在這兒了?，當(dāng)時與鈴談笑說的那些話?，想必如一也聽了?去，唉。”

    自周靈從青池山中下來后，已經(jīng)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夢見過鈴了?，此時站著?駐龍城下，難以抑制的，她滿腦子都是曾經(jīng)與鈴在城中玩耍打鬧的情形，那個喜歡穿著?大紅衣衫，笑起來像是銀鈴一般清脆的小姑娘, 與她一塊兒在漫天黃沙的大漠中騎著?異獸肆意奔跑, 鈴聰明又勇敢, 若不是遇見了?周靈, 作為駐龍城主的小女兒，她會有幸福美滿的一生。

    “可?是她為了?我這個不知來歷的朋友, 獻出了?自己的性命?！?/br>
    周靈與白猙走在駐龍城中央的大街上，大街兩旁的店鋪上仍舊掛著?招牌，因著?沙漠中天氣炎熱干燥，許多小攤上仍然還能看?出來在攤主消失的前一刻，他在賣什么。

    馕餅、瓜果、rou干，周靈一家一家的看?過去，她看?到?一家掛著?已經(jīng)掉色的小旗幟的店鋪，店鋪外面小攤上的rou干已經(jīng)蓋滿了?黃沙，忽然記起了?什么。

    曾經(jīng)鈴因為貪食這家的rou干，有一回與她弟弟勇打賭，誰能吃掉更多的rou干，誰便?要叫對?方j(luò)iejie、哥哥，最?后兩人都肚子疼了?一晚上，把城主都給驚動了?，去問?姐弟倆到?底怎么了?，倆人為了?面子都不愿意交代，城主還以為有刺客下毒刺殺他們，差點下令全城戒嚴(yán)，還是周靈實在憋不住，不顧姐弟倆的反對?將他們腹痛的原因說了?出來。

    最?后的結(jié)果便?是姐弟倆每人肚子不疼了?以后都挨了?暴怒的城主一頓打。

    周靈笑著?跟白猙談?wù)撝?往事，鈴的種種事跡都被?她反反復(fù)復(fù)地拿來細細回憶，她像是個已經(jīng)步入暮年的老人似得，忍不住要將曾經(jīng)發(fā)生的所有趣事都拿出來講給旁人聽。

    白猙是個很好?的聽眾，聽著?周靈喋喋不休的敘述，在該笑的時候露出微笑，在該追問?的時候追問?，并且從頭到?尾他也沒有過問?駐龍城為什么會變成這樣，鈴最?后去了?哪兒。

    周靈一直走到?了?城主府，她曾經(jīng)在這里住了?很久，駐龍城主是個和?善開朗的絡(luò)腮胡大叔，他曾經(jīng)有過一個妻子，在生下鈴和?弟弟勇后去世了?，自那后因為怕再娶妻子會虧待姐弟倆，城主大叔身邊再也沒有過女子，一直獨身帶著?姐弟倆生活，這偌大的城主府中也只有幾個幫傭，城主和?兩姐弟的衣食住行大多都由他們自己cao辦。

    周靈站在城主府的小院中，指著?一間廂房給白猙看?，懷念道：“我當(dāng)時就住在這里，旁邊就是鈴的房間，城主大叔還會自己裁布做衣服，我剛來的時候他給我做了?好?幾件，跟鈴的一模一樣?！?/br>
    可?是那些衣服最?后都留在了?這間小院中，周靈被?藥郎君擄走后，身上那件極有異域風(fēng)情的衣衫便?被?扔掉，從此以后身上的衣衫都是中原人的款式了?。

    “這里氣候這樣干燥，你的那些衣衫或許還在房間里好?好?的保存著?，不如進去看?看?？”

    白猙觀察了?一會兒周靈的神色，提議道。

    “嗯……”

    周靈猶豫了?一會兒，按捺下自己那些莫名的膽怯，鼓起勇氣上前推開了?房間的門。

    一陣灰塵被?風(fēng)吹起，在房中飄動著?，這里面的所有擺設(shè)仍是許多年前的她最?后一次離開房間時的模樣，她的書桌上放著?一本沒有看?過的書，被?她隨意的攤開用?鎮(zhèn)紙壓著?，預(yù)備著?回頭繼續(xù)往下看?。

    此時的她早已經(jīng)不記得這是本什么書了?，周靈拿起那本書翻到?封面，卻發(fā)現(xiàn)封面用?宣紙糊著?，再翻了?幾頁內(nèi)容，她忽然大笑起來。

    白猙接過周靈撕開糊著?的宣紙后的書，見封面赫然寫著?大歡喜修煉法幾個大字，不由得一怔，繼而也跟著?笑了?起來。

    “周靈，你竟然對?此道有興趣?！?/br>
    “不不不，別誤會，我記起來了?，這本書是我和?鈴從她弟弟勇那里偷來的，說好?先?讓我看?完再給她看?的，可?不是我們自己去尋來的?！?/br>
    白猙一臉玩味地看?著?她，顯然對?這個說辭并不信任。

    周靈摸了?摸鼻子，連忙轉(zhuǎn)移話?題道：“我去看?看?箱子里的衣服保存的還好?嗎。”

    說著?像是有什么鬼怪在背后追她似得，急匆匆去開存放衣服的箱子。

    當(dāng)年城主讓人用?上好?的木頭給她做的箱子，周靈一直只知道木頭用?得好?，卻不知道究竟是怎樣的好?，直到?如今近十年的時間過去了?，周靈再次打開這個箱子，發(fā)現(xiàn)里頭的城主給她做的衣衫一如從前，仍然保持著?鮮亮。

    周靈心潮澎湃，難以掩飾自己情緒的變化，只得深吸一口氣，壓下那股想要流淚的沖動，勉強沖白猙笑道：“城主大叔給我做的衣衫都還保存的很好?，要不我試穿給你看?看?，讓你看?看?異域的姑娘們都穿什么樣的衣衫？”

    “好??！卑转b假裝沒有看?到?周靈微紅的眼角，體貼地轉(zhuǎn)身離開了?房間，留她一個人在房中換衣服。

    白猙一走，周靈再也忍不住的掉下淚來，她那被?壓抑了?十年的痛苦終于在看?到?手?下這身大紅色的衣衫時被?釋放了?出來，城主當(dāng)時如何離去的，周靈并沒有親眼看?見，但他對?周靈的慈愛，卻跨過了?十年的歲月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這個箱子里都是各種各樣顏色鮮亮的衣衫，每一件都跟鈴的一樣，用?得是城中最?好?的料子，也是當(dāng)時最?時興的款式。

    周靈穿上了?大紅色的那一件，這也是鈴最?喜愛的顏色，鈴各色衣衫都有，可?她就是愛穿紅，天天都要穿紅衣。

    只可?惜在鈴的靈魂消散前的最?后那段時間里，她沒有再穿過紅衣，每日只能身穿最?簡單的麻布衣服，甚至鈴最?引以為傲的漂亮臉蛋，在被?平凡僵硬的面具所替代。

    這個房間中還有一面半人高的鏡子，雖然礙于制作的工藝，不甚清晰，但也能看?清人大致的模樣，是城主親自從庫房中找來送給她的。

    周靈穿上了?紅衣，她的眼眶也通紅，她站在鏡子前，大紅色的裙擺像是一朵正在綻放的花朵，原本應(yīng)該襯托的她唇紅齒白，異樣美麗。

    可?她面上的陰郁之色破壞了?鏡中人的顏色，像只正在等待時機吞噬什么妖物。

    周靈揉了?揉眼睛，將恨意揉得淡了?點。然后她轉(zhuǎn)身離開了?房間，推開房門，沖白猙道：“好?看?嗎？”

    白猙溫柔地看?著?她，含笑點了?點頭，臉上沒有一點旁得東西，像是一點也沒有發(fā)現(xiàn)此時此刻她心中的惡念與殺意究竟有多洶涌。

    周靈再一次被?白猙奇異的安撫住了?，她感到?自己guntang的殺意漸漸降下了?溫度，她扯了?扯嘴角道：“你知道駐龍城當(dāng)年發(fā)生了?什么嗎？”

    “當(dāng)年，有一個無比強大的魔物，帶著?他從如一那里搶來的龍卵，找到?了?駐龍城，他來勢洶洶，城主帶著?城中所有的勇士上前迎敵，可?城主畢竟只是凡人，他們最?終失敗了?，城中所有人都化為了?魔物的養(yǎng)分，然后那個魔物最?后在城主的暗室中發(fā)現(xiàn)了?我，將龍卵放置在我身上，讓我變成了?孕器。”

    周靈沒有等白猙回應(yīng)，便?自顧自的說道。

    “我一直都在想，為什么是我，我是因為龍卵才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還是因為我，龍卵才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

    她從懷中拿出了?那本凌云給她的古籍，翻了?幾頁，遞給白猙道：“我雖然在吸收了?冥海珍珠和?rou芙蓉石后有了?一些記憶，卻仍然不知道原因，直到?看?到?凌云給我的這本古籍。古籍上說龍卵現(xiàn)世，必有異種，異種為器，孕育神龍。若是龍卵沒有找到?能夠容納祂的孕器，便?又會消失在此界中。”

    “所以是因為龍卵，你才出現(xiàn)在這里？”

    “我想是因為我出現(xiàn)，龍卵才會出現(xiàn)在這里。古籍中說，龍卵沒有找到?合適的孕器，便?會消失，而恰巧是每次異種出現(xiàn)后龍卵才會現(xiàn)世，恐怕正是因為追隨著?異種的存在，才會誕生卵這種東西。

    神龍只要一出世，便?會破界離開這里，難道不是因為異種并不是此界產(chǎn)物嗎？”

    白猙想了?想，認同?道：“恐怕正是因為異種跨越時空來到?此界，產(chǎn)生了?某種變化，因此才會吸引龍卵?！?/br>
    “是宇宙的縫隙，我們穿過了?某個突然產(chǎn)生的縫隙，從另外的世界來到?此處，成為了?通往其他世界的通道，我曾經(jīng)在剛剛來到?這里時，在此界之外看?到?過一位神祇，祂的意識守護著?這里，輕易無法從外界來到?此界，想來就是那位隕落在這里的神，祂的力量散落在此界，祂的最?后的意識守護著?這里，他們同?族的卵們，無法突破強大意識的守護，只能追隨著?異種留下的縫隙來到?這里?！?/br>
    我說的對?嗎？周靈在心中問?道。

    那個方才將rou芙蓉石消化殆盡的卵，像是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般，在某一處翻涌了?一會兒，而后，周靈第一次感受到?了?祂的意識，在經(jīng)過長久的孕育過后，祂終于能與周靈交流。

    【你說的也對?，也不對?，不過，以你對?宇宙的認識，這也是你能知曉的所有了?，我似乎應(yīng)該稱呼你為……母親？】

    周靈能感受到?祂此時此刻因為飽食一頓心情愉悅，這愉悅也影響到?了?她，她不由自主地彎了?彎嘴角。

    【不要深究我們，你會陷入無法自拔的瘋狂，唔，就像這個世界大多數(shù)的蟲子一樣，我可?不想看?到?你這樣，母親?！?/br>
    那是因為你還未徹底孵化，仍然需要我這個通往其他世界的錨點吧，我可?不會認為你會這樣好?心。周靈不屑地想道。

    【嘻嘻……】

    這狡黠的卵避而不談，嬉笑了?一會兒，便?佯裝沉睡中斷了?與周靈的談話?。

    周靈又等了?一會兒，見祂真的不再有談興，只能放棄了?與祂的交流。

    她回過神來，眼前的白猙正在關(guān)切地注視著?她，見周靈似乎已經(jīng)離開了?某種玄妙的境地，這才松了?口氣般地問?道：“你已經(jīng)能與祂交流了?嗎？”

    周靈點頭道：“祂并沒有否定我的說法?！?/br>
    她一邊說著?，一邊朝著?城主府的深處走去。

    這里她只來過兩次，但是每一次都印象深刻，第一次是因為城主在大漠中發(fā)現(xiàn)了?龍卵，放在城主府中的暗室中，她與鈴、勇姐弟倆一塊兒去偷看?，第二?次，便?是藥郎君驅(qū)使魔物入侵，城主將他們仨一塊兒塞進了?城中最?為安全的暗室中。

    周靈拉著?白猙，熟門熟路地來到?了?暗室之中。

    暗室里空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周靈記憶中曾經(jīng)倒在門前的勇也消失不見。

    像是一切都是周靈的想象一般。

    可?勇當(dāng)時的模樣直到?如今她還能清晰地回憶起來，為什么暗室之中，像是整個駐龍城中一樣，沒有一具遺??？

    當(dāng)天前去迎敵的駐龍城勇士們，還有城主大叔，他們的遺體在哪里？賣rou干的老祖母，賣甜瓜的小女郎們，他們的遺體又在哪里？

    周靈的憤怒已經(jīng)達到?了?頂峰，為什么駐龍城中的居民們，熱情好?客，淳樸善良，最?后的下場卻是這樣。

    從她踏入駐龍城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這座城里曾經(jīng)的居民們都去了?哪兒。

    她走到?了?曾經(jīng)放置龍卵，曾經(jīng)她與鈴一起躲藏過的暗室中的暗室。

    這里的氣息與周圍全然不同?，如有實質(zhì)般的邪惡氣息幾乎能滴下水來。

    只有最?惡的魔物才會有著?這樣的魔氣，最?極致的惡，最?癲狂的惡。

    周靈打開了?暗室，無視了?所有的魔氣突如其來的攻擊，徑直走到?了?擺放在其中那顆撲通撲通跳動著?的漆黑的心臟面前。

    她知道這顆心臟屬于誰，她也知道這顆心臟帶走了?誰。

    這是屬于藥郎君的魔核，被?這個狂妄的魔物大大咧咧地擺放在屬于他的戰(zhàn)利品中。

    周靈面無表情地伸手?，穿過無數(shù)瘋狂尖叫著?的魔氣，握住了?那顆心臟。

    “給我過來。”

    她平靜地說道。

    下一秒鐘，曾經(jīng)憑著?一己之力將整個駐龍城屠戮一空的男子憑空出現(xiàn)在這里。

    他容顏依舊俊美，只是空洞的眼眸中少了?許多狂妄，多了?一些恐懼。

    藥郎君曾經(jīng)以為，自己便?是恐懼本身，而恐懼本身，是不會感覺到?恐懼的，直到?這一刻，他的魔核被?周靈握在手?中，而周靈面上的神色比他更像一個魔物。

    她握著?藥郎君魔核的手?微微用?力。

    這間暗室中頓時爆發(fā)了?無數(shù)道聲線發(fā)出的慘叫聲，藥郎君身上多出了?許多重影，其中男女老少盡在其中，所有人都在凄慘的尖叫著?，祈求著?周靈放過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