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子延摸了摸它的腦袋，輕聲回：“嗯，沒事?！?/br>
    哪里像是沒事的樣子。

    明明表情看起來很平靜，但駱愷南就是直覺哪里出了問題，他想不出答案，干脆蹲下，放軟語氣，詢問本人：“你沒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

    詹子延依然沒轉頭看他，專心逗著南南：“謝謝你，沒讓我尷尬?！?/br>
    駱愷南抓著他肩膀，扳過他身子：“就這樣？你的感覺呢？喜歡嗎？”

    拉扯間，詹子延頭上的帽子掉落在地，南南像是發(fā)現(xiàn)了新奇的玩具，一爪踩上帽子，往旁邊踹去，然后像是踢皮球一樣玩了起來，到處亂躥，一會兒就不見了。

    詹子延失去了可以轉移注意力的地方，被迫與面前人對視——

    駱愷南的頭發(fā)絲上仍沾著微小的雨珠，令他回想起一個多小時前，嘴唇上突如其來的濕意。

    “嗯，喜歡的。”他聽見自己說，“很喜歡?！?/br>
    駱愷南的手指摸上他的嘴唇：“真的？”

    “真的?！?/br>
    “那再親一次？”

    “好。”

    他們之間的距離逐漸縮小，即將貼上之際，駱愷南突然剎住了，然后迅速撤退，離他半米遠：“你這副表情，我怎么親得下去？”

    手邊沒有鏡子，詹子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臉上露出一瞬的迷茫。

    駱愷南卻看得一清二楚：他現(xiàn)在就像一張皺巴巴的紙，沒有一處是舒展的、放松的，仿佛隨時會被人丟棄。

    這不是想和喜歡的人接吻的狀態(tài)。

    “到底怎么了？”駱愷南捧起他的臉，“如果你怪我當眾親你，就沖我發(fā)脾氣，別忍著。”

    詹子延搖頭：“沒怪你。”

    接著，他的手指搭上了自己的襯衫扣子，問：“需要嗎？”

    駱愷南疑惑：“需要什么？”

    詹子延卻默認了這句話是不需要的意思，放下手，說：“那就算了，沒事，沈皓也不喜歡?！?/br>
    “你提他干什……”

    駱愷南一愣，突然想起來了。

    「……我就夸了他一句，他就脫光衣服要和我上床了……」

    沈皓說過這話。

    駱愷南腦中靈光閃現(xiàn)，愕然相視：“你以為我為什么親你？”

    詹子延平靜的眼神中透出一絲麻木，輕聲回：“因為我是免費的……不是嗎？”

    免費的飯票、免費的住處……甚至是，免費的發(fā)泄對象。

    他渾身是把柄，就不能怪別人利用他。

    誰都知道拿出來一點，就能換到他的全部。

    駱愷南終于明白他為什么是這副樣子了。

    這句“免費的”宛如一把利斧，狠狠劈向心臟，瞬間自上而下地裂成兩半，疼得要死。

    他沒表白，詹子延也從未幻想過他的喜歡，所以那個沖動之下的吻，被誤認為了一次替代和發(fā)泄。

    因為不想花錢談戀愛，所以需要一個免費的、省事的、聽話的對象。

    詹子延理所當然地會這么想，他交往了七年的前男友，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他不想再開啟一段糟糕的循環(huán)，所以第一反應是抗拒、是逃跑。

    然而經(jīng)過一路的痛苦思考，他最終妥協(xié)了。

    或者說，認命了。

    他以為自己不會被喜歡，以為被當成替代品，是這段感情最好的結局了。

    駱愷南想通了這背后的原因，裂成兩半的心臟又碎成了無數(shù)片。

    “就算被我當成免費的……也想和我在一起嗎？”

    “很蠢是不是？我也覺得?！闭沧友訜o奈地笑了笑，“可人就是這樣，一旦被感情支配，就沒有自主權了?！?/br>
    “我很怕，錯過你，我就再也遇不到對我更好的人了?！?/br>
    “就像我當年接受沈皓一樣，那會兒我更不安、更孤單，生怕錯過他，就再也遇不到愿意包容我的人了?！?/br>
    “我知道，你比他好得多。這輩子能和喜歡的人進入一段親密關系，無論時間長短，我都很知足了?！闭沧友颖涞氖种笓嵘纤哪?，“謝謝你，愷南，給我這個機會。”

    第53章 談戀愛嗎？

    駱愷南蹲在地上，聽完了這番話，抹了把臉，撿起碎了一地的心，拼湊完整，然后抬手握住了那只冷冰冰的手，貼著手腕，把整顆心通過脈搏傳遞過去。

    “你的天賦全點在學術上了嗎，詹教授？感情方面真是傻得沒藥救?！?/br>
    詹子延苦笑：“我是傻，但我一路上也想得很清楚，我沒有更明智的選擇了?！?/br>
    31歲的尷尬年紀，比他年輕的男人有更多更好的選擇，比他年長的男人沒那么單純、總是抱著有利可圖的目的。何況這圈子本就臟亂不堪，真心是稀有物，他的運氣從來都不好，沒指望過能落到自己頭上。

    與其孤獨終老，或者與孟修在一起，能被駱愷南看上，已經(jīng)算是撞了大運，甚至可以說是他占了便宜，沒什么不好。

    他沒資格挑三揀四的。

    “愷南，你就算不找我，也有很多備選，而我……”喉嚨發(fā)堵，詹子延吞咽兩下，才能繼續(xù)說下去，“我這一生，也許只有你了?！?/br>
    兩個人一時相對無言。

    小小的客廳里安靜卻不平靜，過了片刻，詹子延很小心地、輕輕吸了吸鼻子。

    駱愷南捂暖了他的手，又用雙手捧著搓了搓，直到他完全熱乎起來，自己也捋順了思路，才開始認真談話：

    “我說你傻，不是說你的選擇，而是你竟然看不出我的想法。還有，禁止在嚴肅溝通的時候撒嬌?！?/br>
    詹子延：“我沒……”

    駱愷南打斷：“‘一生只有你’這種話，不是撒嬌是什么？”

    詹子延抿了抿唇，眼里微微濕潤，聲音發(fā)澀：“是真心話?！?/br>
    駱愷南沒能抵抗住，起身的同時拽著他的手一塊兒拉起來，將他摟進懷里，低頭親了下他蒼白的臉。

    詹子延這回沒推開，在分開之后，眼巴巴地抬頭望著，小聲問：“不親了嗎？”

    分明就是撒嬌，誰能受得了。

    反正駱愷南受不了，彎腰撈起他的膝蓋，遽然抱起他，走向臥室。

    詹子延緊張地攥住了眼前的t恤，默不作聲，任憑做主。

    短短幾步路后，他躺到了自己的床上，看著駱愷南壓下來，撐在上方，用陰影罩住了他、禁錮了他，無形的壓迫感撲面而來，他僵硬得四肢無法動彈。

    “剛說錯了，傻的是我?！瘪槓鹉献猿?，“我早該確定，有我在，你怎么可能喜歡別人?！?/br>
    詹子延聽不明白，想張嘴問。

    駱愷南卻低頭，又一次吻了他。

    與音樂節(jié)上不同，駱愷南此刻的嘴唇是干燥的，溫熱的，觸感更明顯，更令他發(fā)懵。

    這個吻很短暫，似乎只是想堵住他的嘴，讓他別說話。

    “現(xiàn)在，清空你的腦子，聽我說?！瘪槓鹉蠌椓怂念~頭，力氣挺大。

    詹子延吃痛回神：“什么？”

    “我喜歡你，所以親你?！瘪槓鹉现苯亓水?shù)?，“你也喜歡我，對不對？我感覺得出來，那我們就在一起。”

    詹子延顯然沒信，臉扭向一邊：“你怎么可能喜歡我?！?/br>
    駱愷南不容分說地扳回他的臉，順手拍了拍：“怎么不可能？我平時對你和別人的態(tài)度差別還不夠明顯嗎？你近視幾度？這都沒發(fā)現(xiàn)？”

    詹子延睜著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是想證明自己的視力不差：“如果我不給你提供住所、不幫你的忙，你還會對我這樣特別嗎？”

    “……你就是這么想我的，詹子延？”

    駱愷南喊他全名的時候，往往是生氣了。

    果然，下一秒，落在唇上的吻便用力許多，將他的腦袋壓進了松軟的枕頭里。

    詹子延剛清醒的腦子又混亂了。

    “你以為我是沈皓那種軟飯男？你瞧不起誰呢？”

    “我是什么樣的人，你不清楚嗎？”

    “同居這么多天，你有沒有用心了解我？”

    一聲聲接連不斷的質問逼得詹子延不得不解釋：“我——”

    駱愷南沒給他解釋的權利，攫住他下頜：“我說喜歡你，你就乖乖收下，回一句‘我也喜歡你’，很難嗎？非要惹我生氣是不是？”

    詹子延眼里閃著微弱細碎的水光，注視良久，最終聽話地點了頭，聲音更澀了：“嗯，我也喜歡你?！?/br>
    然后又問：“你會喜歡我多久呢？可以比這個學期更長一點嗎？”

    駱愷南頭疼又心碎，撥開他額頭的碎發(fā)，輕輕梳理：“你希望是多久？”

    詹子延認真想了想，語氣小心地商量：“下學期開始之前，行嗎？寒假家里很冷?！?/br>
    怎么會有人尚未開始，就已經(jīng)想好了結束時間。

    歸根結底，還是不相信。

    駱愷南無可奈何地擁住他：“不行，才幾個月怎么夠？起碼要一輩子吧?！?/br>
    詹子延仿佛聽了句天方夜譚，眼睛不可思議地緩緩睜大：“什么？”

    “我說，我想喜歡你一輩子?！瘪槓鹉系谋羌獾种p輕磨蹭，“詹老師，正經(jīng)戀愛，白頭到老的那種，談不談？”

    每個字詹子延都聽得懂，可組合在一起，就仿佛成了最深奧的哲學題，令他的大腦宕機了足足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