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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水概率百分百 第85節(jié)

    謝以津沒有再說話。

    他靜靜地望著青年棕色的眸子,意識到秦燦已經(jīng)把答案交給了自己。

    他知道這一次,自己終于被一個人堅定地選擇了。

    心跳聲清晰而強烈,片刻后,謝以津抬起手拽住了秦燦的衣領(lǐng),閉上眼,重新吻上了青年微燙的唇。

    第68章 哪里都很好

    “……感謝u大這一次的邀請,也感謝在座各位的參與和聆聽?!?/br>
    謝楓站在講臺上,說:“謝謝?!?/br>
    u大的階梯禮堂里,謝楓站在演講臺前,聆聽著臺下屬于他的掌聲。

    觀眾席里是一張張懵懂年輕、神色中帶著崇拜和敬仰的面孔,這一刻讓謝楓意識到,自己真的老了。

    幾十年前,年輕的他第一次穿著西裝站在這樣大的禮堂前作演講時,心潮澎湃且緊張至極,那時候他覺得自己做到了。

    但今年的他已經(jīng)快六十了,這些年來見過了太多類似的場面,名利也好,職稱也好,一旦拿足了之后,反倒回不到最初的心境了。

    謝楓是他們村里當年唯一一個考上大學(xué)的人。

    他自尊心強,從小格外在意別人的目光,有著一種刻在骨子里的、近乎病態(tài)的自卑。

    哪怕已經(jīng)進了最頂尖的學(xué)府,哪怕已經(jīng)將普通話練到最標準,卻還總是害怕別人挖掘到自己的過去,害怕別人看不起自己。

    他以為自己是聰明的,然而到了大城市之后,卻發(fā)現(xiàn)比自己聰明的人要多得多。

    于是他開始更努力地向上爬。

    發(fā)現(xiàn)自己一個人爬不動之后,他開始靠著甄影爬,攀著賀敏爬,爬得越來越高,爬得不擇手段。

    謝楓想自己確實是聰明的,因為他發(fā)現(xiàn)良心不要了之后,原來每一步都可以走得都那么的輕松,那么的快。

    他確實是跨越階級的成功案例,別人尊敬地叫他教授,為了進他的實驗室,為了要一封由他署名的推薦信而爭破了頭,他做到了。

    只是此時此刻,禮堂里的掌聲逐漸消失,觀眾們陸陸續(xù)續(xù)散了以后,謝楓站在講臺上,卻發(fā)現(xiàn)世界突然變得很安靜。

    靜得叫他心慌。

    他努力爬到最高,站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頂點,但是此時此刻回頭往身后一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邊早就已經(jīng)沒有人了。

    謝楓站在講臺上愣了一會兒。半晌后低下了頭,漆黑的電腦屏幕照出了他的臉,還有他鬢邊的白發(fā)。

    他吐出一口氣,手下意識地想要去摸口袋里的煙,但還是忍住了。

    他聽到身旁有腳步聲傳來,以為是有沒走的觀眾或者學(xué)生想要問什么問題,于是在臉上重新掛上了那面具般儒雅的微笑,抬起了頭。

    然而在他看清楚來人的一瞬間,身子卻猛地一僵,聲音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小津?”

    謝以津的容貌實在是太像甄影了。

    清冷秀麗,同樣潭水般烏黑靜謐的雙眸,里面藏著的情緒極淡,卻像是能將人埋得最深的、最黑暗的那些心思一眼看穿。

    謝楓對謝以津的出現(xiàn)感到意外和驚喜。

    然而下一秒,他聽到謝以津平靜開口道:“你什么時候離開倫敦?”

    謝楓身子一僵,隨即苦笑了一下:“這次是u大主動邀請我的,后天還有最后一場演講,結(jié)束后我就會走?!?/br>
    謝以津沒有說話。

    他太過了解謝楓這個人了。如果只是為了賀嘉澤的事,謝楓是絕對不會放下他的實驗室和他的項目特地飛來倫敦的。

    但如果是有高校邀請他來進行演講,并給他交際并拓展人脈的機會,那么他此刻的出現(xiàn)就變得非常合理了。

    “這次小澤來倫敦交換的想法,是他主動和我提的,并不是我的意見?!?/br>
    謝楓緊盯著謝以津的臉,苦澀道:“自從你從美國離開之后,我就再也沒做過任何事情?!?/br>
    謝以津的眼睫一顫。

    謝以津17歲離家讀大學(xué)的時候,謝楓只覺得他是在負氣,少年心性抵不住現(xiàn)實的殘酷,他還小,沒過多久就一定會回來。

    然而謝楓沒想到的是,謝以津一走就是多年,期間一次家都沒有回來過。

    那個時候謝楓已經(jīng)察覺到自己在逐漸變老。他的心氣和精力都不如從前,又或者說他的事業(yè)已經(jīng)近乎達到頂點,于是他開始感到悵然若失,開始回憶過去的時光,開始奢望起了一些自己年輕時不太在乎的東西。

    謝以津他的親生兒子,有著他的血液和姓氏的兒子,謝楓后知后覺地感到愧疚,想要去彌補什么。

    于是謝以津在加州讀博士的時候,謝楓主動接觸了他當時所在課題組的導(dǎo)師,發(fā)起了合作課題的邀約。

    他提出了很好的條件,資源也主動向加州那邊傾斜了很多,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希望他們那邊可以優(yōu)待謝以津。

    但謝楓沒想到的是,謝以津在發(fā)現(xiàn)他做的這些手腳之后,竟然毫不猶豫離開了已經(jīng)生活了很多年的加州,放棄了他已經(jīng)熟悉了的科研環(huán)境。

    他毅然決然地去了多雨的倫敦,換了新的課題組,甚至還換了研究的方向,叫謝楓無從插手。

    倔強、冷靜又果斷,和甄影一模一樣。

    那時候謝楓才意識到,自己這些所謂的彌補來得晚了,晚了太多太多,而且謝以津根本就不想要。

    “賀敏那天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里去?!?/br>
    謝楓說:“她這幾年的情緒一直不是很好,我和她提過離婚,但是她會去實驗室和學(xué)校那里鬧,我……沒辦法?!?/br>
    他的語氣聽起來無奈而疲憊,這讓謝以津一瞬間甚至有些想笑。

    “小澤他,一直太不成器?!?/br>
    謝楓有些期冀地望著謝以津的臉,“如果你想回國的話,我手邊現(xiàn)有的資源可以毫無保留地直接給你,你可以直接將我的實驗室接手,我的學(xué)生可以幫你做你想要的實驗和課題,如果你想教職相關(guān)的工作,我也可以——”

    “那是你的學(xué)生們這些年打拼下來的成果,我沒有資格和權(quán)利,在不通知他們的情況下直接拿走。”

    謝以津直接打斷了他:“這叫偷,會讓我良心不安?!?/br>
    謝楓再也說不出來一句話。

    謝以津的語氣很平靜,但是他話里的每一個字,無不在諷刺當時的謝楓偷了屬于甄影的成果和人生。

    謝楓無言以對,只能沙啞道:“你果然……還是不肯原諒我?!?/br>
    謝以津說:“你需要取得原諒的人并不是我?!?/br>
    謝楓的心口沉悶。他盯著謝以津的側(cè)臉,須臾后嘆息著開口道:“我知道你不想看見我,今天來找我,一定是有什么事。說吧,我會滿足你?!?/br>
    錢也好,科研上的資源也好,現(xiàn)在的謝楓什么都愿意給,但他同時也清楚,謝以津是不會找自己要這些東西的。

    謝以津靜默半晌,道:“我希望你可以說服賀敏,讓賀嘉澤留在倫敦,給他一次選擇自己人生的機會。”

    謝楓的手微微一頓,片刻后道:“好?!?/br>
    謝以津靜默地佇立在原地,許久都沒有說話,只是注視著謝楓的雙眼。

    “我說到就會做到?!敝x楓明白他的意思,又補充道:“賀敏那邊我有辦法,一定會讓她松口的,你放心吧?!?/br>
    謝以津點了點頭。

    他神色并沒有太大的波瀾,也沒有再開口,甚至連一句最簡單的再見都沒有和謝楓說,只是轉(zhuǎn)過身,向禮堂外走去。

    謝楓緊緊盯著他的背影,胸腔無聲地起伏。

    半晌后他沒有忍住又喊了一聲:“……小津!”

    他看到謝以津的腳步一頓。

    “一兩周前,我去做了體檢?!敝x楓干澀地開口道,“醫(yī)生說,我肺里長了個東西,這次回去要做活檢看看情況?!?/br>
    “但情況……應(yīng)該不是太樂觀的?!彼f。

    謝楓甚至還沒有和賀敏說這件事。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將這件事情告訴謝以津,可能是太久沒有和這個大兒子見面,也有可能是他意識到,這一次分別過后,他應(yīng)該就再也見不到謝以津了。

    謝楓知道謝以津不會原諒自己,只是期盼著能聽到他說一句類似于“保重身體”的體恤話,用不是那么冰冷的語氣。

    但是謝以津并沒有回過頭。

    他始終背對著謝楓,站得很直。

    良久后,謝楓聽到謝以津輕聲說道:“祝您事業(yè)有成,謝教授?!?/br>
    謝楓的身子猛地一震。

    謝以津繼續(xù)向禮堂外走去,腳步聲極輕,只留給了謝楓一個背影。

    -

    謝以津回到實驗室的時候,秦燦正在和喬納森開每周的會議,賀嘉澤正在水池邊幫郝七月準備跑膠要用到的材料。

    看到謝以津的一瞬間,賀嘉澤驟然睜大雙眼,“噌”地一下直起身子:“你,你…… ”

    他的嘴巴張張合合,臉憋得通紅,一副想要說什么,卻又說不太出口的樣子。

    賀嘉澤從小到大就是一個極其矛盾的人。

    當時在賀敏的各種嚴苛要求下,賀嘉澤確實怨恨過謝以津的存在,可又掩飾不住心底對這個哥哥的崇拜,控制不住地想要和謝以津親近。

    每次好奇謝以津在做什么的時候,賀嘉澤就會躡手躡腳地跑到謝以津的房門前偷窺,被謝以津發(fā)現(xiàn)之后,臉上浮現(xiàn)的就是這副氣急敗壞,又有點慌慌張張的神情。

    謝以津?qū)λ@副樣子習(xí)以為常,他瞥了一眼賀嘉澤手上正在做的東西:“你現(xiàn)在拿的是p1000的槍,一會兒要上樣的話,最好換個精密度高一點的槍?!?/br>
    賀嘉澤深吸了一口氣,換了一把移液槍,抿了抿嘴:“你,你和秦燦……”

    問問題的人明明是他,賀嘉澤自己的臉卻越來越紅,話好像燙嘴一般在舌尖上滾來滾去說不完整:“他……他和我說你們倆是,是—— ”

    賀嘉澤支支吾吾地半天沒有把話說全,謝以津卻明白了過來。

    他知道秦燦那天找賀嘉澤問了自己的過往,沒想到秦燦竟然也將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對賀嘉澤全盤托出。

    謝以津微怔片刻,隨即坦然承認道:“嗯,是的。”

    賀嘉澤的呼吸逐漸變得粗重起來,他打開移液槍槍頭的盒子,將移液槍懟進去,力氣大到似乎快要把盒子戳穿:“……什么時候的事?”

    謝以津:“在你來倫敦之前,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

    賀嘉澤再也忍不住了,放下手里的東西,咬牙切齒地指著謝以津:“你們,你們怎么能……你們可都是男的??!”

    謝以津:“所以呢?”

    賀嘉澤被他這輕描淡寫的三個字給噎住了:“他,他到底有哪里好?你到底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