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媳(重生) 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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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貴笑,“您這是二十及冠禮,老爺太太慎重也在情理當(dāng)中?!?/br> 王書淮叫明貴退下,開始端詳眼前這鬼工球,也叫同心球。 此物通體成乳白色,層層鏤空,每一層雕刻的花紋不一樣,最外一層雕著龍鳳呈祥,他尋來一小小的銀針往里撥動,第二層的圖案徐徐從鏤空處轉(zhuǎn)過,是象征四時(shí)如意的春夏秋冬四景圖,第三層花開并蒂,桑結(jié)連理,第四層花好月圓,第五層多子多福,第六層琴瑟和鳴,最里一層則是同心永結(jié),仿佛還刻了字,夜里光線照不進(jìn)去,王書淮沒細(xì)看。 花紋繁復(fù),精巧絕倫,寓意又好。 瞧這線條妍麗柔美,莫不是女匠師所作,王書淮心生佩服,把玩好一會,將之?dāng)R在底座,收在身后的暗箱。 第16章 連著下了數(shù)日的雨,至四月二十六這日放了晴,露珠沾滿葳蕤夏草,數(shù)百芍藥妍展花姿,如噴火蒸霞,離著王書淮壽辰只剩六日。 清晨三太太便喚來謝云初,商量壽宴的事,其他太太奶奶都坐在垂花廳喝茶,隔著一隅水,便是一水榭,笑聲穿林度水而來,別有意境,正是府上姑娘們在那頭觀花修竹,飲酒作詩為樂。 謝云初當(dāng)著眾人的面大包大攬,“賓客名單由三嬸做主,其余廚膳布置一類悉數(shù)交給侄媳吧?!毕氡刂家夂芸煜聛?,先把活兒攬?jiān)谑稚希〉萌速M(fèi)。 三太太聞言露出贊賞,“瞧瞧,若是我家老五能得像初兒這么能干的媳婦,我做夢都要笑醒。”三太太膝下一兒一女,五爺與二姑娘,皆在議親之時(shí),因是長公主與國公爺?shù)牡諏O,在京城炙手可熱。 二太太姜氏只當(dāng)謝云初對著三太太獻(xiàn)殷勤,嘔得要死,別扭地哼了一聲。 簾外竹聲如吟,三太太交待謝云初要注意些什么,謝云初垂首默聽。少頃,前方游廊處奔來一仆婦,瞧模樣顯然是受了巨大的驚嚇。 三太太瞧此人面熟,是府上有頭有臉的婆子頓時(shí)作了臉,“這會子做什么嚇成這樣,這里頭坐著一屋主子呢,成何體統(tǒng)。” 坐在上首的大太太認(rèn)出是自己身邊的管事嬤嬤,心微的一沉,連忙欠身問,“怎么了這是?”她畢竟不是王家正經(jīng)的當(dāng)家太太,說話也少了幾分底氣。 那仆婦撲跪在她跟前,淚如雨下,“太太,咱們大爺方才被人抬了回來,說是游街時(shí)不知被個(gè)什么人給澆了滿身墨,那人更是揚(yáng)言要跟咱們大爺比武,咱們爺書生出身,哪會什么功夫啊?!?/br> 大太太搖搖欲墜,“怎么可能?” 三太太臉色頓時(shí)陰沉,“簡直是無法無天?!?/br> 不一會將跟著大爺王書照的小廝給喚來,問清楚緣故。 那小廝一把鼻涕一把淚泣道, “那人五大三粗,號稱是西楚靖安王府的家將,說是此次入京,要挑戰(zhàn)咱們國公府的嫡長孫,尋國公爺了結(jié)恩怨?!闭f到最后,他嗓音壓得極低,偷偷瞄了一眼姜氏。 這話一出,垂花廳內(nèi)好一會都沒人說話。 國公爺與西楚靖安王這段恩怨,闔府皆知。 論理,靖安王府尋仇的對象該是王書淮,而那大老爺王賓自兩歲便跟著母親到了王家,外人均把他當(dāng)做國公爺?shù)臻L子,是以尋仇尋到了長房頭上。 事情微妙之至,便是三太太周氏一時(shí)也不知該如何轉(zhuǎn)圜。 大太太眼淚汪汪,驚得半個(gè)身子癱在圈椅里,既委屈又憤怒。 姜氏則默默拂了一把額,頭一回慶幸有人漠視了王書淮嫡長孫的身份。 謝云初就沒這么僥幸了,她深知長公主旨意很快會下來,王書淮必定會被推去風(fēng)口浪尖,前世是弟弟替他擋了災(zāi),今生她把弟弟拘在書院,那王書淮該怎么辦。 不是不擔(dān)心的,即便對他冷了心,他到底是她的丈夫,孩子的父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太太們很快散了,謝云初跟在姜氏身后回二房,等到了沒人處,姜氏便按捺不住幸災(zāi)樂禍, “瞧見沒,這叫不是不報(bào),是時(shí)候未到,不是要占著嫡長孫的名頭么,可好,人家尋仇尋上門來啦,讓他們頭疼去吧?!?/br> 姜氏眼皮子淺,沒有遠(yuǎn)慮,謝云初沒功夫搭理她,送她至寧和堂便回了房。 果不其然,至傍晚,宮里傳來消息,長公主即將在皇宮給王書淮行冠禮,這個(gè)消息頓如悶雷砸在二房頭頂上,不僅不能出個(gè)聲,還得感恩戴德。 姜氏差點(diǎn)哭倒在丈夫懷里, “干嘛把我的淮兒推出去,好處他們占著,鍋咱們頂著,這天底下還有沒有王法…” 后面半句話被二老爺給捂在嘴里,他又怒又慌, “你少說兩句,嘮叨這些能頂個(gè)屁用?!?/br> 二老爺也是急得語無倫次,回過神來瞥見底下媳婦兒子紛紛垂首,懊惱自己失言,神色訕訕的,默了片刻,他看向謝云初, “初丫頭,你在長公主面前有幾分薄面,明日晨,你入宮求見長公主,請長公主示下,此事該如何應(yīng)對?!?/br> 謝云初心知此路不通,“父親,要不等二爺回來咱們先商量,再做決斷如何?” 二老爺被她這么一提醒,也知現(xiàn)在去尋長公主過于冒失,此事關(guān)系重大,國公爺定會回來給個(gè)說法,二老爺從未像今日這般憋屈,一雙深目紅彤彤的,額頭青筋畢現(xiàn),滿腔委屈無數(shù)發(fā)泄。 王書淮是二房的主心骨,一旦他出了事,二房永無出頭之日。 姜氏哭,二老爺氣悶,王書曠與王書同憤憤不平,其余人抹淚的抹淚,均無計(jì)可施。 謝云初悄悄退出回了寧和堂。 燈芒不聲不響破開夜色,串成一條游龍穿梭在軒峻的國公府。扶柳搖曳,鳳尾森森,一格外修長的男子懷抱一稚嫩孩兒立在一株芍藥旁玩耍,那男子指著水面波光粼粼與那稚兒說道什么,稚兒從他懷里探出半個(gè)頭,瞪大雙眼被那瀲滟的水光給看呆了。 大約是察覺到謝云初的腳步,那人偏首過來,目光深邃幽長,天青色繡銀竹紋的直裰,半新不舊,不知是她哪回親手所縫,□□風(fēng)徐,輕輕獵起他的衣擺,他有如羽化登仙的謫仙。 模樣是極其清峻的,神情也溫潤,她卻生生察覺到那鐵骨錚錚的氣場,與寵辱不驚的從容。原先她怨他喜怒不形于色,此時(shí)此刻卻慶幸這個(gè)男人有擔(dān)當(dāng),至少這么多年風(fēng)風(fēng)雨雨,她從未見他露過膽怯或暴戾,他始終是平和而沉穩(wěn)的,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謝云初不后悔保住弟弟,卻也不想自己丈夫深陷火坑,來到王書淮跟前時(shí),眼眶不知不覺泛了紅。 王書淮早已將孩子交給乳母,此刻這湖邊水榭只剩夫妻二人。 王書淮看著溫柔端莊的妻子,姣好的面容白了幾分,盛滿了不安,一如既往關(guān)懷他。 “別怕,我自有分寸。”低醇的聲線,悅耳動聽, “那西楚人手段兇殘,你可不能掉以輕心,二爺,你想個(gè)法子,避開與之交手?!敝x云初可是親眼看著王書淮從一文弱書生成為當(dāng)朝首輔,他心機(jī)深沉,絕對有法子讓對方不戰(zhàn)而退。 王書淮神情分外平靜, “夫人,比文他不是對手,比武,我不見得輸?!?/br> 換做別人王書淮不會說這樣直白的話,實(shí)在是擔(dān)心謝云初嚇壞,她性子溫順柔弱,別嚇出病來。 謝云初撩眼看著丈夫,他眼底含著笑,她納悶道,“您好像沒有不快?” 王書淮稍稍抬眼,面頰隱在忽明忽暗的燈火下,“逼著長公主當(dāng)眾承認(rèn)我嫡長孫的身份,何樂而不為。” 這不僅僅是昭告世人,大房鳩占鵲巢,亦是警示三房,即便他們是長公主的兒子,可國公府的長房嫡枝是二房,長房嫡孫是他王書淮,這是血脈正統(tǒng),不容褻瀆。 除此之外,他還有更深的謀劃。 謝云初看著丈夫勝券在握的樣子,無話可說。 遠(yuǎn)處突然傳來珂姐兒的哭聲,夫婦倆不約而同往回走,行至岔路口,往左是春景堂,往右是書房,明明氣氛正好,謝云初沒有邀請王書淮,王書淮也不曾駐足。 翌日晨,旨意正式通過圣旨傳到王府,王書淮接了旨意隨后去皇宮謝恩,木已成舟,二房無反抗的余地,姜氏告病不起,其他人均憂心忡忡。 西楚靖安王與國公爺王赫是老對手,靖安王提出此次大晉之旅讓國公爺陪同,國公爺欣然同意,不僅如此,國公爺甚是沉得住氣,無論靖安王如何挑釁皆是泰然自若。 倒是朝臣坐不住了,各部尚書惜才,擔(dān)心王書淮這樣的曠世奇才折戟在西楚人手下,紛紛來國公爺跟前當(dāng)說客,讓他想法子阻止二人比武,哪知國公爺只是云淡風(fēng)輕擺擺手, “大丈夫頂天立地,何懼生死?” 王書淮亦是每日照常在戶部上衙,該做什么便做什么,祖孫倆氣定神閑,倒是叫旁人暗暗焦急。 轉(zhuǎn)眼到了五月初一,國公爺不曾回府祭祀,王書淮也忘了與謝云初的約定,謝云初更不會在意,比武在即,夫妻倆都沒有把這一次的錯(cuò)失當(dāng)回事。 比起王書淮,謝云初反而更擔(dān)心弟弟突然回府,連著數(shù)日遣人盯著城門口與謝府,確定謝云佑不會在王書淮壽辰前趕回,謝云初心里徹底踏實(shí)了。 五月初二。 王家人天還未亮便穿上誥命服前往皇宮,路上姜氏與二老爺同乘,謝云初與兩位妯娌坐一輛車。 許時(shí)薇貪眠,靠在一旁打瞌睡,竇可靈卻是打量謝云初這身行頭,只見她梳著凌云髻,插一支五鳳朝陽的點(diǎn)翠步搖,海棠紅香云紗的薄褙,水紅色的撒花裙,那鼓囊囊的胸脯,配上那張臉簡直可以用“招搖過市”來形容,竇可靈看著十分艷羨, “二嫂今日打扮著實(shí)出挑,就是不知道回頭會不會吃二爺?shù)呐呸??”王書淮重?guī)矩,不喜出風(fēng)頭闔府皆知。過去謝云初均束胸,身為妯娌的竇可靈是曉得的。 謝云初看都沒看她一眼,“他喜不喜歡有何干系,我自個(gè)兒喜歡便好?!焙螞r王書淮今日出的風(fēng)頭還不大嗎? 她搖了搖湘妃扇,一副不愿與竇可靈多言的樣子,竇可靈碰了一鼻子灰。 王府離著皇宮并不遠(yuǎn),兩刻鐘便到了,有了長公主給的腰牌,王府諸人領(lǐng)銜入了宮,身后京城名門官宦絡(luò)繹不絕,今日雖是王書淮及冠禮,更是兩國之間的交鋒,意義非同小可,京城有頭有臉的想都進(jìn)來湊這趟熱鬧。 至長公主所在的長春宮時(shí),天色已大亮。 早有宮人侯在外頭引著眾人進(jìn)殿內(nèi)。 謝云初跟在姜氏身后亦步亦趨,正殿恢弘寬大,正北處擺著一蟠龍香鼎,里頭焚著檀香,上方掛著先帝與先皇后西山縱馬圖,左右是今上御筆親提的贊聯(lián),金絲楠長案陳列著各式時(shí)新的瓜果香燭之類,可見時(shí)常祭拜。 拐入右側(cè)一雕窗甬道,地上鋪著大紅錦毯,一行人走在上頭皆無聲無息,往北沿著一圓月雕花門進(jìn)去,便是長公主日常起居的東偏殿。 隔著一道翡翠珠簾,隱隱約約瞧見一人側(cè)臥在紫檀蟠龍軟塌上,左右各有女官侍奉,塌上擺著大紅撒花軟枕,一個(gè)香云紗縫制的四方靠背,因長公主懼冷,不用那涼快的玉石墊,宮人便給鋪了整整一條rou質(zhì)細(xì)膩的象牙墊,不冷不熱正當(dāng)好。 少頃,聞得下方有腳步聲,珠簾被宮女撩開,塌上的身影也漸漸起身,她尚未抬眼,王家所有太太奶奶姑娘齊齊跪了下去, “請殿下安?!?/br> “起來吧?!?/br> 聲線冰涼而低沉,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 眾人連忙起身,分左右侍立,屏氣凝神。 謝云初就站在姜氏下方,悄悄往上方望去一眼,長公主身穿石青色緙絲素面褙子,端端正正坐在那兒,只一白玉簪子將發(fā)絲挽成一牡丹髻,通身無飾,即便如此,也絲毫不減她的貴氣。 長公主年過六旬,冷白的面龐交錯(cuò)著細(xì)紋,長眉入鬢,細(xì)韌而帶著鋒鞘,一雙狹長的丹鳳眼低垂,往下兩條深深的法令紋向兩翼鋪開,正輕輕抿著宮人遞上來的血燕參湯。 飲畢,宮人又將她尋日把玩那串紫檀佛珠奉至她手里,她擰起搭在另一只手心,這才抬眸朝底下眾人掃來。 目光如水,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緒,卻給人無形的威壓。 她于肅靜中徐徐開口,“本宮許久不曾回府,家里可還好?” 王府是三太太周氏掌家,她躬身而答,“托母親與父親的福,家里并無大礙。” 長公主聞言稍稍抬起手。 四太太李氏見婆母有起身的跡象,連忙邁出一步殷勤含笑攙住她, “母親小心?!彼奶曇羧岫?xì)。 另一邊離得最近的大太太錢氏也默默用力攙住了長公主。 二太太姜氏當(dāng)睜眼瞎,三太太周氏肅然不動。 長公主下了臺階立在殿中,目光最先落在謝云初身上。 “你三嬸說府上無大礙,那淮哥兒媳婦你呢,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