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拙言噗嗤一樂，一邊兒去夾那炸魚，一邊兒用胳膊肘鼓搗了林曄亭幾下，揶揄道：“嗨，妹夫，聽?到?jīng)]有？！你家小孫女?在內(nèi)涵你沒教好兒子呢。”

    林曄亭冷著?臉道：“呵！說得好像你就把自己的女?兒教得很好一樣！”

    并沒有這?個意思?的林歲晚無?辜地眨了眨眼，仔細(xì)回?想了一下自己剛剛說過?的話后，有些心虛地吐了吐舌頭。

    外祖父真是太討厭了，他這?是在過?度解讀，挑撥離間！

    林歲曉兄弟倒是一掃面上的陰霾，開始專心吃起飯來。

    兩人對?酸甜的炸魚并不多感興趣，倒是都極喜歡那盤紅彤彤的蒸剁椒魚頭。

    林歲晚嘗了一口，辣得直吸氣，可卻又停不下筷子，只得大口就著?米飯下咽，最后那豆腐粉條燉魚都沒吃上兩口，小肚子就鼓鼓囊囊地再也裝不下了。

    吃完飯后，林歲晚想幫著?外祖母收拾碗筷，但外祖母沒讓。

    秦雍已經(jīng)修理好了馬車，正帶著?兒子和侄子跟林曄亭祖孫四人辭行。

    林曄亭有些擔(dān)憂道：“幽州臨川、璋德二府如今怕是不太平，你們父子叔侄三人此時離開，老夫心中有些不安啊。”

    秦雍歸心似箭，同?樣憂心忡忡道：“我們父子叔侄三人打算先過?高城看看情況再說，若實在不行，便?繞路從雍州回?去！家中老幼尚留在京中，可盛京如今卻再無?老將軍坐鎮(zhèn)，秦某心里也同?樣難安啊。”

    林曄亭嘆氣道：“世道不穩(wěn)，天子與藩王之爭，卻置萬千黎民于水火之中，你們也確實得回?去早做打算才好。”

    林曄亭感慨過?后，便?對?孫子孫女?道：“林氏此番橫遭牽連，多虧有你們秦家伯父與兩位世兄相助，才能保住血脈根基，你們兄妹三人當(dāng)銘記此大恩才是?！?/br>
    林曄亭在發(fā)現(xiàn)大孫女?逃婚后，只作?了兩手準(zhǔn)備……

    一是遣散了家中的奴仆和下人，二是將祖宗牌位和破軍蛇矛托付給了秦雍。

    林歲曉帶著?兄妹拱手彎腰對?著?秦雍父子叔侄三人深深行了一禮，齊聲道：“感謝秦伯父與兩位世兄相助！”

    秦雍連連擺手道：“當(dāng)不得，當(dāng)不得，不過?舉手之勞而已?！?/br>
    第42章

    周紅英是位熱心又周到的持家婦人。

    聽說秦雍叔侄父子三人明日一早就要離開后, 她收拾好碗筷便又開始揉面調(diào)餡，打算抓緊時間給秦雍他們烤一些餡餅，好帶著在路上當(dāng)作干糧吃。

    原木色大木盆里裝著十來斤細(xì)白面, 聚在一起就跟個小雪山堆似的。

    周紅英拿著一個細(xì)網(wǎng)篩，還在往木盆里篩著玉米面。

    那淺金色的粉末洋洋灑灑地落在了雪山堆上, 像極了傾瀉而下的日光。

    食物當(dāng)真是人世?間最容易給人帶來幸福的東西。

    林歲晚只守在一邊看著外祖母做好吃的，心里便十分愉悅。

    周紅英用?溫水化開一塊老面，加到木盆里，混著二比一摻和在一起的二合面攪拌在一起。

    將面團揉得光滑渾圓之?后，周紅英在木盆上蓋了一張厚棉布帕子，將其放在溫暖的灶房矮桌上慢慢發(fā)?酵。

    林歲晚守在木盆邊上，時不時將棉布帕子掀開一絲縫隙, 想要偷瞧那面團是如何慢慢膨脹起來的。

    趙華維在一旁阻止，并提醒道：“小外甥女，你別老是偷瞧它, 阿娘說會把它嚇漏氣兒就不膨脹了！”

    林歲晚沒有發(fā)?面做飯的經(jīng)驗，乍聽此話，只覺得幼稚中似乎也確實暗藏著幾分科學(xué)?道理。

    面團不一定會被嚇得漏氣兒，但自己掀開的這一絲縫隙說不定真的會影響到它發(fā)?酵的溫度或者濕度。

    想到面團不能膨脹幾倍大, 肯定就會少?烤幾倍的餡餅，林歲晚立馬不敢再繼續(xù)偷瞧了。

    灶房里，周紅英將原本剩下的七、八斤羊rou都剁成了rou沫，切了一大把鮮嫩的蔥花，再加鹽、胡椒粉、醬油、香油等?調(diào)料拌好，只等?著面團發(fā)?好, 就能點火燒爐。

    此時，去縣衙里幫忙辦地契的周宏斌也來了。

    周宏斌是個十分積極抓住機會的人, 他將地契給了林曄亭后，便大包大攬道：“林大哥，這地契也弄好了，您那宅子究竟打算建成個什么樣式？今兒要是能定下來，我明兒就能找人來劃線挖地基了?！?/br>
    建宅子不是嘴上說說就行。

    工匠幫工哪里請？磚瓦木料哪里買？章程進度如何規(guī)劃？都是事兒！

    林曄亭不過是想建了臨時的住處罷了，半點也不想在此事上耗費過多精力。

    林曄亭收好了地契，直言道：“聽說我內(nèi)兄如今住著的這宅子當(dāng)初便是全權(quán)交由周兄弟幫忙修建的，在下于?此處人生?地不熟，目前?也就只有周兄弟能信得過，你要是抽得出空閑時間來，我這宅子怕是也要全權(quán)托付于?你了，還望周兄弟不嫌麻煩才是?！?/br>
    如今農(nóng)忙結(jié)束，本就是青黃不接沒個進項的時候。

    周宏斌家看似興旺，但一大家子雞毛蒜皮的事也不少?，他自己那個小家里花銷更是大！

    再過三個月，他次子就要娶親了，彩禮酒席便要一大筆銀錢。

    小女兒年初的時候也定下了親事，準(zhǔn)備今年秋末的時候出嫁。

    親家是縣城里開雜貨鋪子的富戶，這嫁妝上可不能寒酸，免得叫自家閨女日后在婆家抬不起頭?。

    這一樣樣開支，壓得周宏斌背都要駝了。

    如今生?意送上門，他絕沒有推辭拒絕的道理，只恨不得當(dāng)場就將事情給砸瓷實了。

    周宏斌語氣十分坦誠，玩笑道：“有生?意送上門來還嫌麻煩，那不得遭天打五雷轟?。　?/br>
    周宏斌推心置腹道：“林大哥，您既然信得過我周宏斌，這宅子的事情您就放心，一磚一瓦我都親自幫您盯著，絕不會讓您吃虧了去?！?/br>
    周宏斌應(yīng)下后，便十分積極地建議道：“您既然交給了我，那現(xiàn)下咱們要做的就是趕緊定下宅子的樣式規(guī)模，也好提前?訂下磚瓦木料才是?！?/br>
    周宏斌讀過幾年書，可惜天資一般，沒能走上科舉仕途之?路。

    后來周長榮四?處尋了一些人情關(guān)系，讓兒子拜了一個泥瓦木匠師傅為師，專門學(xué)?如何幫人建宅子。

    早些年，周宏斌一直被那泥瓦木匠師傅當(dāng)作免費的小工使喚，殷勤伺候了兩?、三年，那大師傅才扣扣搜搜地陸續(xù)傳授了周宏斌五、六分的建房本事。

    不過也足夠使了，至少?周宏斌只聽林曄亭簡單描述幾句后，就拿著炭筆在紙上迅速畫了一座二進宅院的草圖出來。

    周宏斌拿著自己畫的圖紙看了半天，疑惑道：“林大哥，您瞧瞧，這是按您的要求畫出來樣式，不過這二進宅院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的啊，仔細(xì)瞧著，就跟兩?座挨在一起的獨立的農(nóng)家小院一樣，中間那道門一鎖，前?后院就跟兩?家人似的?！?/br>
    周宏斌說完這話后，立時便恨不得自打嘴巴一下。

    別人愛怎么建就怎么建，他真是嘴巴閑得沒處使了，瞎叨叨個啥！

    不等?林曄亭開口，周宏斌又趕忙描補道：“不過這樣也好，本就是建在鄉(xiāng)下的宅院，真要按照縣城里規(guī)規(guī)矩矩的二進宅院來建，估計才更是不倫不類的嘞！”

    林曄亭并沒過多解釋，只又從懷里掏出兩?個十兩?的銀元寶，遞給周宏斌道：“周兄弟，具體?要花多少?銀錢你大致幫我算個數(shù)，這是定金，你先拿著，請幫工。以及定磚瓦木料等?雜事，同?樣有勞你費心了。”

    周宏斌接過銀子，承諾道：“您放心，建宅子的每一筆花銷我都給您記得清清楚楚的，絕沒有一筆糊涂賬。幫工和磚瓦材料等?雜事，您就更沒必要擔(dān)心了，我周宏斌幫人蓋了將近二十年的宅子，自有一些面子在，無論是請幫工，還是買磚瓦材料，都能比別人多得一些便宜。”

    周宏斌是個十分有效率的工程負(fù)責(zé)人，日落之?前?竟然就訂好了幫工的人選。

    因為林曄亭要求盡快建好，周宏斌正?經(jīng)從頭?干到尾的幫工就找了二十人，其中有十三人都是棗花村里人品不錯，干活勤快又麻利的青壯年。

    二十人中，只能幫著搬磚挖土的小工有十二人，一日的工錢是十三文。

    會砌墻木工等?手藝的熟練師傅，一日的工錢不等?，少?的是二十二文，多的高?達三十五文。

    其中工錢最高?的是周宏斌，他既要負(fù)責(zé)總攬工程，還要幫忙盯著進度。

    工錢也不像其他人一樣是按天算，等?到宅子建好后，他能一次性拿個八兩?八錢的上梁紅包。

    至于?買磚瓦木材時他會不會賺個差價？

    林曄亭表示無所謂，既然想要省心，那就沒法一文一厘去計較，只要最后沒超出自己的心里預(yù)期就好。

    建宅子的事情算是完全交托出去了。

    趙拙言幫著林曄亭一起將周宏斌送出門后，中肯評價道：“周宏斌此人圓滑卻?不失厚道，修建宅院之?事交給他，你就不必cao心了，對了，你接下來有個什么打算？”

    林曄亭轉(zhuǎn)身回院子，模棱兩?可道：“能有什么打算，好好在北疆過日子唄。”

    趙拙言沒好氣道：“得，算我多事，你好好過，慢慢過！”

    林歲晚不知祖父和外祖父又在打什么謎語，只高?高?興興招呼道：“祖父，快來看呀，外祖母要開爐了！”

    周紅英頭?臉手上都包著厚厚的粗棉布套子，甕聲?甕氣提醒道：“都站遠(yuǎn)一些啊，小心燙到?！?/br>
    趙華維十分認(rèn)真地盡著長輩的職責(zé)，一臉嚴(yán)肅地將林歲晚拉著退得遠(yuǎn)遠(yuǎn)。

    周紅英將擋在烤爐外的包鐵厚木板移開，guntang的熱氣迎面而出。

    等?到熱氣散盡后，周紅英才從烤爐壁上扣下一個個又大又圓的羊rou餡餅。

    周紅英烤了兩?爐將近五十個，其中四?十個用?干凈的粗棉布帕子給秦雍叔侄父子三人包了起來，剩下的則當(dāng)作今日的晚飯吃了。

    比盤子還大的餡餅烤得金燦燦的，外面撒著一層白胡麻粒。

    餅皮吃著酥脆，里面的羊rou餡卻?十分鮮嫩，汁水四?溢！

    林歲晚捧著半張餡餅大快朵頤，嘟嘟囔囔道：“外祖母，您廚藝真是太棒了，比禁衛(wèi)軍里張灶頭?的徒弟還要厲害！您跟誰學(xué)?的啊？”

    周紅英瞥了趙拙言一眼，意有所指道：“你外祖父口授的。”

    第43章

    雞鳴狗叫聲響起, 嶄新的一日又開始。

    秦雍叔侄父子三人一早就離開了，林曄亭帶著孫子孫女?，以及閑著沒?事干的趙拙言父子, 將?人送到了棗花村外三里遠(yuǎn)。

    林曄亭依舊不?放心，不?停地叮囑秦雍他們路上定要萬分謹(jǐn)慎！

    秦雍叔侄父子三人感動得不得了, 趙拙言卻譏笑妹夫年紀(jì)越大?越嘮叨，簡直都快比得上棗花村西邊住著的那老寡婦了。

    秦雍叔侄父子三人陪著他們來了一趟北疆，完后又匆匆離開。

    來的時候是兩匹老馬，兩輛車，一個車板夾層里藏著破軍蛇矛，另一個車廂夾層里藏著祖宗排位。

    離開的時候還是兩匹老馬，卻只有一輛車, 車廂里裝著曬過?的棉被厚褥，以及周紅英幫忙準(zhǔn)備的餡餅、熏rou條、米面、菜蔬、清水等。

    橘紅色的朝陽徹底從云霄山頂蹦出來的時候，秦家叔侄父子三人的身影也徹底消失在鄉(xiāng)間小道的另一頭。

    趙拙言在滿臉期待的兒子和外孫女?的腦袋上拍了拍, 揮手道：“走，咱們順道去酒壇渡一趟，找魚老三拿桃花蝦?！?/br>
    趙華維高興得蹦了起來，拉著林歲晚在前頭帶路, 笑道：“三月桃花開，四月桃花敗，過?了這個時候可就再?吃不?著桃花蝦了！”

    桃花蝦是玉帶河里特有的野味。

    三月份的桃花蝦長得有成人拇指般粗細(xì)，顏色是半透明青灰色，只尾巴處是桃粉，看?著就跟短短的一枝桃花似的, 故名桃花蝦。

    過?了這個季節(jié)，蝦尾會慢慢由?桃粉變得青黑, 也就不?能再?叫作桃花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