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無念
登上少越山,四圍翠柏參天,深林蔚秀,遮天蔭月的樹冠讓周遭一切變得靜謐起來。 四人踏上南山禪院的九十九節(jié)臺階,抬眼便是矗立在山崖云海間的佛院。 紅墻寂靜,樓臺巍峨,高聳的殿宇晃漾著天光,一眼望去隱隱有種輝煌的意味。 “請隨小僧來?!?/br> 若凈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率先進(jìn)入南山禪院的殿門,幾人緊隨其后。 深山古剎的莊嚴(yán)厚重感霎時迎面撲來。 紅墻黛瓦與雕花低檐的圍墻連成一片,樓閣錯落有致,布局整齊,顯露出清幽的古樸感。 花千遇左右眺望幾眼,佛寺的建筑風(fēng)格都差不多,見過了天臺寺現(xiàn)下在看南山禪院,也覺得相差無幾。 姜寧見的少反倒是挺新奇,東看看,西摸摸,弄了一手的青金,紅赭顏料。 廊壁上的與佛相關(guān)的壁畫皆以青金、辰砂、綠鹽、云白為主,線條很明朗穩(wěn)健,顏色絢麗純粹,整個畫面都充溢著一種端莊和嚴(yán)謹(jǐn)?shù)姆ǘ取?/br> 可見畫工精湛的技藝。 若凈帶領(lǐng)幾日人穿過曲折的廊道,來到第叁進(jìn)的院子,瞧著格局建筑這里應(yīng)是住宿的地方。 “小僧先帶幾位到客房稍作休息,等午時會有僧人送來素齋?!?/br> 若凈的目光轉(zhuǎn)向法顯,微微笑著說:“師兄怕是要等到晚時才能面見訶羅竭法師,這個時間法師應(yīng)該在和無念師兄討教佛法,事后我會知會一聲讓他來見你?!?/br> 法顯客氣道:“勞煩了?!?/br> 若凈面帶淡笑點(diǎn)頭,準(zhǔn)備走時又停下腳步,問:“對了,還未過問師兄的法號?” “貧僧法顯?!?/br> 法顯的名號對于佛門中人可謂是如雷貫耳,絕大多數(shù)僧人都曾耳聞過他的事跡。 若凈的神情立刻變得恭敬起來,激動的說:“在起云山時小僧就猜師兄是來自天臺寺,不成想竟然會是法顯法師,今日能得見法師是小僧之幸。” 看向法顯的目光里也含著濃重的敬仰。 法顯彎唇笑道:“若凈師弟嚴(yán)重了?!?/br> 兩人寒暄了幾句,若凈帶他們到客居樓,這里是專供香客留宿之地,樓有兩層,相鄰的客房間間相連,檐下是一條連廊,廊前是蔥郁的草地,環(huán)境雅致。 花千遇和姜寧住的是同一個連房,所謂連房便是看似是兩個房間,中間的隔門推開,就是另外一個房間,沒有內(nèi)外室之分,如此般也節(jié)省不少空間。 法顯是男子自然不能安排進(jìn)連房,他住在隔壁的獨(dú)房。 幾人放下行囊,坐在案前歇息,耳畔隱有梵音回蕩,周遭的環(huán)境也因此平添幾分幽靜,透過門窗還能看到遠(yuǎn)處挺拔的峰巒,云霧繚繞在山間,煙嵐縹緲。 片刻后,有僧人端來素齋。 花千遇和姜寧兩人吃過午飯偷摸出去,在南山禪院內(nèi)轉(zhuǎn)悠摸熟地形。 法顯則在屋內(nèi)打坐誦經(jīng)。 兩人出了客居樓,走過曲折幽深的廊道,走入第二進(jìn)院,這里多是一些僧人日?;顒拥牡胤?,有佛堂、禪院、藏經(jīng)閣、藥堂等等,正佛殿和鐘鼓樓在最前面,來往有許多香客。 常聽聞南山禪院香火旺盛,一年不分寒暑,都有不少香客前來燒香禮佛。 兩人往達(dá)摩院走去。 她們最想進(jìn)去的地方就是此處,只是院前有武僧看守,白天多有不便,只能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心里定下決心等法顯帶她們進(jìn)入達(dá)摩院,在動手找洗髓經(jīng)。 踩好點(diǎn)花千遇想要回去,姜寧還沒有玩夠還要在看看,兩人過石橋,佇立于亭榭前,倚欄觀游魚相戲,復(fù)而登上佛塔樓閣遙望遠(yuǎn)際,里里外外將南山禪院全看過一遍已過去半個時辰。 兩人回去到客居樓,在院門前看到法顯就站在屋外和一個西域僧人交談,旁邊還站著個灰衣僧人。 長身玉立,身影挺拔。 只一個背影就足以看出眼前僧人的不凡。 花千遇眼里有一絲好奇,走上前去。 灰袍僧人聽到走來的腳步聲緩緩回頭,看來人是誰。 同時花千遇也看到了他的臉,面容俊美,眼似蓮華,嘴唇菲薄若玉,臉部輪廓深邃又精致到極點(diǎn)。 他微微垂著眸子,眉眼間有股說不盡的出塵清貴,便真猶如天上神佛般不可觸及。 花千遇微微呆了一下,有瞬間的失神。 緊接著一道抽氣聲驚醒了她恍惚的神智。 姜寧幾乎是壓抑著嗓子里的驚呼,萬分激動的說:“這個人長的也太好看了吧。” 花千遇也有同樣的感覺。 這樣一張臉,做和尚實(shí)在是太可惜了。 眼見得兩位陌生女子,僧人只是微微低眉打了個稽首,神情清冷無波。 花千遇的目光還停留在他身上,審視的眼神里有一絲興然。 他的眼睛看似清明通透,可當(dāng)你一直盯著看時,卻又覺得這雙眸子如遠(yuǎn)山晨霧捉摸不透,像是掩蓋了什么,想讓人往深處探究他的秘密。 只看他一眼,她就知道他是個有故事的人。 花千遇唇邊彎出笑來,合十施禮道:“這位大師好?!?/br> 她走近自然也聽到法顯和西域僧人的對話,是一些故友敘舊的言辭,余光瞥上一眼也就沒有興趣了,轉(zhuǎn)目望著面前的僧人。 “敢問大師法號為何?” 僧人平淡的答道:“無念。” 俗家人詢問法號只是尋常,也未在意。 花千遇喃聲念著,盯著他的眼睛又問:“無念作何意?” 僧人同樣淡漠的回道:“無塵無念,萬慮全消?!?/br> 那一雙眼里還真是沒有一點(diǎn)煙火氣。 “心有塵念,才名無念吧?!?/br> 花千遇望去的目光有種似笑非笑的意味。 寓意很好理解,倘若他真的能做到心境湛寂,分明清晰,也就不會叫做無念。 無念微微一怔,終于肯認(rèn)真的看她,不再是那種虛無的目光,只過眼不過心。 顯然這句話讓他有所觸動。 他看了花千遇半響,神情間沒有露出什么不悅,只是稽首道:“施主目光獨(dú)到?!?/br> 竟沒有反駁,此番話便也等同于默認(rèn)。 花千遇面上笑意更深,眼縫里流過的波光意味深長。 她沒有再繼續(xù)直言問無念心有何事尚未斬斷塵念,反而說了一句無關(guān)的話:“無念大師是藥堂的人?” 方才在他身上聞到了一絲藥材的氣息,就由此猜測。 無念點(diǎn)頭道:“貧僧是藥堂的首座,若凈方才回稟說施主幾人是來禪院探望訶羅竭法師,便順道送法師過來。” 花千遇順勢應(yīng)道:“確實(shí)是如此,我們和法顯法師是舊友,法師要來見故友就跟著一同前來,時常聽聞南山禪院的禪機(jī)精妙透徹,若是悟得只言片語,也是一場佛緣造化?!?/br> 她說的誠懇,無念卻是一字也不信。 他看的出這兩人都是江湖中人,本身就麻煩殺戮不斷,絕不會是因?yàn)槲蚨U機(jī)才來禪院,恐怕是有其他目的。 南山禪院身為武學(xué)泰斗,享萬人盛譽(yù)的同時曾也招來不少風(fēng)雨,因一卷易筋經(jīng)死傷了太多的人,她們不是抱著目的來的第一批人,后續(xù)怕還是會有更多。 無念心里有了思量,知她們不是普通的香客,定了主意盡早讓其離開。 “施主們?nèi)羰菍ΧU機(jī)解悟感興趣可以去往無悟殿,無悟殿內(nèi)鐫刻了上百卷經(jīng)文,佛法浩瀚靈明,施主可以去感悟一番,看完后也好早日歸去?!?/br> 花千遇疑惑道:“無悟?都悟不到還去看什么?” 無念宣了一句佛號,應(yīng)答道:“法由意會,佛由心生,唯有親身怔悟才能了悟,故名無悟?!?/br> 花千遇哦了一聲,似懂非懂的點(diǎn)頭:“多謝無念大師指點(diǎn)。” “施主無需客氣?!?/br> 他指間捻動著佛珠,態(tài)度始終不慍不慢,雖不會讓人覺得疏離,卻也難以心生親近。 給人的感覺就有一種不真實(shí)感,并非說他虛偽,而是心念太重讓人看不透,這種人根本不可能會做和尚。 四大皆空,六根清凈,哪一樣他都做不到。 不過花千遇對他卻是越發(fā)感興趣,未知的神秘感總是會吸引人想要靠近了解。 她更近一步要求:“若是遇到看不懂的偈語可以來問無念大師嗎?” 無念神情平和的說:“自然可以?!?/br> 花千遇笑容滿面道:“那就多謝大師了?!?/br> 無念搖了搖頭,不欲和她多言,便道:“貧僧還有事務(wù)在身就不多留了,先行告辭?!?/br> 他和法顯也招呼道別一聲轉(zhuǎn)身離開。 兩人談話之際,姜寧一直沉默的旁觀,她看出花千遇在試探無念。 見他走遠(yuǎn),姜寧這才湊過來低語道:“這和尚不簡單啊,這才剛來禪院就察覺出不對勁要趕咱們走?!?/br> 他雖好心指點(diǎn)她們?nèi)o悟殿,可是話語間還是明擺著要趕人離開。 花千遇望著無念遠(yuǎn)去的背影,挑唇笑了一聲道:“簡單就無趣了,能坐上首座的位置也不會是什么單純的人?!?/br> 一轉(zhuǎn)頭就看到法顯望過來的目光沉沉地。 她沒說話,臉上的笑逐漸淡去。 訶羅竭這時道:“能再見到法師實(shí)在讓人高興,本意想促膝長談一番,只是方才和無念大師交流一番有所感悟要回去整理思緒,就不多打擾了?!?/br> 法顯收回目光,望向他合十道:“好,法師慢走?!?/br> 訶羅竭走后,他又抬眼望過來,眉峰微微皺著,神情隱晦不明。 花千遇和無念的談話他都聽到了,自然也能聽出她對無念多少有些感興趣。 只是不知這興味是無念本身,還是他身后的南山禪院。 花千遇看著他問:“法師,對無念大師可有了解?!?/br> 法顯眼底閃過什么情緒,頓了頓還是回道:“他是青燈上師的弟子,十八歲時出家頗有慧根,到南山禪院里已有六年?!?/br> “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