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曲嶺
曲嶺地廣人稀,風景秀麗,地處北燕國地域的中段位,地處平原緊挨豫州,故也稱作中曲。 這處地名里雖有一個嶺字,當?shù)貐s并沒有巍峨的山峰,僅有些不高的小山嶺,山林也不深一天就能翻過。 平原地區(qū)土地肥沃,水源充足,氣溫適宜,是農(nóng)耕的絕佳之地曲嶺也盛產(chǎn)各種農(nóng)作物,因地廣的緣故當?shù)匾嘤斜姸嗄翀?,牛羊馬數(shù)不勝數(shù),百姓的生活也比別的州要富足不少。 曲嶺一處名叫李杜的小村落里,鄉(xiāng)間田野不少農(nóng)夫拿著鋤頭到田間勞作,立秋時節(jié)麥子已經(jīng)收割完畢,種上了其他農(nóng)作物。 正午時,烈日炎炎,田里勞作的人出了一身的汗,衣衫都洇濕成深色。 遠遠地聽到女人叫喊的聲音,李山廣停下鋤頭抬頭去望,田頭站著一個女子,面容清秀,穿著灰藍布衣,頭發(fā)插了一根荊釵,她手臂上挎了個竹籃,一塊布蓋的嚴嚴實實。 女人招呼道:“當家的,過來吃飯了。” 李山廣當即便堆滿了笑容,隨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應道:“好嘞。” 兩人一道走到田野前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樹下,女人將竹籃里的飯菜取出來,李山廣到旁邊的小溪里洗手,回到樹下女人遞給他布巾,擦凈手后端起碗便吃了起來,干了半天的農(nóng)活腹中餓極,吃飯也狼吞虎咽,女人見他吃的急又從籃子里拿出竹筒,里面裝的燒好的白水。 李山廣吃完飯,女人收拾好碗筷就離開了,他背靠樹干歇息片刻,等過了這最熱的時刻再去接著勞作。 此時田埂里的農(nóng)戶都在背陰處吃飯歇息,口中談論的家長里短的瑣碎事隱隱傳遞到耳旁,李山廣聽著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等醒來時已過去半炷香了,抬頭看看太陽的方位,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該繼續(xù)去勞作了。 他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拿著鋤頭正待往地里走,便見正前方的小路上有一個人踽踽獨行。 那是一位僧人,月色的僧袍如曇若雪,氣質飄然高遠,給人一種身處世間,卻不染纖塵的感覺。 李山廣的目光被他所吸引,愣怔的看著他緩緩走來。 他離的很遠,身影稍顯模糊,乍一看走的不急不緩,事實上卻快的驚人,短短幾息間又近了十幾丈,轉眼其人便近在眼前。 李山廣就是普通的莊稼漢子,生活簡樸,周圍也都是普通人,從不于江湖上的人打交道,何曾見過這等超絕的輕功,只覺得這僧人好厲害,走路給飄的一樣,一下子就飛過來了。 他直接呆住。 僧人在他面前站定,一雙古井無波的眸子望過來,他面上沒有笑容,然而眼神卻是溫溫的,讓人心生親近之感。 僧人合十施禮:“施主好?!?/br> “?。俊崩钌綇V還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中尚未回神,反應過來后急忙回禮:“這位大師好!” 他未曾想到這僧人會向他走來問話,有些疑惑的眼神打量著他。 僧人抬眸望一眼前方曲折的山嶺,問:“請問施主此地可是曲嶺?” “正是,曲嶺一道。” 曲嶺呈望北向南、承東啟西之勢,地勢西高東低層層遞進,分為叁道嶺,剛入曲嶺便是曲嶺一道。 僧人的神情略一松,安心道:“看來貧僧沒有走錯路。” 旋即,他又感激的答謝:“謝過施主?!?/br> 李山廣連忙擺手:“大師不用謝?!?/br> 僧人又道:“往中南走是沿著曲嶺一路南行嗎?” “是的,曲嶺通中南就這一條道,極是好走翻過幾座山就是中南了?!?/br> 僧人又是答謝一番,便辭別而走。 李山廣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喃喃道:“這么有仙氣的大師不知是哪個佛寺,應該抽空去拜拜的?!?/br> 隨后恍然驚醒,神色一變,滿臉懊悔:“糟糕,忘記問大師出自哪間佛寺了?!?/br> 他再去看時,前方那個潔凈的月白色身影已如煙云般消失無蹤。 周遭是起伏山嶺,溪水潺潺流過,溪流之后是用樹木土瓦搭建的村落,稀疏的蔓延至遠處。 僧人走在鄉(xiāng)野小路上,離村落越近,小路上人也漸多,孩童和路過的百姓都好奇的看著走來的僧人。 這山村附近也有一間廟宇,可里面的和尚沒有哪一個如同僧人這般風姿綽然。 山里的人沒有城鎮(zhèn)人那么多規(guī)矩,待人看事含蓄守禮,覺得人好看,就盯著一個勁的猛瞧。 頂著一眾人的灼灼目光,僧人面不改色,神情仍舊淡然清鑒,目無波瀾。 走過村落便是寂靜無人的荒山野嶺,周圍皆是曲折的山嶺,鮮有人煙。 “——??!” 一道驚懼的喊叫聲自遠處傳來,打破了山間的靜謐。 僧人目光一凜,身形向前疾奔,幾個飄落的虛影,踩著草尖如清風般飛掠而過,瞬息間趕到聲音傳來的地方。 眼前是一個小山坡,亂石林立,陡峭難行,半山腰的位置上有一顆橫長的小樹,一個少年單手抓著樹枝就掛在半空中。 他背后還背了個竹筐,身體搖搖欲墜。 “救命??!” 哭腔里夾雜著慌亂急切的呼喊聲。 這顆樹不過是不足一年的小樹,如何都支撐不了少年的體重,他在空中擺動的弧度加劇,樹枝不堪重負斷裂開來,少年驚叫著直直往下掉落。 僧人正巧趕到看見這一幕,他提氣飛到山石上,踩著幾塊凸起的石塊騰飛向空中,手臂一攬接住墜落的少年,卸力后從空中緩緩落下。 少年嚇的面色慘白,此時還緊閉雙眼,緩了幾息后稍稍回神,眼睫輕顫幾下睜開眼,入目便是一雙清湛的眸子。 僧人將他放到地面上,待他站穩(wěn)后才收回手,溫聲問:“施主可還無礙?” 少年抬目望向他,意識到是他救了自己的性命,眼底涌現(xiàn)感激之情。 今日若不是他,他就要命喪荒野了。 隨即,搖了搖頭驚魂未定的說:“沒事沒事,多謝大師搭救。” “施主客氣了。” 僧人看一眼他背上的竹筐,眸子里便浮現(xiàn)不贊同的神情,又道:“施主年齡尚幼,怎么獨自一人來此采藥?今日若不是貧僧及時趕到救下施主,后果怕是兇多吉少?!?/br> 清越的嗓音里有幾許教導的嚴肅。 聞言,少年面色發(fā)苦,像霜打的茄子蔫凄凄的,垂著頭說:“家母重病無錢買藥,我就上山采些藥材來給家母治病,見那山坡上有一株藥草,便想要去采不成想一時失足……” 說著,語氣愈發(fā)的后悔,現(xiàn)在想來方才的驚險他還一陣后怕。 為他的孝心所感,僧人生有動容,目含憐憫道:“貧僧略懂醫(yī)術,若是不棄可讓貧僧為令堂診治?!?/br> 少年眼睛一亮,面帶喜色道:“太好了,謝謝大師。” 倘若是陌生人道這番話,他還會心有疑慮會不會是騙子,但出家人皆是慈悲為懷,救濟眾生,他的話讓人信服,況且他家境貧困,也沒有可值得騙的財物。 少年興沖沖的說:“大師請隨我來,我家就在附近的李杜村?!?/br> 僧人明了,正是方才走過的村子。 兩人快走到家門時,少年才回過神來,他還沒有問過大師怎么稱呼。 少年問:“不知大師的法號為何?” “貧僧法顯?!?/br> 少年低聲念幾遍他的法號老牢記在心,笑的見牙不見眼:“我日后定然會報答法顯大師的恩德。” 法顯只是笑了笑,沒說話。 救他不過是舉手之勞,他無需答謝,何況日后也不會再見了。 法顯來到少年的家里,籬笆圍了一個小院子,叁間茅草房,家徒四壁,一貧如洗。 少年帶他去臥房,土炕上躺著一個中年女子,病容蠟黃,神情憔悴,壓抑在嗓子里的咳嗽一聲比一聲強烈。 聽到響動聲,女子掀起眼皮望過來,干啞的聲音道:“咳咳……林兒回來了?!?/br> 少年快步走上前,給她拍背順氣:“娘,我?guī)Я舜髱熃o你看病?!?/br> 女子這才發(fā)現(xiàn)屋內還站著一位僧人,連忙起身答謝:“多謝大師?!?/br> 法顯見她病體孱弱,連忙阻止她起身,讓其躺下開始診脈,片刻后就有了結果,她患的是普通的傷寒,只是久病未醫(yī)也沒有藥材,病拖的時間長變成了頑疾。 他立刻出門去了附近的鎮(zhèn)子里抓些藥材又買了補品,熬煮好的湯藥讓少年喂給其母喝下。 法顯在少年家住了叁天,將那女子的身體料理好轉后才離開,走時還把身上所剩無幾的盤纏都留下。 他現(xiàn)在是兩袖清風,一窮二白。 法顯嘆道:“只能沿路化緣了。” 走出李杜村,根據(jù)路程計算約摸叁四日左右就能到中南,過了中南就是豫州。 其實從渝州出發(fā)到豫州騎馬只需二十幾日,他足足走了一個多月還未到達。 一路上見到各種災禍他不能坐視不管,這一來二去就耽擱了不少時間,給人看病解難時又將馬匹也給賣了,解那困苦人家的燃眉之急。 剩下的路程全是靠他走過來的,走了月余時間輕功隱隱也有些進步,只是走著去寧州不知何時才能到達。 耽擱的時間越長,人也就越難找,他心知急也無用,不如順其自然有緣自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