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珠高興了，她興致勃勃跟工匠討論要打什么形狀的床，韓霽趁機拐走了海珠，這幾天有冬珠霸占著她，他一直沒找到兩人獨處的機會。

    “我們的婚事你沒有覺得勉強吧？”他一直想問這事，“你不是看在我爹娘的面子上才答應(yīng)這樁婚事的吧？”

    “有區(qū)別嗎？”海珠問。

    “當(dāng)然有，對我不公平?！?/br>
    海珠白他一眼，“得了便宜還賣乖?！?/br>
    “你是喜歡我的吧？”韓霽拉著她躲到一棵樹后，湊近了問。

    海珠仰著頭靠在樹干上，不言不語地看著他。

    韓霽在她的目光里退卻了，他退了一步，自問自答道：“也是，以你的性格，你要是不喜歡我就不會答應(yīng)這樁婚事。三月初六是好日子，初六的早上我送我娘和媒人上門提親，你記得在家等著，別跑了?！?/br>
    這下海珠點頭了，“我明早回去，你送我們回去?！?/br>
    “姐——”冬珠看不到人大喊一聲。

    兩人從樹后走出去。

    ……

    離三月初六還有近二十天，海珠回去后把消息告訴了家里人，隔天就帶著齊老三出海采燕窩，絲毫不受婚事的影響，該做什么還是做什么。

    有半個月沒來燕島了，這趟沒帶老龜過來，海珠也擔(dān)心再遇到虎鯨，老龜要是再入鯨口，不定還有命能活。

    但她一連大半個月都沒看到虎鯨的影子，燕島平平靜靜的，她每日跟著齊老三半上午的時候抵達，爬上崖頂采一個多時辰的燕窩，在正午過后太陽西垂的時候歸家。

    其間韓霽過來送了兩回藥，買在她家隔壁的房子也建好了，兩座小院扒了重蓋，院子里種上了花和樹，桌椅板凳也添置了新的。

    官船經(jīng)商也有眉目了，消息已經(jīng)傳達到各個碼頭各個村落，這些日子漁民打撈的魚獲格外受歡迎，退潮的時候海邊全是人，海鳥都沒有落腳的地。往石屋林立的村落一走，家家戶戶院里院外曬滿了咸魚蝦干蛤蜊干和貝rou，樹枝上搭的都是海菜。

    齊老三跟海珠每天回來的時候都是一路撒網(wǎng)，逮的魚到岸上就被搶空，沒人挑揀是死魚還是活魚。

    第150章 虎鯨告別（推翻重寫，看過的重看）

    三月初五這日清早, 十艘官船從島上揚帆起航，五艘往東去，五艘往碼頭去。官船剛靠岸, 碼頭上擁擠的小商小販爭先恐后遞上路費, 連挑帶扛的上船，各找地方存放商貨。

    打頭的官船上載滿了人和貨先揚帆往西行，碼頭上剩下的行商登上第二艘船，在日頭高升的時刻, 他們歡欣鼓舞地揮別相送的家人, 懷著發(fā)財?shù)哪铑^乘船離開府城。后面三艘空船緊跟其后, 五艘船相繼離開，碼頭上空蕩了許多。

    “走了，回去了, 他們乘官船, 船上還有殺過匪寇的將士，指定出不了事?！崩蠞h這趟送兒子登船出門是不憂心的，他還惦記著家里曬得海帶, 推起木板車離開。

    跟他相識的人一道離開碼頭, 回府城的路上遇到將軍府的馬車，他們推著木板車往路邊走, 馬車駛過撒下串著紅繩的銅板, 他們趕忙放下手里的東西撲過去搶。

    “少將軍大喜，爾等沾沾喜氣?！?/br>
    “少將軍大喜？”拾撿銅板的人抬頭，納悶道：“誰家的姑娘？怎么沒聽到音信？”

    “前些日子我在街上看到將軍府的下人出來采買, 好像是買了不少紅布紅繩?！庇袀€婆子接話。

    “哪家的姑娘？”

    “這我不清楚。”

    一行六輛馬車已經(jīng)走遠, 有好事的人又拐去碼頭，沿路搜尋遺漏的銅板和花生桂圓紅棗, 到了碼頭發(fā)現(xiàn)停泊在海灣里的官船已經(jīng)走了，她打聽道：“你們可知少將軍要娶的姑娘是哪家的？”

    “永寧碼頭的，說是去年還跟船出海剿匪了?！?/br>
    “那個姑娘我知道，我家二小子回來說起過，說她下海潛水很厲害?！?/br>
    “這么說來少將軍夫人是我們廣南的丫頭？”織漁網(wǎng)的老漢聞言大笑，“少將軍好眼光，我們廣南的丫頭可能干了?！?/br>
    消息傳開，眾人議論一二也就放下了，各有各的事要忙活，忙起來了飯都顧不上吃，哪有心思琢磨跟自己無關(guān)的事。

    傍晚時分，官船從滿載而歸的漁船中間穿過直奔永寧碼頭外的海島，船上的車馬上島，只等明日天亮再跟著主人去提親。

    “這是海珠養(yǎng)的龜，它經(jīng)常跟她一起下海，它在島上就表明海珠今天沒出海?！表n霽跟他娘說。

    一旁的守衛(wèi)動了動嘴，等將軍夫人離開了，他才跟韓霽說：“海珠今天出海了，她這段時間每天都出海，早上不等退潮就走，傍晚退潮了才回來。”

    韓霽低頭看潮水，礁石被海水淹了大半，還沒到退潮的時候。他走到船上眺望著夕陽映照的海面，薄薄的云層里隱約可見一彎暗淡的殘月，當(dāng)夕陽完全墜入海平面，彎月染上了燭火的顏色，顏色轉(zhuǎn)濃，遠處的海面蒙上夜色，湛藍清透的海面成了灰蒙蒙的顏色。

    西南邊的海域飄來一艘揚帆的樓船，船頭破開翻涌的潮水，穿著鵝黃色衣衫的姑娘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立在船帆下。

    樓船路過海島，韓霽倚在二樓的船舷上目不轉(zhuǎn)睛盯著船上的人，海珠也沒說話，更沒停留，任由樓船載著海風(fēng)快速劃過。

    目送樓船靠近碼頭，最后收了帆，夜色模糊了人的身影，韓霽收回視線下船，過了今夜，他跟她就有名正言順的關(guān)系了。

    繁多的星子綴在夜幕上，一顆顆閃亮，伴隨著海浪的翻涌聲，星子和彎月隱入云層，廣袤無垠的大海徹底陷入漆黑的夜色里，海水黑如墨，又在清嚦的啾啾鳥鳴聲里變得清透。

    黑夜從海水中抽身，晨曦攀爬上云層，風(fēng)里的水霧染上淡淡的光澤。飛鳥盤旋著離開島上的樹，落在海邊的礁石上梳理羽毛，又在潮水退離海灘的第一時間展翅落在濕軟的沙礫上，追逐海水的游魚海蝦小螃蟹成了它們的腹中食。

    當(dāng)睡夢中的人轉(zhuǎn)醒，海邊出現(xiàn)人的身影，飽腹的鳥雀紛紛離開，綿延的海灘又為勤勞的人們帶來養(yǎng)家糊口的希望。

    出海打漁的男人精神抖擻地撐船離開，如離巢的海鳥奔向無垠的大海，韓霽迎著朝陽牽馬上船，船帆鼓風(fēng)而起，從今天起，他的小家也有了雛形。

    官船從海島駛向碼頭，桅桿上系著的鮮紅色布花引起了碼頭上守衛(wèi)的注意，當(dāng)韓霽牽著身披紅布的白馬走下船，擺攤賣菜賣食的小販紛紛停下手上的活兒看過去。

    媒婆滿面紅光地拎著竹籃下來，大把大把給眾人發(fā)喜錢喜果，“大家都沾沾少將軍的喜氣，他今日有喜，來給喜歡的姑娘提親了?！?/br>
    “哪家的姑娘？”賣蠔烙的阿婆問。

    “是不是海珠？”毛小二覺得除了海珠不會再有旁人。

    “對，是她。”韓霽給出肯定的答復(fù)，“等我迎娶她的那日請眾位喝喜酒。”

    “我猜就是她?！泵《靡?，他拱手道：“給少將軍道喜?！?/br>
    碼頭上頓時響起一片喜慶的話，媒婆和丫鬟把竹籃里的喜錢喜果撒完，趕忙跟上先行的馬車。

    ……

    “我穿這件行嗎？”于來順站在銅鏡前問。

    “今天沒人會看你穿什么，行了行了，趕緊把平生找回來，我們這就走。”秦荊娘簪上最后一根銀釵，她拍了拍衣裳上的褶子，急匆匆鎖上門出村。

    路過碼頭看到已經(jīng)走到街上的馬車，她跟于來順腳尖一轉(zhuǎn)拐進巷子，兩人抱著平生在巷子里跑了起來，急匆匆趕在馬車拐進青石巷之前踏進齊家。

    “來了來了，提親的來了?！庇趤眄樇樱哑缴诺厣?，快步走到水缸邊上對著水理頭發(fā)。

    冬珠背著他翻白眼，暗暗嘀咕他瞎講究，今天誰看他啊。

    “來了來了。”齊老三率先迎出去。

    巷子里聽到音信的人都走了出來，小孩興奮地搶喜錢，又繞著高頭大馬蹦噠，二旺激動地喊他爹給他買馬，“以后我也要騎大馬娶媳婦?！?/br>
    巷子里的人笑了，韓霽也笑了，他在齊家門前下馬。

    “進屋吧?！饼R阿奶對這樁親事再滿意不過了，什么都沒說，先把人迎進門。

    侯夫人從馬車上下來，她對呆若木雞的街坊們展顏一笑，“又見面了，我之前說得都是真的啊，沒騙人?！敝挥猩矸菔羌俚摹?/br>
    人進屋了，馬車上的東西都搬下來，車馬則是牽進韓家新蓋的宅院里。

    “我就說吧，她看著就不像是伺候人的?！奔t珊娘大聲說。

    “哎呦，說來我們也是跟有誥命的夫人同桌吃過飯了?！庇腥朔磻?yīng)過來，嘖嘖其聲道：“以后我走親戚可有的吹了。”

    “我們還吃過將軍府以后的女主人做的飯呢！”紅珊娘大笑，“往后我們這條巷子的房子又要漲價。”

    秦荊娘端出男方家送來的喜餅分給眾人食，她臉上喜氣滿滿，比她自己成親那日都高興。

    “荊娘，你以后享福了?！备蜻^交道的街坊開口。

    秦荊娘擺手，她可沒這想法，她的日子過得去，男人經(jīng)商，孩子又小，不用沾將軍府的光也能過好日子。往后她還照樣過自己的日子，海珠好好過她的日子。

    沈母聽到信急匆匆過來，拐進巷子，她慢下步子，調(diào)整好臉上的表情越過蹲在路上吃餅的眾人走進海珠家。

    “海珠，聽說家里有喜事?。俊彼抗饩珳实乜聪蜃谏鲜椎膵D人，那個夜晚她只瞧了個側(cè)面，但能肯定是同一個人。

    “伯娘進來坐，來吃喜餅?！焙Ｖ槠鹕硐嘤?/br>
    “這是沈虞官的夫人，也是沈遂的母親?！表n霽從中做介紹。

    侯夫人淡淡地打個招呼，并不過多理會。

    她冷淡，但沈母一反常態(tài)的熱情，而且她極有眼色地繞著海珠說話，說她是怎么認識海珠的，海珠又如何對她家有恩。

    “以后海珠要嫁人了，我可是要作為娘家人送嫁的，她有弟弟沒兄長，到時候讓她大哥二哥送她出門?！?/br>
    “說這些為時尚早。”海珠不得不打斷她的話，轉(zhuǎn)而問：“沈遂的婚事如何了？”

    “他啊，你們快喝喜酒了。青曼家離得遠，一干事宜都只能讓媒婆cao辦，等臨近大婚了把人接過來。”

    海珠看了侯夫人一眼，今天她親自過來提親，跟沈母一比，顯得這個婆婆很看重她。

    侯夫人懶得聽她說有的沒的，大好的日子聽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著實煩躁，她點了點桌子，說：“西望，接下來是怎么安排的？天色還早，不到吃飯的時辰，你找個事給我們消磨時間，讓我跟你岳母和岳祖母親近親近?！?/br>
    韓霽率先想到去聽戲，但考慮到會被其他人打擾，他打消了這個念頭。思及昨天傍晚看到海珠從遙遠的海面歸來，嘴里的話脫口而出：“不如我們乘船出海？買些熟食上船，帶上喜餅喜茶，到船上了廚娘再炒幾個小菜，捕撈到的魚蝦現(xiàn)殺現(xiàn)蒸，吃最新鮮的?！?/br>
    “好——”冬珠意動，“我們?nèi)タ纯次医阌芜^的海?！?/br>
    侯夫人也贊同，這著實是個巧點子，她給嬤嬤使眼色，嬤嬤當(dāng)即好言好語地請走了沈夫人。

    三家人一同出行，走在人群中，于來順格外抖擻，走在街上他挺直了背，遇到認識的人時他高高仰起頭，目不斜視，臉上極其有光，他心里嘀咕看誰還敢笑話他給別人養(yǎng)兒子。

    登上官船，海珠去跟舵手說出行的方向，舵手等買菜的人上船了就揚帆離開碼頭。

    “今天也不知道能不能遇到虎鯨，可惜長命沒過來。”風(fēng)平趴在船舷上嘆氣，“伯娘，你怎么沒帶長命過來？”

    “他在家陪他祖父，你要是想他了，明天跟我回去，你在我家住幾天再讓你姐夫送你回來?！?/br>
    新上任的姐夫還不適應(yīng)這個稱呼，被拍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說：“你過去了跟長命住，想回來我就送你回來?！?/br>
    “算了，我還要燒火賣餅?！憋L(fēng)平搖頭。

    一群海鳥飛過，船板上短暫地留下影子，海珠捏碎一塊兒喜餅撒下去，海面下游魚搶食，鳥群被水聲驚動，一只只鳥像箭一樣竄了下去，潔白的羽毛掠水而過，再飛起，爪尖上攥著掙扎的海魚。

    越往深海，海水越是湛藍，途中還遇到撒網(wǎng)的漁船，漁網(wǎng)甩向大海，網(wǎng)眼里拉的水泡在陽光下閃爍著七彩的光。

    與天同闊的海面，湛藍的海水，盤旋的海鳥，黝黑的漁民，隨波搖晃的漁船，天與地在海的盡頭相連，人站在獵獵海風(fēng)里，鳥叫和人聲都變得模糊而悠長。

    船板上擺上吃食，老老小小都沒了客套和寒暄的心思，悠然地坐在船板上，或是倚著船舷扔餅喂鳥，三三兩兩圍坐在一起，繼而發(fā)出響亮的哄笑。

    韓霽摸上海珠的手，他側(cè)著身子擋住旁人的視線，他手上有繭子，她的手也不柔軟，兩只手握在一起卻很是合契，讓人心安。

    “看，虎鯨！”齊老三大聲喊。

    湛藍的海面上露出黑色的背鰭，背鰭劃破海水越來越近，三頭虎鯨相繼躍出海面，頭尾下翹，又如三輪彎月入海，海珠在其中一頭的胸鰭附近看到愈合的傷痕。

    “這就是找我們求救的那頭虎鯨，它的傷已經(jīng)好了?！焙Ｖ樾Σ[瞇地招手，“大家伙，還認識我吧？我還以為你們遠航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