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鯨看到了船頭站的人，它躍出海面靠近船，頓時把樓船比成了個小玩意兒，樓船在它面前不堪一擊。

    海珠被它掀起的海水澆了個正著，她離開船頭靠船舷站著，認(rèn)出是虎鯨她就松了口氣，它們食譜廣，但人rou不在其中。不說原生態(tài)的虎鯨，就是上輩子變異的，它們也不會主動攻擊人。

    遙遠(yuǎn)的深海里突然傳來悠長的聲音，繞著船游走的虎鯨沉入海底，隨即海面噴出一道水柱，海珠看出它有要離開的意思，也準(zhǔn)備升起船帆去搶魔鬼魚。她剛走到船頭，船底被撞了一下，樓船被頂起又落下，海珠沒站穩(wěn)，往前一撲掉進(jìn)海里，迎面就是虎鯨的背，她撲棱著想逃，卻被它速度極快地迎了上來。

    她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落在虎鯨背上，手掌下是厚墩墩的rou，皮摸著黏糊糊的。

    沉在水下游走的虎鯨又噴出一口水，背鰭露在海面上，海珠也露出水面，在它靠近船的時候她借著鯨背一蹬拽住了沉在水里的木梯，連滾帶爬離了水。

    等她濕漉漉地踩在船板上了，水下的虎鯨也離開了，它像魚跳水一樣在海面一彈一彈的，噴著水花一路往深海去。

    剛轉(zhuǎn)醒的魔鬼魚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又飛上了天。

    這方便了海珠，她瞅著魔鬼魚掉落的方位，趕忙升起船帆追過去。她到的時候它還在海面飄著，尾巴已經(jīng)摔折了，撒網(wǎng)拽到船板上才發(fā)現(xiàn)，腹下的口裂開了，應(yīng)該是砸下來的時候被海水撞的，也可能是被鯨鰭戳的。

    天色還早，但海珠已經(jīng)打算返航了，這一通折騰下來她還沒吃午飯，再忍小半個時辰回去了到食肆里先填個肚子，留著肚子等晚上大吃特吃。

    走到半途，天突然陰沉下來，烏云聚攏蓋住了烈日，海上也起風(fēng)了。

    海珠解下發(fā)繩挾在手指上，風(fēng)向也變了，她判斷了方向轉(zhuǎn)動風(fēng)帆，褐色的船帆被風(fēng)撐開，鼓的像個口袋。

    一路上幾番根據(jù)風(fēng)向轉(zhuǎn)動船帆，待碼頭躍入眼簾，海珠先去海上的孤島，她還沒靠近，島上的駐軍就警戒起來。

    “我是韓提督的義女——”不等靠近，海珠先亮明身份，“我從海上打漁回來，少將軍在不在島上？”

    島上的駐兵喊來參將，韓霽不在島上的時候由他代理海上的軍務(wù)，他認(rèn)出了海珠，說：“少將軍此去巡村尚未歸，島上是駐軍重地，就不請小姐上來了?！?/br>
    “噢，我沒打算去島上，就是來喊他去吃飯。”海珠撥動船帆，船繞過島嶼直奔碼頭。

    碼頭上有一艘正要離開的商船，海珠等它調(diào)轉(zhuǎn)船頭正要搖櫓進(jìn)海灣，船上的人突然驚呼出聲：“快看那邊——”

    碼頭上的人也捂嘴驚呼，海珠撐著船櫓循聲往過去，西北邊的深海上空烏云密布，烏壓壓的云層傾倒下來連著海面。

    “是龍吸水！”碼頭上的人大喊。

    海珠走到二樓，站的高看的遠(yuǎn)，她這才模糊看清是海上的水倒灌到天上，烏云和海水相接，綿密的云層打著轉(zhuǎn)從海上吸水。云層越來越厚，被颶風(fēng)攪動著變換形狀，宛如云層里躲著什么。

    “真是龍吸水啊，我都看見龍角了?！倍判∥遴哉Z。

    海珠偏頭，她看得入神，船上什么時候多了個人她都沒發(fā)現(xiàn)。

    “真有龍？”她問。

    “那還有假？你看你看，龍尾巴露出來了?！?/br>
    海珠看過去，她覺得只是風(fēng)作祟。

    “天地相交，這一刻哪有什么天上地下之說?！倍判∥甯袊@道。

    天上的云又變了形狀，垂下來的云被風(fēng)扯開，像神女的披帛迎風(fēng)而動。轉(zhuǎn)瞬，空中的一團(tuán)云被風(fēng)掰開，海珠偏頭問：“你覺不覺得那個形狀像兩瓣屁股，再加上垂下來的那一條，不就是人在拉屎?！?/br>
    杜小五滿腔的贊美之詞瞬間消失不見，他像吃屎了一般盯著海珠。

    “拉得還挺順暢?！彼七泣c(diǎn)評。

    杜小五想說什么，又不知道該說什么，罷了，他走就是。

    海珠哈哈大笑，引得碼頭上的人看過來，她不顧旁人的眼神，望著海天相接的壯觀景色笑的肆意張揚(yáng)。

    龍吸水的場景可不常見，它持續(xù)了多久，人們就看了多久。直到颶風(fēng)離開，海天之間的云和水?dāng)嚅_，大家才散開，各干各的事。

    “海珠，今天回來的挺早啊，收獲不少？”碼頭上清貨的老板過來問，他站在礁石灘往船上看，說：“你這艘樓船造的巧，去過深海嗎？經(jīng)得起風(fēng)浪嗎？”

    等活兒的挑夫走過來，見船上只有海珠一人，他問她要不要雇人挑貨。

    海珠往碼頭上看，冬珠和風(fēng)平?jīng)]來，木板車也不在，她正琢磨著要不要雇挑夫，杜小五過來說：“我給你看著船上的東西，你回去推車過來。”

    “哎，謝小五哥?！焙Ｖ槊Σ坏乐x，跟岸上不甚相熟的老板說：“我去的地方不算是深海，還沒漁民跑的遠(yuǎn)?！?/br>
    說起漁民，她往烏云墜頂?shù)奈鞅狈娇慈?，如果有漁民不巧在那附近，極有可能被颶風(fēng)卷到海里。

    那片海域斜著看離海岸很遠(yuǎn)，實(shí)際就在回安碼頭打漁的范圍。韓霽巡海路過的時候被余風(fēng)掃蕩到，官船偏離了航道，哪怕是及時降下船帆也被拖行了十余里，他站在船上能清晰地看到絲絲縷縷的海水被吸進(jìn)云層。

    “下雨了，少將軍回艙里吧?！倍媸謸P(yáng)起旗幟判斷風(fēng)向，此時風(fēng)向雜亂，不便升帆，“等風(fēng)向平穩(wěn)了我就升帆離開?！?/br>
    “這里距那里有多遠(yuǎn)？”韓霽朝遠(yuǎn)處指了下。

    “看著近，實(shí)際很遠(yuǎn)，要過去可能要小半個時辰，或許更久?！?/br>
    天快黑了，海上風(fēng)浪難料，韓霽也不確定那處有沒有漁民，即使有，等他趕過去恐怕也難活命。

    “罷了，風(fēng)停便折返吧。”他接過屬下遞來的傘回了住艙。

    *

    海上變了天，出海的漁民都收了網(wǎng)在回來的路上，此時的碼頭上烏云散開，隱約還有晚霞橘光。

    海珠從浴桶里把海膽撈起來又都裝網(wǎng)兜里，她跟冬珠抬著長長一兜海膽抬到木板車上，車邊圍了一圈人，都等著看她的魚獲。

    有杜小五在一旁看著，她也不擔(dān)心會有賊手，海珠跟冬珠又走下底倉。

    “大姐，這是什么？”風(fēng)平問。

    “海參?！焙Ｖ榘言⊥袄锏捏π泛秃Ｂ輷破饋淼雇袄?，剩下的海膽又裝了一桶，另外還有養(yǎng)在水桶里的小黃魚，炮彈魚已經(jīng)死了，齊刷刷地浮在水面上。

    姐弟三個忙活了一趟又一趟，圍觀的看客都想擼起袖子去船上幫忙。

    “那個，海珠啊，這些海參你留著也沒用，不如賣給我？”杜小五走上船小聲問。

    海珠控制著自己的眼神不往下瞟，說：“賣你一半?！?/br>
    “行，你先提回去，晚上我下值了去你家買?！倍判∥逍÷暥?，然后快步下船去幫她看東西。

    最后只剩一只魔鬼魚了，海珠試著扛起它，太滑又太重，只好喊冬珠和風(fēng)平來幫忙，姐弟三個像扯布一樣抬著比浴桶還大的魔鬼魚走上船板。

    如預(yù)想的那般，海珠剛露面，碼頭上就響起了驚呼聲，緊接著是紛亂的腳步聲，有人問她是怎么逮到的，有人問賣不賣，有人直接出價要買下。

    “不賣不賣，我已經(jīng)預(yù)訂了?！崩钫乒窦拥臐M面漲紅，他扯著嗓子嚷嚷，奮力擠進(jìn)人群里，走到木板車旁邊拽住車椽子，連著哎呦幾聲，說：“大侄女走前面，叔給你拉車。”

    魔鬼魚就搭在網(wǎng)兜上，肥厚的胸鰭垂在車轅上，街上的行人皆被吸引了目光，閑漢直接跟著車走，待看到長牙的彩色魚，他驚訝道：“這是什么魚？”

    “額……”海珠不好說是炮彈魚，撓著腦殼說：“大牙魚吧？牙很大。”

    后趕來的食肆掌柜站在路邊看著，跟李掌柜是對家的孫掌柜見不得他紅光滿面的樣子，高喊道：“海珠，拉車的那人出什么價？我在他給的價錢上再高十文錢，你把魚蝦蟹賣給我?！?/br>
    第68章 rou煲湯皮油炸

    李掌柜驚都沒驚, 他私下許的條件可不是十文八文能買到的。

    海珠搭腔說：“我早上的時候已經(jīng)答應(yīng)李掌柜了，不能為了銀錢背信?！?/br>
    “海珠這話說的對，我們做生意再怎么有矛盾, 也不該拿錢為難人。”另有食肆的掌柜出聲應(yīng)和, 他煩死了這些在價錢上競爭的人，好端端的價錢被這些隨意的玩意兒砸亂，弄得旁人進(jìn)貨都要多費(fèi)一番口舌。甚至出海打漁的漁民也為了捕獲高價魚蟹冒險，前往深海甚至下海撒網(wǎng), 一個不慎就丟了命。

    木板車停在九貝食肆外面, 這會兒還不到飯點(diǎn), 附近的食肆和酒家湊過來看熱鬧。待魔鬼魚抬下車，他們跟呲著一口黃牙的魚對上眼，那肥厚的嘴唇子和凸出的眼珠子讓人惡寒的起雞皮疙瘩。

    海珠分了李掌柜一桶海膽, 他說想拿海參和豬肚一起煲湯, 她分給他十只，小黃魚只有五條，一鍋就能蒸了, 她沒賣給他, 蟹和蝦讓他挑了一半走。

    “魔鬼魚給我分一半？一斤rou三百文，其實(shí)我建議你把一整條都賣給我, 你現(xiàn)在客人少, 賣不上價?！崩钫乒衩夹恼f話，就憑海珠沒為孫老二的話動搖，他也不能忽悠她。

    海珠拒絕了, 她在碼頭和街上耗了這么久不就是為了鬧出動靜搞出個噱頭, 她就是走少而精的路線，打出招牌了就不怕沒客人。

    “分你一半, 剩下的一半我?guī)Щ厝?，賣不完就自己吃?！焙Ｖ樽屝《玫秮恚缓竽贸雠趶楐~問：“這大牙魚你買不買？這種魚應(yīng)該不常見，都是生活在海底的?！?/br>
    的確不常見，李掌柜世代都住在海邊，他也活四十多年了，從沒見過長這么惡心的魚，身上的顏色好看也不行，一看見那口黃牙就犯惡心，還有那肥厚的嘴唇子，跟人的沒兩樣。

    “不了，我勸你也別吃這種魚，長成這個樣恐怕有毒。”李掌柜后退了兩步，看小二拿刀來了，他親自動手把魔鬼魚分割成兩半，說：“也到它們發(fā)情的季節(jié)了，每年也就在春天的時候能撒網(wǎng)逮住它們，今年不知道是不是換了洄游的地方，開年了少有漁民能逮到?！?/br>
    “漁網(wǎng)兜怎么還有半邊魔鬼魚？”車邊的人問，“啃的豁豁拉拉的，這牙印……”說話的人朝趴著的海龜看一眼，“莫不是給海龜吃的？”

    “對，那個別動，那是老龜?shù)目诩Z?！焙Ｖ楹啊?/br>
    李掌柜在忙著稱重，囫圇看一眼，說：“那只看樣子是才出生的，個頭不大。”

    而秤勾上掛的這個，半邊就有四十七斤重，這還不算大，他見過最大的一只快兩百斤了。

    “給，一共二十一兩銀，魔鬼魚是十四兩又一百文，剩下的是蝦蟹、蚌rou、海膽和海參的銀子?！?/br>
    海珠收下銀子，聞到后廚飄出來的香味，說：“我晌午沒吃飯，李叔你讓廚下給我煮一碗粉?！?/br>
    “該早說的?！崩钫乒穹愿琅芡热髟?，“鹵的豬肚切一半鋪粉上?！?/br>
    海珠則是出去問其他的食肆掌柜有沒有見過大牙魚的，眾人皆搖頭，長得這么丑的東西見過了肯定有印象。

    “李掌柜說可能有毒，有沒有人想研究研究的？有興趣的拿一條走?！焙Ｖ檎f。

    剛走出來的李掌柜第一個伸手，見海珠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說：“我想證明我的猜測?！?/br>
    又有兩個人也各拿一條，其他人只看著不動手，按海珠說的這種魚生活在海底，幾乎沒有被漁網(wǎng)撒起來的可能，就是琢磨出吃法也沒法端上餐桌，費(fèi)那心思做什么。

    “出海的漁民回來了。”街尾有人吆喝一聲，連李掌柜在內(nèi)的開食肆的人立馬邁開腿往碼頭去。

    “齊姑娘，粉來了?！毙《伴T外的人，“小的讓廚子用豬肚湯煮的粉，湯底濃稠，香的很，你快來吃?！?/br>
    海珠沖他道謝，端著碗出來吃。等她吸溜完一碗粉，從碼頭過來的人說出海的漁民回來的時候碰到了鯨魚群，還會吹小調(diào)呢。

    “姐，是不是真的？”冬珠問。

    海珠點(diǎn)頭，她推著車往回走，說：“我也碰到了，那只魔鬼魚就是它送給我的?！毕嘤鼍褪蔷壏?，它玩盡興了把玩具留給她，可不就是白送的。

    進(jìn)了巷子，坐在門外擇菜的人笑著說：“海珠回來了啊，今天收獲如何？”

    “收獲不錯，白撿了只魔鬼魚，晚上過來吃啊?！迸滤齻兿淤F，又說海膽也多，“還有海膽蒸蛋，海膽的個頭老大了。”

    “好，你先回去忙?！?/br>
    齊阿奶在屋里把洗澡水都燒開了，見人進(jìn)來她嘮叨道：“怎么就去了這么長時間？水都燒開好幾滾了。”

    “賣了貨，吃了飯，耽誤的時間就長了?！焙Ｖ榘雁y子遞給冬珠，說：“拿進(jìn)去放著，我先洗頭洗澡。”

    車上的東西自然由齊阿奶收撿，她隔著門問：“這跟蝙蝠一樣的也是魚？怎么就切了？今天晚上做？”

    “嗯，那個我來弄。”

    今天的幾個菜都簡單，蝦蟹和小黃魚清洗干凈上鍋蒸熟就行了，海珠主要想嘗試魔鬼魚的做法，這在食方上是沒有寫的。

    魔鬼魚只有骨頭沒有刺，魚rou細(xì)嫩，切開后rou色看著像上等火腿rou，海珠拿起來聞了下，腥味有點(diǎn)重。

    她先讓冬珠把火爐子燒起來，切去魔鬼魚的魚皮后丟魚rou進(jìn)去煲湯，舀一勺甜酒一起燉，秋油添半勺。

    至于韌性十足的魚皮，她仿照炸豬皮那樣打算油炸。魚皮先用蔥姜水和鹽腌入味，隨后裹上面糊滑進(jìn)油鍋里，油鍋溫度低，面糊先定型，進(jìn)而變色，趁魚皮還沒卷起來，海珠連忙用筷子撈起來。

    風(fēng)平抬頭看一眼，往灶里多加兩根柴，油溫上來了復(fù)炸，魚皮在油鍋里滾了一圈就撈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