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厲害。”燕羽說。

    黎里吃著烤香菇，音量低了點(diǎn)：“怎么又?說到我身上？”

    燕羽放下勺子，看她：“我說過，你樂感、節(jié)奏、表現(xiàn)力都很好。只是正規(guī)、系統(tǒng)又?刻苦的?訓(xùn)練不夠。如果遇到好的?老師，興趣或動(dòng)力再濃一些，會(huì)脫胎換骨?！?/br>
    黎里咽下嘴里的?香菇，沒說話，仰頭?把?最后一點(diǎn)雪碧灌進(jìn)?去，回頭?：“老板娘，再來一罐雪碧?！?/br>
    燕羽點(diǎn)到為止，沒多?講。

    他吃完一碗魚湯了，說：“我去下洗手間?！?/br>
    “嗯。”

    接下來幾串燒烤，黎里食之無味。

    剛才他說起帝藝，她表面無謂，心底卻起了漣漪。

    說實(shí)話，要說完全不想去爭更好的?，不可能。今晚，她頭?一次真真切切體驗(yàn)到了音樂的?快樂。酣暢又?痛快，她很久沒有這么快樂了。原來，她也是可以優(yōu)秀而飛揚(yáng)的?。

    太燃了，太爽了。今夜的?舞臺(tái)像是把?隱藏在她心底最深處的?殘留的?一絲炙熱給點(diǎn)燃；像是攀爬到了她從?未去過的?、所有人?都說不屬于她的?、而她也絕不可能到達(dá)的?高處，看到了她“這種?人?”從?未見過的?、在那?些人?眼里也不配見到的?風(fēng)景。

    她甚至疑慮，這些年，她因被老師打壓而痛苦迷茫失去方向、漸漸忘掉樂趣、盲目苦苦掙扎甚至差點(diǎn)自暴自棄，值得嗎？

    她掀開又?一罐雪碧，喝了一大口。

    燕羽回來坐下，她眼都沒抬，問：“多?少錢？”

    燕羽沒答，黎里瞟他一眼。

    燕羽說：“八十。老板抹了零?！?/br>
    黎里說：“你再喝碗湯?！?/br>
    燕羽剛舀好湯，黎里說：“我過會(huì)兒轉(zhuǎn)你四?十?！?/br>
    燕羽起先沒說話，夾起一片萵筍了，說：“我請你吧?！?/br>
    “為什么？”

    “你幫我了?！?/br>
    “幫你什么了？”

    “我缺一個(gè)架子鼓手?！?/br>
    “你，燕羽，缺架子鼓手？”

    “嗯。缺?！?/br>
    “缺小提琴手嗎？”

    “??？”

    “你怎么不請崔讓吃飯？”

    燕羽張了張口：“……”

    有人?騎著自行車從?巷子經(jīng)過，車胎碾出一串干燥而清脆的?碎響。

    “行了?？斐园桑艺f話，一片萵筍夾到現(xiàn)在都涼了?！崩枥锩蛑┍坦蘅冢ゎ^?看店里頭?別處，嘴角忍笑。

    燕羽低頭?吃魚，耳朵微紅。

    黎里瞧著，有點(diǎn)心癢，也不知怎的?，忽就?伸手碰了他耳朵邊邊一下。

    男孩耳朵guntang，女孩手指冰涼。

    燕羽刺激地一縮，抬頭?，有那?么點(diǎn)意外，但并不慌亂，更無排斥；甚至都沒問她干嘛。

    黎里聳肩，搖搖手里的?雪碧罐，說：“假雪碧，有酒精?！?/br>
    她的?臉因晚上演出而化的?妝還在，美得不可方物；唇勾一抹淡笑，看上去自在隨性又?無牽無絆。

    燕羽明白了，說：“決定報(bào)了？”

    黎里剛要說決定了，眼珠一轉(zhuǎn)，卻不答反問：“燕羽，你是不是想讓我報(bào)帝藝？”

    燕羽低頭?吃魚，沒講話了。

    黎里：“呵?！?/br>
    他只好說：“我覺得你適合?！?/br>
    黎里道：“你不說？那?我……”

    “想?！彼f。

    黎里沒忍住笑意，問：“為什么？”

    燕羽不講話。

    “好吧。”黎里放過他了，說，“那?里很好嗎？”

    “好?！毖嘤鹫f，“比奚市好?！?/br>
    “行。那?就?一起去帝洲看看?！?/br>
    第41章 chapter 41

    黎里吃完烤玉米, 又喝掉半罐雪碧，見剩下幾串rou有點(diǎn)涼，剛想叫老板熱一下, 一道身影落到?她側(cè)邊、燕羽對(duì)面的凳子?上。

    鄰桌的男生后背被擠到, 回頭要發(fā)作；見了來人, 乖乖轉(zhuǎn)回身，往前拖了下凳子?。

    程宇帆指尖夾著根煙，單只手肘撐在桌上，頗有興味地瞧黎里：“今天什么日子?啊，搞這么漂亮？”

    他身后一群弟兄烏泱泱進(jìn)?了店，涌去剛翻臺(tái)的兩張桌子?旁，拉椅子?，拼桌子?，搞得乒乓響。高曉飛也在里頭。

    黎里淡看他一眼。藝校職高離得近, 其實(shí)以前兩人遠(yuǎn)遠(yuǎn)打過幾回照面，知道有這么個(gè)人, 但沒交集。直到?上次因?yàn)?朱靜瑤，她給了他一個(gè)白眼。

    “自?我介紹下, 程宇帆?！彼麄€(gè)人斜斜垮垮靠在桌邊, 還假有禮貌地偏頭朝一旁吐出口煙了，說, “想跟你交個(gè)朋友, 加個(gè)微信，方便吧？”

    他掏出手機(jī), 還沒劃開。黎里說：“不方便?！?/br>
    “怎么不方便？”程宇帆納悶了, 手夾著煙，點(diǎn)開二維碼遞到?黎里跟前, “我教你，你手機(jī)拿出來，微信點(diǎn)開，掃碼，添加。方便得很。又不少塊rou?！?/br>
    黎里沉出一口氣，說：“你們?這對(duì)奇葩。你女朋友來了你又來，煩不煩？”

    程宇帆耐心糾正：“前女友?！?/br>
    黎里說：“別啊，你倆天造地設(shè)一對(duì)，千萬別分。一對(duì)狗皮膏藥，我招你們?惹你們?了？”

    程宇帆眉一挑，雙手合十地道歉，說：“我知道她找過你麻煩，抱歉哈。她是挺不講道理的，也沒素質(zhì)，不像我?！?/br>
    黎里手往他朋友那方向指：“你有素質(zhì)，請?！?/br>
    “微信，給了我立馬走??！?/br>
    “你要我就該給你？”

    程宇帆居然一笑，想了想，很本?分地說：“不該?！?/br>
    “……”黎里覺得他這人簡直有病，說，“那你干嘛？”

    “軟磨硬泡啊?！彼绨蚵柭?，“怎么，我還沒這權(quán)利了？”

    店里有人朝這頭窺探，被程宇帆眼風(fēng)掃了回去。

    黎里無?語，不跟他費(fèi)嘴皮子?了。他倒輕松，指頭勾一下骨碟，往里頭點(diǎn)了點(diǎn)煙灰，下巴朝燕羽指了指，問：“哎，這你養(yǎng)的魚?。俊?/br>
    “同學(xué)?！崩枥镎f，“跟你有關(guān)系？”

    燕羽看了她一眼。

    “他有你微信嗎？”程宇帆說，“沒有就算了。但如?果他有那我也要。”

    黎里覺得這人腦子?不正常，或許她也不正常，竟跟他有來有回聊上半天。

    “塘子?里多?條魚不好嗎，里姐？”

    黎里說：“你有病吧？”

    程宇帆：“巷子?里看你一眼，得了相思病?！?/br>
    黎里：“……”

    “是你沒想明白?！背逃罘种鈸巫?，人往她跟前靠近，壓低聲，“你說你跟你的魚，吃著燒烤約著會(huì)，多?好啊；也不愿意我硬跟你們?拼一桌，跨年夜的攪你雅興，是吧？”

    黎里沒講話了，冷冷與他對(duì)視數(shù)秒。要就她自?己，絕不會(huì)給；可燕羽在，她不想牽扯到?他。

    她開始拿手機(jī)。還沒解鎖，手被按住。燕羽握住她手腕，說：“你不想加，就不加。”

    程宇帆眼睛瞇起，看向燕羽；燕羽亦看著他，神色寡淡，唇角卻很輕微地?fù)P了揚(yáng)。

    程宇帆將?手里的煙蒂摁進(jìn)?骨碟，站起身。他個(gè)頭與燕羽相當(dāng)，身形卻壯一大圈，他下巴往店外的深巷里指了指，說：“去那頭聊聊？”

    燕羽松開黎里的手，往外走?。

    黎里一愣，也起了身：“燕羽。”

    燕羽回頭看她。那時(shí)，他站在室內(nèi)和黑夜的交界處，面頰白皙，嘴唇鮮紅。他的眼睛很黑很靜，像深冬無?風(fēng)的寒夜。

    不知為?何，她胸口像突然被什?么黑色的不見光的東西捅了一下。

    她還沒開口，燕羽竟很散淡地笑了下，說：“沒事。等著?！?/br>
    他走?下臺(tái)階，進(jìn)?入黑暗。

    黎里走?到?店口，高曉飛和一個(gè)眉上有疤的男的也出來了。黎里沒給高曉飛好臉色，往巷子?深處望。那邊店都關(guān)門了，只有一截一截昏黃的路燈，襯得黑夜更黑。

    程宇帆走?到?兩個(gè)路燈中?間的最暗處，停下點(diǎn)了支煙。燕羽也停下腳步。

    程宇帆遞給他一支煙，燕羽搖頭：“不抽煙?！?/br>
    程宇帆吸一大口，又呼出來了，回頭看不遠(yuǎn)處燒烤店門口的黎里，說：“你倆什?么關(guān)系？”

    燕羽隔了兩秒，說：“同學(xué)。”

    程宇帆笑了一下，說：“你喜歡她？”

    燕羽沒答。

    程宇帆挑了眉：“既然你沒追，那我追，你憑什?么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