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 第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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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那長手指,不學(xué)彈撥樂可惜了。 心想著,黎里這一把開局就走錯方向,死了。 窗外,幾個女生推搡嬉鬧著,猛一下發(fā)出高頻的尖叫,引得教室里的人投去目光。 燕羽頭也不抬,任她們的影子在他頭頂晃來晃去。 黎里身后正趴著睡覺的羅東被吵醒,煩道:“吵死了,動物園看猴兒呢!” 被他罵的那只“白猴兒”無動于衷。 謝菡跟黎里使了個眼色。 黎里再次進入游戲,這一把認真開打。 有風(fēng)從窗外吹進來。 秋風(fēng)涼了,但燕羽格外喜歡開窗。他在的時候,那扇窗基本都是開的。 羅東喉嚨里像卡了異物,咳一聲,躁道:“又把老子給吹醒了。你他媽這么喜歡開窗戶,怎么不搬個椅子在走廊上坐著?!” 周圍正常講話的聲音落了一落。 燕羽依舊在玩他的消消樂,沒聽見似的。 羅東安靜了,在醞釀著什么。 前排的幾個同學(xué)回了頭,謹慎地看向他倆。 謝菡緊急推黎里手臂,但黎里游戲里正打得火熱,被推得晃了晃都不抬頭。 羅東起身,椅子往后滑出刺耳的聲響。 他一臉烏云地走到燕羽桌邊,一手撐著他桌子,一手去夠窗戶把手。燕羽神色若無,玩著手機,只身子稍稍朝里斜了一斜,避免羅東的衣服沾到他。 “砰!”一聲,窗戶關(guān)上了。 走廊上,外班學(xué)生們?nèi)琦g鶉般注視完這一幕,尷尬地溜走。 班上同學(xué)了解這是羅東對新來的同學(xué)立威,誰也不出頭。 但…… 黎里緊盯屏幕,手指飛快施展著招式,說:“這么怕冷,你體虛?” 后排幾個男生一陣“哇哦”鬼叫。 羅東哪甘示弱:“老子虛不虛,你還不清楚?” “哇啊!”男生們的怪叫變得放肆,愈發(fā)不懷好意。 黎里手指忙不過來,在游戲里大殺四方:“我就是清楚,才說你虛啊。這么點兒風(fēng)都禁不住,回家多補補?!?/br> 男生們拍桌子起哄: “東子,里姐說你虛哦,讓你補補~~~” “要大補了你!” 羅東瞇眼看著黎里玩游戲的側(cè)臉,砸了下舌,沒接上話,只推搡身邊幾個朋友:“滾滾滾。老子給你補……” 小風(fēng)波過去了。 向小陽探頭,戳戳燕羽的后背:“誒,燕羽?!?/br> 燕羽回頭。 “還不知道你學(xué)什么的?!毕蛐£栒f,“黎里猜你是彈撥樂。” 正打游戲的黎里:“……” 死了。 她目光殺向向小陽:你話這么多! 燕羽正要說什么,上課鈴響,老畢進教室了。向小陽趕緊坐正。燕羽也回頭坐好,轉(zhuǎn)身時,很輕的一瞥從黎里身上掃過。 上午最后一節(jié)文化課后,燕羽又走了,下午沒再出現(xiàn)。 …… 今年他們省的藝術(shù)統(tǒng)考在十二月初,時間緊張。黎里暑假沒集訓(xùn),這段時間的專業(yè)課格外認真。 晚飯后,她打算去藝術(shù)樓練習(xí),路上想起新買的譜夾落在綜合教學(xué)樓抽屜里,便獨自去拿。 藝校每天上午三節(jié)文化課,其余時間全被技能理論課、專業(yè)課和自習(xí)課占據(jù)。所以到下午,整棟綜合教學(xué)樓都是空的。 黎里沿著空蕩的樓梯往上走。 傍晚,樓道里光線昏暗,徒生寂寥之感。這時候,東方的天空是紫灰色,幽暗沉沉,像鋪天蓋地落寞的荒野。 黎里一直不太喜歡傍晚,不像白天那樣開闊;也不像黑夜那樣沉淪。反倒有種隱秘的窺見一切生機緩慢逝去湮沒的失落。 尤其在此刻,整棟樓很安靜,一個人也沒有。 她背著書包,從昏暗的樓道里出來,繞上走廊,有些倦沉地朝教室里望了一眼。 就那一眼——西邊的天空鋪滿濃墨重彩的晚霞,粉紫,流金,明黃,桃紅,靛藍,銀紫……金光流轉(zhuǎn),色彩交融,像泡進溪水里的巨幅油畫,又像打碎了的玻璃萬花筒;而白衣少年削薄的身影像工筆畫刻一般映在那美得令人窒息的畫境之中。 燕羽正把椅子拿起來,倒放在桌上,姹紫嫣紅的霞光勾勒著他料峭的側(cè)影。 他立在那兒,也朝西邊望去,似乎被窗外的景色吸引。 教室里只開了一條日光燈帶,柔和而不奪目,襯得西邊的窗棱如畫框,抵映著一副巨彩油彩。 黎里走過一扇又一扇的窗;教室里的少年有所察覺,停了觀賞,繼續(xù)手上的工作。 黎里進了教室。 燕羽見她走來,側(cè)身站進桌子間避讓。 黎里經(jīng)過他身旁,到自己位置坐下,從抽屜里拿出新買的譜夾。云彩投射進來,包裝塑料袋上流光溢彩。 黎里拆掉透明袋,鼓譜從舊夾子里拆出來,夾進新譜夾。燕羽已從后邊繞過來,搬謝菡的椅子。他的側(cè)影投在她手中的曲譜上,“發(fā)絲” 在五線譜上跳動,只一瞬,他走到前邊去了。 黎里起身把舊夾子扔進后門的垃圾桶,回到座位上,手指在曲譜紙上點了兩下,人一時沒走。 窗外,霞光絢爛地流轉(zhuǎn)。盛大的虹彩撲面而來,壯麗而深沉地盈滿教室。 室內(nèi)很安靜,只有他的腳步聲,和輕微的桌椅碰撞聲;以及她翻動紙張的唰響。 燕羽搬完第三組了,開始搬四組。 隔著一整個教室四腳朝天的椅子,黎里忽抬頭,說:“是彈撥樂吧?” 教室太空,她的聲音稍稍回蕩。 燕羽脊背彎成一張弓,起身將椅子放桌上了,微微點了下頭。 黎里細眉輕抬,接著看曲譜。 燕羽走走停停地又搬兩把椅子了,開口:“那……你呢?” 黎里抬眸:“你猜。” 他又彎腰下去了,垂下的額發(fā)半遮了眼:“打擊樂?!?/br> 黎里輕愣:“你怎么知道?” 燕羽把椅子倒放好,回頭朝她手中的方向,微抬了抬下巴:“鼓譜?!?/br> 黎里:“……” 他剛看見了? 黎里:“你怎么現(xiàn)在還在?” 燕羽:“該我值日?!?/br> 黎里微訝:“你整個下午都在教室?” “沒有。剛來?!?/br> 黎里匪夷所思:“專門來值日?” “嗯?!?/br> 椅子搬好了,他去后門拿掃帚。 少年白色的衣角從她身邊掠過,黎里說:“值日不該是四個人嗎?” 燕羽沒說話。 黎里推測,他應(yīng)該是和班上那些老油條男生們一組,而他們都推給他了。 她不太贊同:“你不該這么讓著他們?!?/br>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毖嘤鹫Z氣寡淡,彎腰開始掃地,額前的碎發(fā)暈在黃昏的光線里,看著有些孤寂,卻又莫名靜寧。 黎里沒說話了。 西邊,斑斕的晚霞開始融化成深淺不一的橙與紅,明明暗暗的紫色勾勒著云邊。 燕羽快掃到這邊來時,黎里闔上譜夾,提起書包,將自己的椅子倒扣在書桌上,離開了教室。 第5章 chapter 5 舊城區(qū)。 位于秋槐坊和秋楊坊之間的琉璃街是一條老舊的商鋪街。江州市這幾年忙著發(fā)展南邊的新城區(qū)??勘钡呐f城跟廢棄的鋼廠船廠一道,扔在江邊,無人問津。 而琉璃街竟像與世隔絕一般,自黎里有記憶以來就無甚變化。 因常年有拉河沙的大貨車駛過,水泥路面早被壓得破爛不堪,像被什么龐然大物從空中錘了好幾拳。 人行道上六邊形的透水磚連花色都湊不齊整,踩哪兒哪兒噴泥;時不時憑空冒出一段沒來路也無歸途的盲道。 摩托車、小貨車、小三輪大軍則隨意停擠在行道上,掩埋掉本就是擺設(shè)的垃圾桶。起風(fēng)的時候,破塑料袋、廢紙屑滿地翻滾。 地面灰敗,空中卻是五顏六色。白的、藍的、黃的、紅色、綠的,各種高飽和度、形態(tài)各異的招牌懸掛在灰舊的矮房矮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