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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尚公主后 第70節(jié)

    他此言一出,眾臣齊齊變色。

    趙琦臉色發(fā)黑,厲聲道:“顧相此言究竟是何意?”

    “阿暖乃是季家后人,臣不過代為將她置于府中將養(yǎng),她一來并非臣之女,二來乃是罪人之后,故而不該、也無顏被冊立而后?!?/br>
    倘若他的理由是其他,趙琦還能視而不見、置之不理,但“季家”二字一出口,饒是趙琦都頓時臉色慘白,忍不住踉蹌兩步。

    第60章 悲慟

    “這不是真的?!彼嚾惶а? 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的震驚、深切入骨的悲戚,又在下一瞬被灼熱的烈火覆蓋,化作滿腔怒意。

    “顧鴻生,你可知欺君之罪, 萬死也難辭其咎?”

    表面上聲色俱厲掩蓋不了內(nèi)心深處的色厲內(nèi)荏, 垂在桌案之下的手緊緊握成拳, 無言訴說著心底的難以置信。

    顧鴻生依舊跪于地上, 靜靜陳述?!爱?dāng)年季家參與六王謀反,承蒙先帝開恩,赦免季家死罪,只是沒收季家全部家財,男子為奴仆, 女子充入教坊,子孫后代更是永不得為官為妃。”

    他俯身再次叩首,“老臣憐惜阿暖尚在襁褓之中,年幼不知事,卻要承受此等無妄之災(zāi)····,便隱瞞她身份, 將其帶回家中撫養(yǎng)。只因她罪人之身,不敢以讓她以小姐身份成長, 只當(dāng)為老臣之女雪茵尋一個玩伴?!?/br>
    “陛下倘若不信,老臣這里有當(dāng)年贖出阿暖的賬本為證?!彼f著,掏出一本舊爛的賬本, 雙手呈上,“倘若陛下還是不信,大可傳召當(dāng)年傾月教坊的坊主,此人正在殿外等候?!?/br>
    于公公小步上前, 將顧鴻生手中的賬本接過,而后雙手呈到趙琦面前。

    趙琦失盡血色的薄唇輕輕顫抖著,望著面前的賬本,卻怎么都抬不起手翻看。

    “老臣贖出阿暖的記錄在第九頁,于公公可為陛下翻開,以供陛下查看?!币黄o默之中,顧鴻生的聲音再次響起。

    于公公瞧了一眼面色慘白的小皇帝,便要打開手中賬本。

    “別翻!”誰知先前一直沉默的趙琦一把按住他胳膊。

    顧鴻生跪于地上,直視于他,“陛下不看,又怎知老臣說的是真是假?”

    趙琦張了張嘴,卻完全不知自己能說什么。顧鴻生還跪在地上,眾大臣都望著他,他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憊感。

    “此事朕已知曉,立后之事容后再議,諸位愛卿還請先行離去?!卑肷沃?,他終究還是選擇了逃避。

    顧鴻生撣了撣衣袍上沾染到的灰塵,隨著其余眾臣魚貫而出。

    待到出了政和殿,方鏡辭走到他身邊,“顧相這般揭露阿暖的身世,真的好么?”

    顧鴻生抬眼望著政和宮前殿之外碧藍(lán)如洗的天空,輕嘆一聲,“為官者到了我這個位置,也該知天命,享清福了?!?/br>
    說罷,慢悠悠走下臺階。

    政和殿中,褪去帝王身份,趙琦不過一個十來歲的少年,本該朝氣蓬勃、意氣風(fēng)發(fā),卻承受太多。

    他疾步走下臺階,一把抓住安國公主衣袖,“皇姐,朕要見阿暖,朕要見她一面!”

    瞧著他滿面凄楚神傷,饒是心堅如鐵,此刻也能生出幾分不忍。安國公主微微錯開他目光,“見了她,你想說什么?”

    他像是拼死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漆黑的眼眸之中還有著最后一絲亮光?!半抟獑査烤故遣皇撬约翰辉溉雽m?”

    顧鴻生所言,人證物證具在,他無法不信。只是心中疑慮猶存。

    明明阿暖的身世什么時候都可以揭露,為何顧鴻生偏偏選在今日?他不是為了保護(hù)阿暖么,就這樣將阿暖的身世揭露出來,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耳畔,安國公主的聲音再次響起,“倘若她親口告訴你,是她自己不愿入宮,你又要如何?”

    趙琦渾身狠狠一震。

    安國公主望著他微微瞪大眼睛的驚愕模樣,知道他大概是從未想過,阿暖會不愿意入宮。

    仿佛過了許久,趙琦才搖了搖頭,“朕不知道,朕沒有想過……”

    一直以來,他都無比堅定,阿暖同自己一樣,想要時時刻刻陪在彼此身邊,卻忘了,這只是他以為。

    他從未問過阿暖,是否愿意為了他入宮。

    瞧著原本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天子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安國公主終究心軟,嘆息一聲,“明日,我會將阿暖請到府中。屆時陛下有什么想問的,便親口問一問她。”

    收到安國公主府的請?zhí)?,阿暖垂眼瞧著,一時未曾出聲。

    倒是顧雪茵淡淡瞥了一眼,“大概是陛下的說客。”

    小皇帝雖然對安國公主諸多防備,但某章 時候,最信任的卻也是她。

    尤其是知曉阿暖素來崇敬安國公主的前提下,會找安國公主充當(dāng)說客,想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阿暖輕抬眉眼,笑容一如往昔,沒有半分陰霾,“就算安國公主當(dāng)說客,又能說章 什么呢?我是季家后人的身份屬實,無可更改,就算是安國公主,想來也是無能為力?!?/br>
    “安國公主此時沒有辦法,不代表之后也沒有辦法。”顧雪茵的眸色淺淡,臉上不喜不怒,“你不是知曉么?只要季家人能在戰(zhàn)場上立下大功,有皇帝恩賜,季家擺脫罪人身份,也并非難事?!?/br>
    阿暖露出失望神色,“可是季家人也不能從軍……”

    “但扭轉(zhuǎn)戰(zhàn)局之人,并非一定是軍中之人?!?/br>
    阿暖眼眸頓時一亮,“那雪茵jiejie你是不是可以……”剩余的話在顧雪茵淡色眼眸的注視下,漸漸幾不可聞。

    “只是戰(zhàn)場之上瞬息萬變,一個弄不好,恐有性命之憂?!鳖櫻┮鹜?,“你切莫打這種主意?!?/br>
    阿暖點頭,“我知道,要惜命。”

    顧雪茵瞧了她一眼,“那么你是去,還是不去?”

    阿暖拿著請?zhí)瘟藘上拢俺脵C把話說清楚,為何不去?”

    顧雪茵又看了她一眼,“阿暖,既然不想笑,便不要笑?!鳖D了頓她又誠懇道:“太丑?!?/br>
    “……”阿暖摸了摸自己的臉,自言自語,“有那么丑嗎?”

    饒是先前便已猜到,安國公主會為了小皇帝充當(dāng)說客,但乍一看見趙琦出現(xiàn)在公主府上,阿暖還是被唬了一跳。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福身行禮。

    只是禮還未成,便被趙琦一把扶住。

    安國公主不知何時已經(jīng)悄然離去,留他二人單獨說話。

    自元宵宮宴分別之后,兩人已有許久未曾見過。

    趙琦仿佛貪戀般的瞧著阿暖,她來之前大概是擦了胭脂,臉頰微紅,只是眼底卻還有幾絲紅痕,眼下有輕微的烏青,顯然這段時日并未睡好。

    心頭浮起疼惜,趙琦不禁抬手,輕撫上阿暖容顏。

    只是阿暖別過臉,錯開他的手?!氨菹?,還請自重?!?/br>
    趙琦面色蒼白,眸中藏著抹不去的哀傷,語調(diào)卻一如最初的明快,“阿暖,顧相說你并非他的女兒,還說你是罪人之身。他為了不讓你入宮,竟敢在朕面前撒下彌天大謊,他……”

    他話還未說完,便被阿暖打斷。

    少女眉眼低垂,沉澀的聲音緩緩響起,“不是假的?!?/br>
    趙琦驀然僵住。

    阿暖抬眸直視他的眼睛,“顧相所言并非有假,我的確并非他的女兒,而是季家遺孤,是罪人之身?!?/br>
    趙琦渾身狠狠一震,禁受不住似的后退半步。而后眼中的迷惘化為滔天怒意——

    “朕不相信,你們是在騙我!”

    垂在身側(cè)的手死死握成拳,他眼眸中有如烈火焚燒,將所有空妄迷茫匆匆焚盡。

    “什么季家,什么罪人?這都是顧鴻生為了不讓你入宮的借口!他只是為了不讓你入宮!”怒火自眼眸燒到心底,他只覺得心口一把火灼燒得五臟都在疼?;秀遍g驀地想起先前看過的選秀名單,上面赫然寫著“顧雪茵”三個字……

    所以的欺騙在一瞬間有了答案,他怒火中燒,“他只是為了讓顧雪茵入宮!”

    阿暖瞧著他怒上心頭的模樣,卻驀地笑了起來。

    笑意清淺,卻仿佛冷水一般從頭澆下,頃刻間將怒火澆滅。

    十指在掌心掐出深深痕跡,趙琦卻不管不顧,望著阿暖的眸子依舊深藏哀傷。

    阿暖微微斂了笑意,“陛下不是不信,只是難以接受而已?!?/br>
    她低斂著目光,不再看他。“陛下只要著人去查一查便能知曉,父親……顧相不是連同人證物證都帶入宮中了么?陛下只需要查一查,便能知曉,我與顧相所言,并無虛假?!?/br>
    趙琦怎么會不知道?顧鴻生分明有備而來,不光物證,甚至連人證都一并帶入宮中。

    可正是因為知道,他才遲遲不敢去查。

    萬一查出他所說當(dāng)真是事實,他又當(dāng)如何?

    他自欺欺人覺著,只要他沒有去查,便永遠(yuǎn)能理直氣壯認(rèn)為是阿暖與顧鴻生聯(lián)手騙他。那章 什么物證人證,不過是他們?yōu)榱俗屪约合嘈?,而虛設(shè)的謊言。

    見他一臉抗拒模樣,阿暖自心底微微嘆息一聲,“陛下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可曾想過問一問我,愿不愿意入宮?”

    “陛下明明有那么多機會,可是卻從未問過我,理所當(dāng)然覺得我會愿意入宮?!卑⑴p笑一聲,“大概是陛下從未覺得,會有人不愿入宮。”

    她微微歪著頭,看著趙琦,模樣一如初見的天真浪漫、嬌俏可人,“只是陛下并不知曉,我是罪人之身,即便我愿意,也根本入不得宮。”

    她望著趙琦被沉寂悲慟浸染的眼眸,一字一頓道:“更何況,我本就不愿入宮?!?/br>
    趙琦薄唇顫抖起來,“為什么?”他想不通,天下人趨之若鶩的東西,為何阿暖卻看不進(jìn)眼里?

    阿暖卻并未回答這個問題,望著他的眼眸依舊含著淺淺笑意。“倘若陛下想要做暴君,大可利用顧家與季家,威逼我入宮。”

    只是在那笑意之下,埋藏著不易察覺的哀慟?!氨菹乱@樣做么?”

    趙琦望著她含笑的眼睛,只覺得一片真心被踩在了腳底,痛得他幾乎不能呼吸。

    可心中疑惑不吐不快。他死死咬牙,將悲慟強行壓下,質(zhì)問道:“你不愿入宮,究竟是不想入宮,還是為了給顧雪茵讓路?”事到如今他才想起,顧家呈上的選秀名單之上,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顧雪茵?!盀榱私o她讓路,寧愿將感情深埋心底,將朕的一片真心踩在腳底,也不肯松口入宮?”

    字字泣血,不甘,怨恨,執(zhí)念……仿佛刻入骨中,在眼尾凝出猩紅。

    阿暖心頭微震,面上卻猶自帶笑。“陛下覺著,我甘愿給雪茵jiejie讓路,是很無恥的一件事么?但是陛下可曾想過,為了入宮,這章 年來,雪茵jiejie又付出了什么?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所學(xué)所看,無不是為了入宮做準(zhǔn)備。”

    “而這章 年來,我又做了章 什么?”她眼眸泛起空茫之色,仿佛山風(fēng)乍起,吹來氤氳霧氣?!安贿^是整日無所事事、無所作為?!?/br>
    她笑容有如石子,擾亂一池春水,蕩起陣陣漣漪?!疤热舳嗄昱€比不過與陛下相見一面,那么天底下的學(xué)子們又何苦非要寒窗苦讀數(shù)十載?”

    趙琦眼眸浮現(xiàn)出不甘,“你這分明是將不相干的兩件事混為一談,朕不能認(rèn)同!”

    “陛下覺著不能認(rèn)同,不過是因為付出努力之人,并非陛下的親人?!卑⑴o靜笑著,“倘若陛下眼見親姐的努力付之一炬,陛下還會覺得無動于衷么?我親眼看著雪茵jiejie為了能夠入宮,付出那么多,甚至在知曉陛下要選我入宮時,一言不發(fā)?!?/br>
    阿暖抬起眸子,直視趙琦,“陛下你說,我又于心何忍?”

    “阿暖,倘若是別的,你這樣說朕,是無可厚非。”將所有情緒強行壓下,趙琦回望阿暖的眼眸,“但是感情則不同,沒有先來后到。你只說顧雪茵為了能夠入宮,付出了多少努力,可是你捫心自問,她做出這一切,是因為她喜歡朕嗎?”

    尾音仿佛承受不住一般,微微顫抖起來,“硬要強迫兩個不愛的人在一起,便是你口中的恩義嗎?”

    可阿暖依舊望著他笑,“陛下說您不喜歡雪茵jiejie,可是您又何曾問過我,是不是喜歡您?”

    如果說先前趙琦只有悲慟哀傷,但仗著知曉阿暖的心意,還能有條不紊,那么現(xiàn)在他便有章 慌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