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長兄(穿書) 第1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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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夕的另一只手,深深掩藏在袖袂內(nèi)側(cè),掌心之中,捏著?一柄剁菜用的陌刀。 在阿朝看不到的地方,阿夕的眸底慢慢掀起了一絲冷厲而沉鷙的弒氣?,殺意掩藏在夾翹秾纖的眼瞼之下,沉郁得庶幾能夠擠出水來。 暮鼓時分,幽州府的府衙,那銅匭之下,終于出現(xiàn)了一道官袍衣影。 第164章 “莫非……你殺了朝揚朝大人?” 凜寒濡涼的雨絲如潑墨一般, 鋪天?蓋地地潑灑于溫廷安的面容之上,她發(fā)絲黏成綹兒,成海藻之狀, 薄薄地粘稠在額庭上, 整個人視線陡地恍惚, 喉頭亦是彌漫上一片凝滯濕澀,不知是被?雨水凍住,還是被?阿夕那一出『千里尋他千百度』的故事,所深深震悚。 阿夕寥寥然?地牽扯一下?唇角, 看?起來是笑了,這一絲笑卻又顯得如此單薄蒼涼:“這人間世的男子,是不是皆是如此冷情負心?當我們?去朝揚, 教他得知阿朝有身?孕的事時, 他的面容上,卻絲毫不見喜意, 反而顯出彷徨,他看?阿朝的眼?神, 像是在看一種腌臜的東西,仿佛她此番上幽州來,乃是別有所圖,諸如貪圖他的官爵、他的家資、他的名分, 云云, 他的態(tài)度是如此疏離且冷淡,仿佛意欲斬斷與廣府的一切過往,包括與阿朝的那長達十余年的牽絆, 也一并斬掉?!?/br> “阿朝到底有孕在身?,最?后, 朝揚看?中她肚子里的骨rou,說孩子到底流著朝家的血,是朝家的子嗣,孩子必須過繼給他,至于阿朝,倒可以離開,他用十兩紋銀打發(fā)了她?!?/br> 穹頂之上,再度兜首砸下?數(shù)道霹靂驚雷,尖哨般的雷鳴,遙遙響遏于蒼莽的大?地上,一片濤濤翻滾的駭浪聲?之中,驚電接連照亮阿夕的面容,她的神情逐漸變得獰戾陰鷙,弒氣頓顯,她一錯不錯地望定溫廷安,蒼冷的薄唇徐而緩地一張一合—— “故此,溫少?卿猜中了,我確乎弒了朝揚。他之所以突發(fā)心疾猝亡,是我一人所為,我專門設(shè)下?一餞別之宴,膳食皆是契合朝揚的口味,明面上是款待他,本質(zhì)意欲教他卸下?心防,私底下?,我在膳食之中投下?了過量的花籽粉,我教他陷入極致的幻象之中,教他失去理智,教他陷入無法自抑的亢奮之中,也是在這樣的一刻,我真正看?清了這個道貌岸然?的男人,那掩藏在官袍之下?的,那一幅自功自利的百般丑態(tài)。” “我本欲讓阿朝看?到這個男人,如此輕妄冷情的這一面,但……我到底放棄了,這對于阿朝而言,委實過于殘忍,我不欲讓她,因為一個根本不值當?shù)娜?,而?出半絲半毫的委屈?!?/br> 話及此,阿夕半垂下?眼?睫,淺茸茸的睫羽,形成了一道陰戾如魔的弧度,在臥蠶處聚成一道幽郁的翳影,她復又笑了起來:“是以,我讓朝揚在極致的亢奮之中死去了,他年事已經(jīng)高,本就罹患心疾,根本受不住這等?刺激,過量的花籽粉,只會更快加劇他的死亡,加之此物乃是來自西域,不曾為世人所知,溶入膳食之中,亦是無色無味,縱任仵作?驗尸,根本無從查起。再不濟的話,很可能懷疑至我的頭上,不過,也絲毫查不出任何——” “畢竟,幽州的百姓皆是曉得,這位新任的幽州刺史,值逢雷雨天?時,便是容易罹患心梗,必須服下?大?夫所開的藥。這些中藥,研磨成粉末,亦屬無色無味之物,其形態(tài)同?花籽粉極其類似,且外,我設(shè)宴的當夜,正好起了狂風雷雨,少?卿爺,你說,這算不算所謂的,天?時,地利,人和??” 溫廷安眸心震顫,利用特殊的天?候、死者的軟肋、兼用不曾為世人所熟知的藥物作?案,這種手法,她太熟稔了。 在第一樁命案里,郝容亦是死在一個滂沱雨夜之中,加之他亦有嗜酒的毛病,死的時候,整個人正巧喝得爛醉如泥,這般一來,很容易制造出一種『雨天?里,飲醉飽,足底打滑,不慎墜橋』的假象。 在第二樁命案中,賀成死亡的地點,正好坐落在珠江最?下?游,下?游往往是云岫密布之地,偏巧他死亡的時辰,正好是在云岫最?為繁茂的光景,附近的岸堤上、鎮(zhèn)江塔中,其實有一些特遣的官吏在戍守,但他們?礙于濃密的云岫,根本無法識清下?游的景致。 既然?無法瞅清賀成的所在,更遑論是救人逃生?? 阿繭身?作?幫兇,撐棹cao槳,劃著舟筏,蟄伏于水巖洞之下?,待賀成縱游而出,佯作?要救他上舟而來,其實暗地里接力使力,借用竹槳,將賀成摁于水中,活生?生?將他溺斃。事后,用筏舟載著尸首,快速地溯游直上,教靜候于堤岸上的阿夕換穿,李代桃僵。 那一會兒,阿夕便是扶著已經(jīng)食過花籽粉的母子二人,去了水磨青泥板橋上,刻意引起夾岸百姓的矚目,制造出喧囂與轟動。 案發(fā)現(xiàn)場,所有目睹這一切情狀的黎民百姓,所有人都以為是賀陶匠拖家?guī)Э?,要一起沉珠江?/br> 沒有人,會懷疑賀陶匠被?人掉了包。 也更沒有人,會懷疑唐氏與郝崢,其實是被?迫沉了珠江。 他們?食下?摻雜有花籽粉的黃埔米,神智陷入一種幻象之中,整個人變得毫無反抗之力,母子二人甚至不知曉自己瀕臨死亡,易言之,他們?對置身?處于的危難,本就一無所知。 在極致的幻象之中,他們?就這般葬送了性命。 廣府午門的仵作?在驗尸之時,只能驗出母子二人腹腔有米糜,推斷死者在生?前食過少?許黃埔米。 對于摻雜于黃埔米之中的罌.粟,他們?根本勘察不出來。 這也難怪。 對于一種不曾為世人所知的,并且超出所有人認知范疇之內(nèi)的毒物,仵作?饒是能勘驗出它的存在,也根本無法給它下?定義。 他們?根本不知曉它到底是什么。 罌.粟是胡商販運進口的一批黑貨,從二十余年前出現(xiàn),表面上看?,早已給朝揚朝大?人焚毀,它的存在才未被?流傳出去,但世人不知地是,他們?去夕食庵所用的諸般膳食,一律皆有罌.粟的影子,它的存在,只有朝揚、阿夕阿朝三個人知曉。 它成為了夕食庵,在百家庵廳競爭之中,永遠置于不敗之地的秘寶。 罌.粟不曾出現(xiàn)在世人的認知之中,但吊詭地是,它卻又無處不在,便是出現(xiàn)在日常飲食之中,但世人為一己所食瘋狂之時,竟是一無所覺。 就連大?理寺,亦是差點中了道。 誰能料想地到,萬民稱譽的、教人食指大?動的一碗米飯,居然?是由毒物烹飪而出的? 天?時,地利,人和?,這三樣物事,果真是被?阿夕運用得淋漓盡致。 這廂,阿夕薄涼陰毿的嗓音,將溫廷安的思?緒喚了回來。 “幽州府衙內(nèi)的一眾仵作?、衙吏,連夜不輟地勘察尸首、推鞫案情,最?終認定,朝揚之死,是突發(fā)的心疾所致——我明目張膽地殺了朝揚,所有人皆是無法發(fā)現(xiàn),也看?不到,他們?只相信他們?所看?到的真實,即是案情的全部真相?!?/br> 阿夕的嗓音輕若鴻羽,聽在溫廷安的耳屏之中,卻如驚雷一般,她整個人俱是怔愣了。 溫廷安驀地覺知到一陣濃深久遠的窒息感,她想起之前在鎮(zhèn)江塔之下?,豐忠全說過,朝揚死于心疾,至少?世人俱是這般認為,這也囊括朝揚的妻兒,她們?一并認定朝揚在雷雨天?時,乃屬心梗而亡。 只有兇犯以及阿朝,才真正知曉朝揚究竟因何而死。 朝揚用罌.粟牟取暴利,結(jié)果,竟是死于罌.粟。 這一種下?場,是何其的荒誕。 暴雨一直在嘈嘈切切地落著,朝揚之死,儼若一塊巨石,在溫廷安本是平寂無瀾的心湖之上,翛忽之間砸出了一道千仞深瀾。 這一瞬,一道游蛇般的心念,戛然?晃過了她的腦海,這種念頭雖說極為離奇,但驚現(xiàn)于她的直覺之中,她一順不順地仰起首,凝視阿夕,勻吸了一口涼氣,淡聲?問:“你之前說過一句話,『要不是有阿朝攔阻,我早就殺了阿繭』,你要殺阿繭的緣由,可是因為他知道朝尚書,乃是你弒害的呢?” 整一座青泥板橋上,陡地陷入一片死寂,阿夕的容色凝滯如霜,整個人的喉頭,似乎教一種隱形的力道深深扼住,有長達數(shù)秒鐘的失語。 蕭瑟的雨絲變作?了一條銀白繡線,將她的喉頭繡縫住了,厚重的雨幕隨著阿夕的心跳震落而下?,她晌久皆是不曾言語。 通過觀察阿夕的反應,溫廷安知曉自己的推論沒有錯,雖然?她手上沒有任何實證,但這并不妨礙她進行邏輯鏈上的推論。 顯然?可證,她的邏輯鏈并沒有絲毫差池。 溫廷安賭對了。 阿夕的眸色先是愕然?,不可置信地凝視溫廷安,大?雨吹掀了她的束冠,飄逸的發(fā)絲從挽梳好的鬢發(fā)掙脫出來,黏附成綹的發(fā)絲之下?,一對被?纖涼拔絲的雨水,洗濯得益發(fā)剔透的炯眸,不避不讓,就這般直視她。 兩個女子之間在目色上短兵相接,像是某種角力,阿夕生?平頭一回感覺到,自己居然?沒有那么游刃有余,甚或是,她被?溫廷安那沉定透亮的眼?神,震懾住了,手腳禁不住一陣發(fā)涼。 “是阿繭告訴你真相的么?”阿夕的音色冷沉得可以擰出水來,沉腕執(zhí)刀,纖薄的鋒刃沿著溫廷安掌背處的劃傷,持續(xù)深入。 須臾,溫廷安驀覺掌背之處,又是平添了一道淋漓的傷創(chuàng),傷口深深牽動了骨骼,但她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唇角噙著一絲笑:“阿繭可是你的心腹,性情慧黠,人滑不溜丟得跟一條泥鰍似的,怎的可能會對大?理寺坦誠?” 阿夕眸色輕晃:“那你是如何得知內(nèi)情?” 溫廷安道:“歸結(jié)你方才所跟我講述得種種,諸多零碎的線索,看?似沒有關(guān)聯(lián),實則自有內(nèi)在的隱秘聯(lián)結(jié),阿繭是船家,分明與你們?不在一個道上,日常卻常去夕食安喝早茶,一方面是替你銷贓,另一方面的話——” 溫廷安道:“其實,也是在竊自尋你討要些什么罷?畢竟,人是利益動物,不可能會有無緣無故的幫襯與照拂,更何況,他是在游走觸犯大?鄴律法邊緣,隱患更大??!?/br> 溫廷安之所言,深切肯綮,字字句句說在了阿夕的心坎上。 接觸到溫廷安柔韌而清冷的眼?神,阿夕整個人觳觫一滯。 這種近似于夏日山火般的眼?神,正于滂沱的暴雨之中無聲?燃燒。 ……為何,她竟是無法別開視線。 只聽溫廷安繼續(xù)道:“雖然?我不太明白朝揚朝尚書死去的案發(fā)現(xiàn)場,究竟是個什么情狀,也不太明白阿繭究竟如何同?你們?結(jié)識,但有一點,我可以明確地推斷,既然?阿繭拿捏住了你弒人的把柄,那么,一定精諳于脅人哄財之道,這一年,阿繭每去一回夕食庵,應當沒少?尋你討要勒索封嘴的銀兩罷?” “你想手刃阿繭,但被?望鶴極力勸阻,望鶴素來仁慈恭善,定是不希望你再度手沾人命,她同?意了給阿繭封嘴的銀兩,但阿繭來得愈來愈頻繁,索財無度,而望鶴委曲求全——這怕也是你對阿繭生?過弒念罷?!?/br> 阿夕咬肌僵緊,驀然?感受到了一陣腿骨發(fā)軟的虛妄之感,她本是居于這一場對峙之局的上風,但不知為何,她面對溫廷安,竟是感到一陣未曾有過的勢弱。 阿夕沒有解答溫廷安的惑,僅凝聲?道:“溫少?卿,你委實知曉得太多了?!?/br> 就連她未曾道出的一部分真相,溫廷安亦是推斷得八.九不離十,這也讓阿夕心中愈發(fā)堅定了一樁事體。 這位大?理寺少?卿,必須于天?亮之前死去。 眾人俱是感知到,這暴雨之中的氣氛,陡地生?出了一絲異變,周廉發(fā)覺阿夕猝然?仰起胳膊,掌中匕首抬起了一個極為高昂的幅度,眼?看?要朝著溫廷安撐在橋石之上的手掌掌心,深深扎下?去! 周廉再也無法顧及這般多了,驟地抬刀疾奔前去:“住手!——” 楊淳與呂祖遷亦是執(zhí)起佩刀勁步前去。 暴雨席卷著澹澹江水,冷青的水一浪又一浪地舔.舐橋墩,在阿夕的掌中匕首扎下?去時,溫廷安松開了撐著橋石上的手掌,整個人與溫廷猷一起朝珠江下?墜而去! 溫廷安眼?前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身?體正在瘋狂跌墜,失重之感,抵達了最?高峰,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強烈眩暈,心臟庶幾快要迸濺出嗓子眼?兒。 千鈞一發(fā)之際,她的手腕被?少?年深深拽握住。 即將沉江的溫廷猷亦是堪堪懸在了低空之中。 周廉斜倚橋面,咬緊牙關(guān),阻住了溫廷安繼續(xù)下?沉的趨勢。 溫廷安發(fā)現(xiàn),周廉所握住她的手,是那一只被?小貍貓撕咬過的手。 他手腕上所纏繞的繃帶,因為腕骨勁道過緊,隔著被?暴雨浸濕的繃帶,能明晰地見到根根凸起的虬結(jié)青筋。 原是結(jié)痂的傷口,因為過強的牽扯,傷口如豌豆莢似的,重新崩裂開來,濃稠的腥血滲透了絹布,彌散在空氣之中,也隨即打濕了溫廷安的掌背。 周廉意欲將她拉上來,吃力道:“溫廷安,你抓緊我!——” 溫廷安心中是巨大?的震動,額庭和?后頸滲出一陣濡濕的冷虛之汗,寒聲?怒叱道:“周廉,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劉大?夫說過了,你的手這幾天?都不能蘸染冷水!你放手!” 大?雨打濕了周廉的面容,他眼?眶熬紅,低聲?斥道:“都這節(jié)骨眼?上了,你怎么不關(guān)心一下?自己!我若一松手,你就會沒命!” 但溫廷安下?方,還用軟劍牽系著溫廷猷,兩個少?年疊加在一起的重量,憑借周廉一個人的力量,是根本吃不消。 楊淳也迅疾蹚水來幫忙,朝著溫廷安伸出手去,攜同?周廉一起,將她一寸一寸地拉上橋垛。 呂祖遷負責掩護,他一柄刀剛巧抵在阿夕下?落的匕首上。 匕首和?繡刀彼此相互撞擊,發(fā)出了近乎尖哨般的一陣刺耳嗡鳴! 阿夕的膂力格外沉勁,下?劈之時,近乎是使了十成九的氣力,呂祖遷接住她那一招時,執(zhí)刀的虎口,俱是劇烈的發(fā)麻,就連臂肘之下?的骨骼,亦是傳了一陣鉆心般的陣痛。 呂祖遷忽然?很后悔,當初入九齋,跟隨朱老□□武功時,他為何要偷懶? 都說『書到用時方恨少?』,他目下?極為懊悔自己沒多學些武功,否則的話,目下?應付阿夕的刀招之時,他就不會顯得這般吃勁了。 阿夕見到這般場景,冷笑一聲?:“可真會負隅頑抗啊?!?/br> 她倏然?走了一記橫刀斜刺,屢屢都是殺招,呂祖遷交過了幾回招,漸漸不敵,被?一個匕首劃破了臂彎,他體力不濟,身?體朝后倒去,磕撞在了橋垛上! 楊淳失聲?:“呂祖遷,你怎么樣了!” 溫廷安血液凝凍成霜,對周廉他們?道:“你們?快逃!我們?這里有兩個人,你們?根本拉不動!且外,呂祖遷有危險,你們?速去應援他!” 呂祖遷卻以刀拄地,捻緊胳膊上的血,緩緩起身?道:“我還能再撐一會兒,周寺丞、楊主簿,快將溫少?卿救上來?!?/br> 呂祖遷看?了溫廷安一眼?:“這個時候,別逞什么英雄主義,我們?不準你死,要活一起活,要死就一起死?!?/br> 這是少?年們?曾經(jīng)在三舍苑成立九齋時的宣言,溫廷安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到過了,如今能再度聽到,思?緒竟是陷入一陣恍惚。 這時候,阿夕冷淡道:“黔驢技窮罷了,不過,如此甚好,大?理寺的官差都來了,省的我逐個收拾應付!” 接下?來,溫廷安眼?睜睜地看?到,阿夕數(shù)刀劈下?,呂祖遷不敵,再度朝后敗退,這一回身?體不偏不倚地撞在周廉和?楊淳身?上—— 周廉和?楊淳重心劇烈失衡,身?體朝前傾斜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