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隆兩聲之后，男人彎下身，從自動販賣機的取物口拿出兩罐運動飲料，將其中一瓶遞給身旁的銀發(fā)少女。他們在奠禮會場的下方一層樓，同樣的販賣機在樓上也有，亞萊蒂并不曉得這個人為什么會特意帶自己來這里買飲料。

    「我知道你是創(chuàng)世的魔皇，你可能沒有記憶，但我們曾經(jīng)打過照面，所以，長話短說?！姑邪⒉恋哪腥松裆珖?yán)肅地說明，「關(guān)于你哥哥提出驅(qū)魔申請的目的，你了解多少？」

    「……？」亞萊蒂握著運動飲料，不懂男人提問的目的，遲疑了一下，「我今天到場才知道他請人來驅(qū)魔……為什么問這個？」

    「你知道驅(qū)魔的對象是誰嗎？」男人追問。

    亞萊蒂思考了一下，她雖然漫不經(jīng)心，但印象中奇路斯稍早確實提起過。

    「什么『眼』的……不清楚?！?/br>
    聞言，阿伯辛稍稍蹙眉。

    「『恩拜斯之眼』是個歷史悠久的黑魔教秘密組織，擁有龐大的資金、信徒，特別在『大肅清』過后，那個組織在多國政府內(nèi)部都布下了眼線?！顾徛卣f著，老鷹般銳利的眼瞳凝視眼前的少女，「關(guān)于那個組織，你知道多少？」

    「只聽威廉說過?！箒喨R蒂道，「他好像被那個組織糾纏，很困擾。」

    阿伯辛愣了一下，「除此之外？」

    「……那個組織背后似乎有個魔王，但我沒有見過?！箒喨R蒂試著回想了一些那次她與威廉和維爾連斯對談的片段，「這是你想知道的情報？」

    她抬頭，卻發(fā)現(xiàn)男人瞠目結(jié)舌地望著她。

    「怎么？」

    「你……沒有人告訴過你什么情報要保密？」男人似乎對少女的坦承感到驚愕，「還是說……這些是他們指使你告訴我的？」

    「『他們』是指誰？」亞萊蒂問，阿伯辛更加不解了。

    「那些魔王。」他的語氣稍稍加重，「你總不會不知道，跟在你身邊的都是魔王?！?/br>
    亞萊蒂稍稍遲疑了一下。

    「你看起來不像他們的眷族。」她終于開始有了些戒心，「你是誰？為什么知道我們？」

    「我說過，我們打過照面。」阿伯辛再次強調(diào)，「你當(dāng)時在昏迷中，但我見過你?！?/br>
    「昏迷？」亞萊蒂蹙眉，「什么時候的事？」

    她不禁上下開始打量眼前的男人，鼻梁堅挺、眉宇間散發(fā)凜然正氣，盡管不算高頭大馬，但他的體格精壯結(jié)實，但最引她注目的還是那一頭金發(fā)。亞萊蒂凝視著那頭猶如陽光般金燦燦的發(fā)色，意識陷入了短暫的恍惚。

    有種熟悉的感覺。

    「我們在哪里見過嗎？」頓時，她感到太陽xue一陣刺痛，「你究竟是誰……？」

    腳步虛浮致使她身體搖晃，男人連忙伸手?jǐn)v扶她。

    「你真的……」阿伯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創(chuàng)世的魔皇——世界的創(chuàng)造主竟會寄宿在這樣嬌弱的人類少女體內(nèi)，在實際上接觸她以前，阿伯辛從未認(rèn)清這個事實。

    不僅如此，她就像個普通人類，對魔王、惡魔、甚至對創(chuàng)世的魔皇本身都不清不楚，也許是她本身漠不關(guān)心，但也有可能，是她身旁的魔王出于保護，刻意將她排除在情報網(wǎng)之外。

    ——她與載體實在是太像了。

    想起喬托那天流下的眼淚，阿伯辛感到胸口一陣揪疼。

    與此同時，一個扭曲的想法在他腦海中浮現(xiàn)——如果在這里殺了亞萊蒂·艾凡西斯，或許就能避免日后和惡魔的大規(guī)模流血沖突，神也不再需要降臨。

    那樣，喬托也不需要為此犧牲了。

    阿伯辛咽了口口水，按著少女肩膀的手在顫抖。這個想法可行，就算不靠任何魔法，他徒手就能夠殺死現(xiàn)在的魔皇，而魔王全都不在場——這絕對可行！

    ——我愛她……

    倏地，喬托那一天在淚水中的傾訴又在耳畔回響。

    阿伯辛緊握拳頭，緩緩收回了手。

    現(xiàn)在放她一條生路，也許將來會犧牲掉重要的天使同胞，阿伯辛知道他有一天會為此后悔，但他同時也強烈感覺，若現(xiàn)在殺了這個女孩，將來他也一樣會后悔。

    「我回去了?！顾嗳嗑o擰的眉間，轉(zhuǎn)身，「你們送進會場的眷族惡魔太多，守護圣陣已經(jīng)被無效化，我會留意有沒有人類rou眼看不見的小惡魔混進會場，但那種東西……你和那些魔王都能發(fā)現(xiàn)，你們不需要任何驅(qū)魔師?！?/br>
    亞萊蒂按著暈眩的腦袋，點點頭。

    「讓你的哥哥別再請驅(qū)魔師了，這對我們雙方都沒有好處。」

    阿伯辛只留下這樣一句話便離開。

    亞萊蒂靠在自動販賣機旁，目送他的背影，蹙眉。

    那頭金發(fā)讓她有股強烈的既視感，她不覺得自己認(rèn)識這名叫做阿伯辛的主教，卻覺得那股氛圍十分熟悉。亞萊蒂低下頭，試著從記憶中思索相似的身影，卻察覺眼眶開始酸澀。

    胸口悶悶的，一股難受感令她說不出話來。

    「……小姑娘?！?/br>
    低沉渾厚的嗓音響起，陰影遮蔽了燈光。

    亞萊蒂抬起頭，眼前是個膚色黝黑、身材高大的光頭男性。他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自動販賣機旁的少女，手中拿著手機。兩人對視的短暫幾秒間，亞萊蒂清楚聽見了相機快門的聲音。

    而后，那男人臉上揚起了微笑。

    「希望你不介意我拍照，我是第一次看到這么美麗的女性。」那男人退后一步，似乎是有意減輕他高大身材帶來的壓迫感，「我是來參加一位叫利瑟比·夏米爾的喪禮的，不巧迷了路，請問你知道該往哪里走嗎？」

    「在樓上?！箒喨R蒂平淡地說，想起自己也該回會場，「我?guī)氵^去?！?/br>
    「真的？太麻煩你了。」男人的語氣相當(dāng)客氣，跟在少女身后，他先是向不遠處幾個穿黑衣戴墨鏡的男子使了眼色，才又跟上少女的腳步，「你也是來參加葬禮的嗎？」

    來到葬儀會館莫非還有別的理由？亞萊蒂雖對男人搭話的方式感到奇怪，卻沒有作答。

    男人跟在她身后來到電梯前，沉默了好一會兒，見亞萊蒂遲遲沒有答話，又問，「在這里相遇也是一種緣份，能夠請問小姑娘的名字嗎？」

    「亞萊蒂·艾凡西斯。」少女頭也沒回，平淡回答。

    「哦……那真是個好名字。」男人的手放在身后，向附近的同伙打了暗號，「艾凡西斯這個姓氏非常耳熟……莫非是最近電視上那個有名的艾凡西斯企業(yè)？」

    「嗯?！共]有察覺男人另有他意，亞萊蒂如實回答。

    叮咚一聲，電梯門應(yīng)聲打開。

    他們踏進電梯，電梯門在眼前緩緩關(guān)閉，男人探向口袋，握緊浸了迷藥的手帕。

    突然，一只手卡住即將關(guān)上的門。

    喀啦一聲，電梯門再次打開，站在眼前的是身穿黑西裝、頭戴紳士帽的高挑男子。

    「失禮了，幸好還沒客滿。」男子大步踏進電梯內(nèi)，站到兩人之間。

    那熟悉的嗓音讓亞萊蒂肩膀顫了一下。她抬頭看向那名男子，而男子壓低帽檐，對她眨了下眼睛。她還無法理解為什么會在這里見到這個人，電梯門便再次關(guān)上。

    亞萊蒂回過神來，按下利瑟比葬禮所在的樓層，按了幾下，面板卻毫無反應(yīng)。

    「故障了嗎？」身旁的男子關(guān)心地問。

    「也許……」

    突然，電梯自行動了起來，瞬間的失重感讓他們知道電梯正往下方的樓層移動。

    「嘖……」那個高大黝黑的男子忽然開口，「雖然有閑雜人等，沒有辦法了?！?/br>
    亞萊蒂還弄不明白發(fā)生什么，腳踝突然被握住，她低下頭，只見漆黑的手從地板下生出來，抓住了她的雙腿，她以為是身旁那男人在搞怪，回頭，卻發(fā)現(xiàn)男人也被無數(shù)細小的手臂壓制在墻上，很顯然，這次的事件和那人無關(guān)。

    「要怨就怨你搭錯了電梯吧，放心，我們放你走之前會刪去你的記憶?！鼓趋詈诘母叽竽凶诱f，視線又筆直地看向亞萊蒂，「要麻煩你跟我走一趟，亞萊蒂·艾凡西斯?！?/br>
    「為什么？」亞萊蒂試著抽腳，那些黑色帶爪的小手卻將她抓得死緊，「你是誰？」

    「現(xiàn)在無法告訴你任何事情。」從口袋抽出浸過迷藥的手帕，男人的手迅速伸向少女，「等你見到我的主人，祂會向你解釋的?！?/br>
    ——啪。

    突然，男人粗壯的手臂被緊緊抓住。

    他猛然回頭，只見那被黑色手爪壓在電梯墻上的高挑紳士不知何時竟解開了右臂的桎梏。

    「不好意思?！鼓侨颂痤^，帽檐下一雙溫和的眼睛平靜含笑，「爸爸不同意?！?/br>
    「什……唔！」

    那只比他上腕細了一圈的右臂輕松將他甩了出去，男人撞上墻，整部電梯晃動了幾下，他震驚地瞪著那陌生的擅闖者，而那人脫下紳士帽，露出一頭顯眼的銀發(fā)。

    那是時下最火紅的話題人物——奧里洛·艾凡西斯。

    「你是……！」高大男人錯愣地瞪著奧里洛，又看向亞萊蒂，但他很快拾回冷靜，「沒辦法了，父女都和我們走一趟吧。」

    更多細小的漆黑手臂開始從四面八方涌出，奧里洛側(cè)過身，舉手將亞萊蒂護在身后。

    「我已經(jīng)說過了，先生，『爸爸不同意』。」

    銀發(fā)男人微微一笑，登時，無數(shù)綠藤自間隙竄生，細小的手爪遭到纏繞綑綁，像是被吸走了力量，逐漸萎縮，不出數(shù)秒便淹沒在一片綠意中。

    伴隨著一陣晃動，電梯停止了。

    「這……！」男人目瞪口呆地看著轉(zhuǎn)瞬變得綠意盎然的空間，「你做了什么……！」

    「跟你一樣，跟蹤?！箠W里洛眉眼微彎，「我也一樣不敢進去會場，剛好看到有幾個同病相憐的淪落人在場外晃，然后看到你跟在亞萊蒂后面下樓，就猜想你是來搭訕的?！?/br>
    「你在說什么？梅菲斯托。」亞萊蒂冷冷地問。

    「恕小人失禮，希望您暫時不要介入這場對話?！箠W里洛回頭向身后的亞萊蒂點頭致意，目光又隨即投向眼前的黝黑男人，「我可以體會您進不去會場的心情，畢竟您一直以來都以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天選之人，突然看見那么多同類……甚至是多個與您的『主人』相同級別的存在，想必很害怕吧？所以才會急著找『祭品』下手?！?/br>
    奧里洛的話讓男人面容扭曲。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現(xiàn)在無法告訴你任何事情?！怪灰娿y發(fā)男人微微一笑，「放心，在我放你走之前，會好好刪去你的記憶的——瓦薩尼先生?！?/br>
    咚的一聲，一根綠藤刺入了男人的腦袋。

    他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慘叫，但叫聲隨即轉(zhuǎn)為氣音，男人的面容極度扭曲，又很快松弛下來，幾秒后，他跪倒在長滿綠藤的電梯地板上，不動了。

    「……我們盡快撤退，陛下?！姑贩扑雇修D(zhuǎn)身，恭敬地在少女面前單膝跪下，「此人的同伙很快就會追來，不宜久留?！?/br>
    亞萊蒂瞇起眼，僅只猶豫了數(shù)秒，她搭上了銀發(fā)男人的手。

    數(shù)分鐘后，伴隨著清脆的鈴聲，電梯門再次打開。

    幾名帶著墨鏡的黑衣人站在電梯前，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的景象——空蕩蕩的電梯里，只有失去意識的黝黑男人坐在地板上，口冒唾沫，雙眼翻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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