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車，畢斯帝和奇路斯不約而同沖向廁所，奇路斯抓著抹布，畢斯帝抓著嘔吐袋。

    少年利瑟比還在沉睡，亞萊蒂不知道他身處哪個空間，但看來現(xiàn)實世界的晃動和沖擊不足以對他造成任何影響。她跟著維爾連斯走進(jìn)販賣部的咖啡廳，注意到維爾連斯穿上寬松的外套，戴起兜帽，就像刻意遮掩自己的容貌那般。

    「把我?guī)У浇锹?，不怕我又打你嗎？」亞萊蒂問，盡管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同伴，她沒有忘記維爾連斯先前對他們做過的種種。

    「呵呵……終于沒有無視我了？親愛的主人，我只是想在一個舒適的空間轉(zhuǎn)達(dá)威斯林格的口信而已。」說著，他從口袋里抽出一張大鈔，遞給亞萊蒂，「我開車?yán)哿?，就請您幫我買杯卡布奇諾吧，我在角落的位置等您。」

    亞萊蒂剛接過鈔票，沒來得及問什么，維爾連斯就穿越人群離開了。

    與他顯眼的打扮和猖狂的舉止不同，他在人群中似乎很低調(diào)。

    在吧臺點了兩杯冰卡布奇諾，亞萊蒂拿著咖啡走到角落的座位，維爾連斯正望著窗外的行人，她在他對面坐下來，紫發(fā)少年于是將目光投向她。

    「嗯?！顾龑⒖ú计嬷Z推到維爾連斯面前，又將找來的零錢放上桌面。

    「您可以留著?！咕S爾連斯微笑，「離家出走在外，手頭的現(xiàn)金不多吧。」

    「不需要你擔(dān)心?！箒喨R蒂冷冷回答，「威斯林格要你轉(zhuǎn)達(dá)什么？」

    「哼、我不喜歡什么事情都朝他說的方向走，不過從創(chuàng)世以來的確也就是這樣?！顾麊问謸沃^，啜了一小口咖啡，「一千年前，沒有魔鬼相信普黎米蒂沃的存在，但現(xiàn)在……透過第四十八魔國創(chuàng)立的觀星頻道，這已經(jīng)是全魔界共通的常識。」

    「說重點?！?/br>
    「呵呵……您真是沒有耐心。對奇路斯大人和那頭野獸都極盡關(guān)愛，看我的眼神卻像看路邊的垃圾一樣?！顾ｎD，輕笑幾聲，「……雖然，這也讓我很興奮?！?/br>
    「說重點?！?/br>
    亞萊蒂稍稍加重了語氣，那少年聳肩投降。

    「那個據(jù)說是您哥哥的家伙的尸體放在首都第七區(qū)殯儀館的停尸間?！顾f，看見亞萊蒂愣愣地睜大雙眼，「如果您要去，載您回家之前，我可以勉為其難繞過去一趟?！?/br>
    「我要去。」

    亞萊蒂回答得快速，維爾連斯的眉頭不著痕跡地擰了一下。

    他沒有想到亞萊蒂答得這么迅速肯定，事情確實按照威斯林格所說的發(fā)展，這彷佛更加證明了，他就只是個被威斯林格玩弄在掌心的愚蠢棋子。

    少年不滿地垂下眼簾，沉默了半晌。亞萊蒂沒有理他，她根本不在乎他在想什么，或許她還沒有原諒他，這讓維爾連斯的心情很復(fù)雜。

    「希望我們之間不要有嫌隙，我的主人?！顾Ь吹氐拖骂^，「我之前那樣無禮地對您，純粹是因為威斯林格無恥的計謀……我希望您能了解，我對您是很忠誠的?！?/br>
    亞萊蒂沉默了幾秒，望向窗外。

    「……我知道?！?/br>
    「所以說，我對您……什么？」

    亞萊蒂的回答讓維爾連斯抬頭，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知道。」亞萊蒂淡淡地說，「因為知道，我才幫你買咖啡，沒有拿咖啡潑你。」

    維爾連斯噗哧一聲，他遮著嘴，忍耐著沒笑出聲。他的肩膀顫抖，優(yōu)美的紅色眼瞳無措地四處飄移，亞萊蒂回頭看他的時候，發(fā)現(xiàn)維爾連斯的臉紅透了。

    「你在高興什么？」亞萊蒂問，「我沒有在夸獎你?！?/br>
    「啊啊……我知道，請恕罪，我的主人……」維爾連斯禁不住摀住臉，卻遮不住他一直上揚的唇角，「我太高興了……知道我的忠誠還故意無視我……糖果與鞭子共享……太完美了……啊啊……我現(xiàn)在原來是在被主人調(diào)教著啊……」

    知道少年的興奮從何而來，亞萊蒂繼續(xù)低頭啜飲咖啡，懶得理他。

    ——叩叩。

    前方的玻璃櫥窗突然被敲響。

    他們不約而同轉(zhuǎn)頭望，維爾連斯困惑地皺眉，櫥窗的外邊空無一人，亞萊蒂卻愣住了。

    隔著一面玻璃，在她眼前站立的是一個高挑的銀發(fā)男人，他和奧里洛·艾凡西斯長得很相似，卻有一雙綠色的叁白眼——那是青年的利瑟比。

    亞萊蒂立刻站起身。

    「我去晃晃?！顾f，「你喝完咖啡就回車上等我。」

    「發(fā)生那種事之后，您認(rèn)為我會讓您一個人亂跑？」

    「不準(zhǔn)跟?！箒喨R蒂放下還未喝完的咖啡，「你全身是血，他怕你?！?/br>
    「……誰？」

    維爾連斯還沒理解過來，亞萊蒂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了。

    他嘆了口氣，拿著咖啡起身，將兜帽拉上，低調(diào)地走出了咖啡廳。

    ＊

    亞萊蒂快步走出來時，銀發(fā)青年看起來頗不耐煩。

    少女小跑步來到他身邊，利瑟比明顯嘖了一聲，看起來像要罵人，開了口卻什么也沒說，那青年咬著牙瞪視著眼前的銀發(fā)少女，眼神稍微軟了一些。

    「就……就知道在這鬼混！」他低吼，「我找你找了多久?。俊?/br>
    「對不起?！?/br>
    她率直地道歉，這反而讓利瑟比有些站不住腳，別開頭哼了一聲。

    「把我……把我一個人丟在深山里跑來和朋友喝咖啡摸魚，為了找你我可是遇到很多怪物啊。」利瑟比絲毫沒有諒解的意思，繼續(xù)抱怨，「觸手怪、渾身是血的人、超大的狼……還有一個渾身黑黑的家伙，說要幫我找你，結(jié)果自己先跑不見了?！?/br>
    利瑟比抱怨的內(nèi)容讓她眨了眨眼。

    「看你這表情……是不相信我吧？」不等少女開口，利瑟比埋怨地瞪著她，「當(dāng)你親眼看到那些怪物就知道了，我是那種會亂編奇幻故事的人嗎？」

    「……你知道我是誰？」她問，利瑟比也愣住了。

    「你是什么意思？我看起來像瞎子嗎？」他沒好氣地反問，向少女伸出手，表情看起來有點別扭，「回……回去了，亞萊蒂。」

    少女站在原地望著他，沉默了好一會兒。

    隨后，她搭上了他的手。

    「……哥哥?！?/br>
    她這么呼喚他的時候，利瑟比紅了臉，但他咬著牙，心情似乎很復(fù)雜。亞萊蒂也突然覺得別扭了起來，這不是她所熟悉的稱呼，她不習(xí)慣擁有陪伴在身邊的家人。

    「先說一聲，我可不是已經(jīng)接受了你??！」利瑟比一面嫌棄地說著，一面拉著她的手往前走，「你畢竟是那個女人的小孩，母親的事情我也還沒忘記，所以……」

    他回頭瞥了一眼少女略顯陰郁的神色，抿唇。

    「所以……所以……」利瑟比的聲音逐漸變小，而后他松開了亞萊蒂的手，轉(zhuǎn)身，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口上，「所以那啥！在我接受你之前！你就把我當(dāng)哥哥看就可以了！」

    他的宣言讓少女愣了一下。

    「那你接受我之后，我要叫什么？」

    她問，這讓利瑟比查覺到自己邏輯的矛盾，一下子漲紅了臉。

    「你很啰嗦?。∽魅思襪eimei的就乖乖聽哥哥的話，不要問那么多！」

    他轉(zhuǎn)身想跑開，走了兩步卻又旋回來，抓住亞萊蒂的手。

    「……差點忘了，別在這鬼混，我們要回去了?！?/br>
    「要回去哪里？」

    少女問，利瑟比彈了下她的額頭。

    「傻?。侩y道你什么都忘光了？」

    亞萊蒂瞪大雙眼，不解地?fù)撝约旱念~頭，這似乎是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被這么隨意地對待，利瑟比看著她瞪圓的寶藍(lán)色眼睛，嘴角蠕動了一會兒，而后，他噗哧笑了出來。

    笑起來的樣子很燦爛。

    「你那是什么表情？看你這種正經(jīng)樣，難道沒被人彈過額頭？」

    「我的表情……很奇怪嗎？」

    亞萊蒂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利瑟比又笑了，伸手摸摸她的頭。

    「這才是女高中生該有的表情啊?！顾崧曊f，「你真是……不，我們都一樣，看看我們都被那個男人搞成什么鬼樣子啊……」

    知道她指的是父親，亞萊蒂沒有說話。

    和利瑟比不同，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恨著那個男人，除了知道那男人的危險性，以及何時應(yīng)該避開他之外，亞萊蒂·艾凡西斯對自己的親生父親沒有其他的感覺。

    「……現(xiàn)在說這些也沒有用。」亞萊蒂淡淡地說，讓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曾經(jīng)和父親生活過的日子，「那個人已經(jīng)死了，我們再也不會看到他了?！?/br>
    「『再也』嗎？這很難說啊……」利瑟比嘆了口氣，「想那渾球應(yīng)該也是回去那里了吧？再見到他的時候應(yīng)該要怎么揍他才好呢……」

    「那里？」亞萊蒂問，「『那里』指的是哪里？」

    「??？你還沒睡醒？」利瑟比松開了她的手，「變成這個樣子以后你還沒想起來嗎？要是我沒來接你，看你還要迷路到什么地方去！」

    「變成什么樣子？」亞萊蒂愣愣地問，「我的樣子變過嗎？」

    「你……！」

    利瑟比突然欲言又止，瞪大了雙眼。

    「你……該不會……」

    他蒼白的臉色突然一下子變得陰郁起來，咬了咬下唇后閉上嘴。亞萊蒂安靜地望著他，似乎在等待利瑟比的答案，但那青年一再顯露欲言又止的模樣，終究還是什么也沒說出來。

    「剛才……和你喝咖啡的……」半晌，利瑟比終于僵硬地吐出一句話，「是你在走之前，無論如何一定要再見面……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他似乎是抱持著一絲希望問了，卻看見亞萊蒂搖搖頭。

    「只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家伙?！?/br>
    她這么回答，卻使利瑟比的臉色看起來更蒼白了。

    「亞萊蒂……你難道……」他吞吞吐吐地問，「是……活著的？」

    亞萊蒂一愣，不語。

    利瑟比知道了。

    而且，恐怕是在他們在那個山坡上見面的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了——他已經(jīng)死去的事實。

    亞萊蒂不知道該如何啟齒，是的，她還活著，她的雙腳還穩(wěn)穩(wěn)地站在大地上，還在自由地呼吸，但利瑟比已經(jīng)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了。他本來可以繼續(xù)好好活著，走他們各自的陽關(guān)道與獨木橋，卻偏偏因為亞萊蒂·艾凡西斯這個存在而被抹殺了。

    明明是魔皇，卻什么也做不到。

    「我能做的只有……帶現(xiàn)在的你去你該去的地方……這樣而已?！箒喨R蒂垂下頭，握緊拳頭，「如果只有這樣……你愿意跟我走嗎？」

    「跟你走……」利瑟比睜大了雙眼，「跟你走……走去哪里？」

    「我不知道，但是……至少，我知道『你』現(xiàn)在在哪里……」亞萊蒂抿了抿唇，抬頭，寶藍(lán)色的眼眸筆直地望進(jìn)翠綠，「跟我走吧，哥哥?！?/br>
    利瑟比的眼神變得有些復(fù)雜。

    然而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她，紅了眼眶。

    （待續(xù)）

    完┊整┊無┊錯┇書┊籍：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