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讓湊到祁究身邊，猶猶豫豫問道：“話說，直接選第九層真的沒問題嗎？”

    過了幾次副本的直覺告訴他，有時候太過輕易的事情很可能是陷阱。

    祁究不動聲色說：“當然，有問題?！?/br>
    “誒？”秦讓立刻繃緊背脊警惕了起來，“那我們應該選第幾層？”

    他豎起耳朵屏住呼吸，緊張地等待祁究同步答案。

    祁究在他耳邊輕描淡寫地說出一個數(shù)字，沒反應過來的秦讓先是愣愣地眨了眨眼睛，隨即整個人僵住了，臉上露出震驚到無以復加的神情：“什么？你確定嗎？！”

    第128章 公路馬戲團（22）

    祁究篤定點頭：“我很確定，留在第一層?！?/br>
    “誒？可是為什么？好不容易拿到了傳送卡…我不明白…”秦讓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雖然心里已經(jīng)有所準備，但并不妨礙他聽到答案后感到難以接受。

    祁究解釋說：“因為對于這座高塔的創(chuàng)造者而言，地面才是最安全的地方?！?/br>
    說著，祁究轉(zhuǎn)向反復觀看《羅拉女士最后的表演》的雜技演員，試探性問道，“羅曼先生，在進入高塔之前，您問了我們一個問題「對于一個高空表演者而言，他最珍視的東西是什么」?！?/br>
    羅曼先生將目光從電視屏幕前移開，笑道：“所以，親愛的小朋友，你有答案了嗎？”

    小祁究點點頭：“在羅拉小姐的日記里，您已經(jīng)告訴了她真相：高空表演者不是天使，因為他們沒有翅膀，他們向往的是不會摔下來的地方?！?/br>
    祁究故意頓了頓，他一瞬不瞬地看向羅曼先生目光深處，“不會摔下來的地方，是地面對嗎？”

    “羅曼先生，我們現(xiàn)在就站在地面上呢。”

    羅曼先生瞬間怔住了。

    足足三秒鐘后，他才重新?lián)P起微笑：“是啊，我們正站在地面上，我們現(xiàn)在很安全…我相信，如果現(xiàn)在羅拉女士還活著，她一定會明白我這句話的意思?！?/br>
    “或許…她已經(jīng)明白了呢？但很遺憾，我沒辦法親自確認這件事了，她也沒辦法親口告訴我答案了，她應該在dv里告訴我答案的…”羅曼先生臉色比先前蒼白一些，他若有所思地掏出一支煙，咬在嘴里卻沒點燃打火機。

    這只沒點燃的煙，在沉默里燃燒。

    祁究像個懂事的小孩子般沒講話，隔了好一會兒他才問：“羅曼先生，所以您的‘詛咒舞鞋’是什么呢？”

    羅曼先生嘆了口氣，笑：“小朋友，這是屬于大人的隱私問題?！?/br>
    至此，祁究已經(jīng)非常確定這座高塔的出口就在第一層。

    既然雜技演員羅曼先生是高塔的創(chuàng)造者，那么，羅拉小姐的故事就是關于他的隱喻。

    在剛開局的時候，羅曼先生就提示過眾人：

    “你們認為，對于一個高空表演者而言，他最珍視的東西是什么？”

    “在這座高塔的最深處，藏著我內(nèi)心最大的秘密…我不介意和你們分享我的秘密！我甚至期待你們打開潘多拉盒子的那一天！”

    既然已經(jīng)從羅拉小姐的故事中，找到了羅曼先生最珍視的東西、得知了他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是「回到地面」。

    那么就可以推出，高塔的「生之門」隱藏在最近接地面的第一層塔里。

    那些費盡心思不斷往上爬，自以為爬到第九層才可以幫助雜技演員完成夢想、最后達成高塔通關成就的玩家，很可能會變成摔在高塔臺階上的碎rou和血霧。

    再者，祁究當時抽到的「高塔」是倒立的狀態(tài)。

    倒立本身很可能就是一種暗示：破局的真相恰好和眾玩家的猜測相反，塔頂即墜落。

    而秦讓抽到的「魔術師」本身也有高效且成功的含義。

    經(jīng)過羅曼先生的印證，祁究心里已經(jīng)很肯定：所謂的「生之門」即是高塔的第一層，也就是現(xiàn)在眾人腳下所踩之處。

    秦讓這位歐皇從來沒有滑鐵盧過，只不過這個「高塔游戲」的障眼法差點瞞過了所有人。

    接下來，公寓里彌漫著寫字的沙沙聲，眾人都不自覺屏住呼吸，紛紛顫抖著手提起筆，在圣誕賀卡上寫下自己要抵達的高塔層數(shù)。

    祁究并不打算藏著掖著，他將自己的分析和推論同步給了所有玩家。

    但除了秦讓和路執(zhí)百分百贊同外，剩余大部分玩家都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態(tài)度。

    雖然祁究的理論過于新穎，但邏輯自洽、具備足夠的說服力，最終還是有部分玩家逐漸倒向祁究這一邊，他們提起筆的瞬間，咬了咬牙，將心里早想好的數(shù)字「9」替換成了「1」。

    祁究從不會強制輸出自己的觀點，他把自己能說的都說了，至于別的玩家能不能接受，就看各人的選擇了。

    羅曼先生很感興趣地看向小祁究：“小朋友，你想去哪層呢？”

    小祁究像個調(diào)皮的孩子，他學著羅曼先生的樣子聳聳肩：“先生，這也是我的隱私哦?！?/br>
    羅曼先生怔了怔，隨即笑了開去。

    “開個玩笑，我當然不介意告訴您，”祁究也笑，對羅曼先生試探道，“冒昧問一下，如果我要去零層的話，可以把您手里的「愚者」牌送給我嗎？就像剛才那張「高塔」牌一樣，我想為《驚聲尖叫》這趟旅途留個紀念?！?/br>
    羅曼先生瞬間收起笑，他深深地看了小祁究一眼：“當然，小朋友，你真的很讓人期待?！?/br>
    這個回答，完全印證了祁究關于高塔層數(shù)的猜測。

    祁究禮貌地笑：“謝謝先生的夸獎?！?/br>
    坐在一旁聽到兩人對話的秦讓徹底懵了：“剛才你和雜技演員提到的零層是什么？難道這座塔還有零層嗎？「愚者」又是什么？”

    在女巫的多次科普下，祁究已經(jīng)清楚記得了塔羅牌里二十二張大阿卡納的序列和牌意。

    自然推斷出了所謂「九層塔」和「十張牌」的關鍵。

    祁究將自己的分析過程告訴秦讓：“羅曼先生一開始就告訴我們，這座塔有九層，而塔羅牌的序號則代表了塔的層數(shù)，比如你抽到的「魔術師」序列為1，代表塔的第一層，以此類推，但當時我們想不明白的是，為什么羅曼先生手里有十張大阿卡納，多出來的一張牌說明了什么…”

    秦讓順著他的思路往下捋：“九層塔十張牌，多出了一張牌…讓我想想…從1到9都有了…又不可能出現(xiàn)第十層塔…那么…”

    一瞬間，秦讓眼中迷霧盡散，他幾乎是急不可耐地說出了答案：“是序列為0的牌?！?/br>
    祁究笑：“沒錯，多出來的只能是序列為0的大阿卡納「愚者」，所以在座塔的內(nèi)部，擁有所謂的「第零層」，一個不存在于我們視野里的空間。”

    “太神奇了…！”秦讓還沉浸在這番推論的余韻里，但三秒后，他皺起眉不解地看向祁究，“誒等一下，你不是讓我們選擇第一層嗎？為什么又變成了零層？”

    祁究：“選擇了第一層就能順利通關高塔，如果后續(xù)羅曼先生沒有其他的‘表演’的話，結(jié)束后就可以拿到蓋章通關《驚聲尖叫》帳篷，并不需要特意去一趟所謂的零層。”

    秦讓的眉頭越擰越緊：“那你為什么又……”

    其實這句話說到一半，秦讓立刻恍悟了，已經(jīng)和祁究通關過兩個副本的他想通透了，祁究和他們這些普通的過本人不一樣，比起保全性命通關，他更在意副本劇情的完成度。

    祁究追求最完美的劇情完成度，就像個誓死解鎖所有獎杯的亡命徒。

    “隱藏在大阿卡納里的第零層，可能存在沒辦法預知的風險，對于想要打印蓋戳的玩家而言性價比不高，但我對它很感興趣，”

    祁究不自覺地彎了彎唇角，眼中閃過期待的光彩，“我有所預感，那里很可能隱藏著這個詛咒雜技團的真相，順藤摸瓜，說不定能找到更多的驚喜，比如整個公路馬戲團的內(nèi)核，或者成為…”

    他欲言又止，認真地看向秦讓說：“總之，如果對此不感興趣的話，從第一層出去是最劃算的，你們也沒必要冒這個險?！?/br>
    “可……”秦讓咬了咬唇，握著筆的手也在微微發(fā)抖，他顯然有些搖擺不定，究竟是選擇從第一層安全出去呢？還是和祁究一起深入到高塔的內(nèi)核冒險。

    祁究看出了他的猶豫，笑：“你順著自己的需求和目標做出選擇就好，不必因為擔心我的安危感到為難，你知道的，我比任何人都能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

    “好家伙，我當然知道?！鼻刈屳p聲嘖了嘖。

    祁究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真有需求，我當然不會跟你客氣，你看之前我跟你客氣過嗎？”

    “我們很清楚，在這個世界，「性價比」大多數(shù)時候要比「情面」重要許多?！?/br>
    秦讓又嘖了一聲，隨即正色道：“好了好了，我清楚了?！?/br>
    他當然十分明白，自己除了可以給祁究帶來運氣上的加成外，也沒有更多的技能了。

    但好運本身，只是錦上添花的東西。

    “對了，這件事先別和路執(zhí)說?！逼罹坑盅a充道。

    “誒？為啥？”秦讓好奇問。

    祁究無奈地笑：“在我沒辦法保證對方安全的情況下，我不希望對方擔上不必要的風險，而且路執(zhí)的安危很重要。”

    “那好吧?！鼻刈屪匀灰部闯鰜砹?，路執(zhí)是會為了「情面」冒險的那一類人，不好勸。

    說定之后，各人就在自己的圣誕賀卡上填好了層數(shù)。

    其中路執(zhí)和秦讓在祁究的建議下寫了一層，另外還有七位玩家信服了祁究的推斷，同樣選擇了一層。

    而剩下的七位玩家，則遵從自己一開始的推斷，毅然決然在賀卡空白處寫上了數(shù)字「9」。

    待所有人都填好了賀卡，羅曼先生終于意猶未盡地關上電視，他轉(zhuǎn)過身來，面部保持著禮貌得僵硬的微笑，眼睛骨碌碌地轉(zhuǎn)向眾人。

    在絕對的靜默中，眾玩家?guī)缀蹙o張得無法呼吸。

    時間緩慢地流動，他們無聲地等待卡片生效的過程，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審判。

    最后，瘸腿的羅曼先生學著羅拉小姐謝幕的樣子，朝眾人鞠了個躬：“感謝諸位今天前來觀看我的演出，希望諸位觀演愉快?！?/br>
    他話音落下的一瞬間，這間血腥的兇案現(xiàn)場突然像燃燒的蠟燭般，開始溶解、液化、變得面目全非——

    “《羅拉女士最后的表演》完美謝幕！”

    紅色帷幕落下，黑暗吞噬了視野。

    ……

    高塔之外，秦讓、路執(zhí)、以及那七位玩家陸續(xù)睜開眼睛。

    “恭喜九位幸運的觀眾，你們已經(jīng)成功找到了高空表演者最珍視的東西，順利離開了那座被榮譽和死亡籠罩的高塔。”瘸子羅曼先生揚著他的拐杖，對眼前的九位玩家慷慨激昂道。

    眾人終于重重地松了口氣，但路執(zhí)很快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他確認了一遍從塔內(nèi)出來的玩家，疑惑道：“祁哥呢？”

    秦讓正欲回答他，可他的聲音被羅曼先生打斷了：“接下來，請諸位和我一起欣賞今天最精彩的高空表演：《驚聲尖叫》！今天的高空演員是我們馬戲團內(nèi)最新鮮的血液，這將是他們最精彩絕倫的演出，絕對不容錯過?！?/br>
    說著，羅曼先生朝塔頂處舉起他的拐杖。

    眾人順著他的拐杖看去，發(fā)現(xiàn)高高的塔頂之上懸著一線鋼絲。

    此刻，另外七位玩家正顫巍巍地站在鋼絲的一端，稍有不慎，他們就會從塔頂墜落而下，粉骨碎身！

    第129章 公路馬戲團（23）

    從塔下仰頭看去，懸在高空處的鋼絲比頭發(fā)絲還細，目測約莫有一百五十米的長度。

    而那七位站在塔頂?shù)耐婕覀冇L瑟瑟發(fā)抖，曠野的風從帳篷縫隙吹進來，帶著潮濕的味道，一場荒野的暴雨正在醞釀。

    其中兩位恐高的玩家雙腿發(fā)軟牙齒打顫，他們像繳械投降的犯人，用雙手環(huán)抱頭顱蹲在地上，整個人抖若篩糠，完全不敢直視那根懸在塔頂不足兩指寬的鋼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