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尚敏銳地覺出不對：“什么畫？”

    黃老板尷尬一笑，將冊子塞進(jìn)陸尚手里。

    陸尚隨手翻開中間幾頁，卻見書上沒有一個字，每頁只存一幅畫。

    只消一眼，便把他看愣了。

    黃老板用氣聲說道：“就是密戲圖?！?/br>
    “……荒唐！”

    姜婉寧并不知黃老板和陸尚說了什么，只是才過了不久，便聽陸尚怒叱一聲。

    很快，陸尚從角落里出來，一臉的冷凝，一語不發(fā)地拽住她，連根黃老板告別都沒有，徑自離開了書肆。

    姜婉寧為他的舉動嚇到，直到走出去好遠(yuǎn)才問：“夫君可是與黃老板起了爭執(zhí)？那我不接他的字帖就是了?！?/br>
    陸尚聲音里還含著點怒意：“跟你沒關(guān)系，不用退回去?！?/br>
    “往后你來他這送帖拿紙，必須由我陪著才行，那黃老板不是什么好人，不管他說什么，你不要輕信就是。”

    姜婉寧吶吶：“好，我明白了?！?/br>
    陸尚尤不放心，又叮囑一句：“有些書也不是什么好書，你年紀(jì)還小，不要看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那不好?！?/br>
    姜婉寧聽得稀里糊涂，可看他鄭重的模樣，仍是乖乖應(yīng)下：“好?！?/br>
    兩人又在街上走了一陣，隨著街頭的行人漸多，也沖散了陸尚心頭的不悅。

    他問了問時辰，又見頭頂?shù)娜疹^越發(fā)強(qiáng)烈，索性停下，去找個地方吃點東西，也能躲躲陰涼。

    第20章

    該說不說，這鎮(zhèn)上和山村到底不一樣。

    一到飯點，街上全是賣吃食的攤子，吃食的樣式雖簡陋單一，卻勝在量大實惠，三五步就有一家，很是方便。

    有些交不起攤位費就挑著扁擔(dān)背著背簍，時不時呦呵上一句，全是農(nóng)家常見的吃食，兩文錢就能買一個素包子。

    陸尚和姜婉寧都不是挑剔的，既然有這等又便宜又能填飽肚子的，自然最好不過。

    兩人最后買了兩個燒餅四個素包，給錢時，姜婉寧控制不住往陸尚錢包那里瞅。

    原本……她也能有八文錢的。

    陸尚假裝看不見她的眼神，暗地里卻不知偷笑了幾回，一直等把吃食買好了，他才重新把姜婉寧招呼過來。

    他拍了拍腰間的錢袋，里面的碎銀銅板撞在一起，叮叮當(dāng)當(dāng)響個不停，姜婉寧的眼睛都看直了，眼里的羨慕幾乎要溢出來。

    “想要嗎？”

    姜婉寧下意識說：“想！”

    “那剛才給你你不要?！标懮行χ鞠虢逃?xùn)兩句，可看著那瞬間由紅轉(zhuǎn)白的小臉，忽然又責(zé)怪不出口了。

    姜婉寧頗有些惶恐：“我沒……”

    “好了，沒關(guān)系?！标懮邪矒嶂?，再次把手伸進(jìn)錢袋，他低頭翻找半天，總算找出一小塊干干凈凈的碎銀子，上面沒有沾一點油污，陽光下反出亮亮的光。

    他沒等姜婉寧拒絕，直接塞進(jìn)了她手里：“這個總干凈了吧?！?/br>
    姜婉寧沒想到，他竟一眼看破自己的猶豫，而在這種條件下，她那點不合時宜的愛干凈，實在有些可笑。

    這一瞬間，她竟然分不清是惶恐多一些，還是羞愧更多一些。

    然而不等她的神思發(fā)散，她的肩上又落下那只熟悉的大掌，一抬頭，正好望進(jìn)陸尚那雙充滿著包容的眸子里。

    陸尚說：“以后我們掙了錢了，就能給你更多了，現(xiàn)在只有這一點，阿寧多多包涵?！?/br>
    姜婉寧有些赫然，她攥緊了手里的碎銀，莫名覺得硌手：“我不買東西，花不到錢，夫君你拿回去吧……”

    “這次不買下次買，下次也沒有買的那就攢著，給你的零花錢，留著吧。”

    說完，陸尚低頭把錢包整理好，畢竟是兩人身上唯一的銀子，他格外小心。

    姜婉寧輕抿雙唇，沒有再拒絕。

    按著姜婉寧的想法，他們身上的錢不多，中午能找個吃面湯的地方就很好了，哪想陸尚買好燒餅包子后，竟直接去找路人打聽：“請問觀鶴樓在哪里？”

    之后，就在姜婉寧一路的目瞪口呆下，兩人走進(jìn)塘鎮(zhèn)商市最輝煌最富麗的建筑中。

    觀鶴樓上下三層，只有一層有堂廳，用來接待臨時起意的顧客，剩下兩層或是提前預(yù)定，或是包給相熟的主顧。

    門口的小二沒有因為他們衣著樸素就拒之門外，熱情地把人迎進(jìn)去，還給他們找了一處靠窗的小桌。

    “您二位吃點什么？今天店里的招牌因故取消，掌柜吩咐，今日凡到店用餐的貴客，皆送一盞梅子釀，您看除了梅子釀外，您還要搭配點什么？”

    “小二有什么推薦的嗎？我和夫人兩個人吃，不用太多?！?/br>
    小二嘴皮子利落地推薦道：“如果只是您二位，小的建議點兩菜一湯，湯品有最新出的白玉芙蓉湯，許多夫人小姐都喜歡！”

    陸尚又問：“有菜單嗎？”

    “菜、菜單？”小二愣住了，“您是說什么？”

    陸尚不知怎么解釋，又看店里的小二都是空著手，只好改口道：“沒什么，辛苦你給我們準(zhǔn)備一道菜一份湯吧?！?/br>
    “就要店里最便宜的，能吃飽就行?！?/br>
    哪怕陸尚這樣說，小二也沒有露出半分輕視：“好嘞！那就一份蒜薹炒蛋，一份甜豆湯，合計一百八十文，贈梅子釀一份！”

    陸尚微微頷首：“可?！?/br>
    小二去后廚傳菜后，一菜一湯很快就端了上來。

    小二在看見陸尚他們自帶的燒餅包子后，更是熱心地提出能幫忙加熱，等熱好端上來，梅子釀也送來了。

    “您二位吃好喝好，有事隨時招呼小的！”

    暫且不論店里的菜色如何，光是這份服務(wù)態(tài)度，就叫陸尚贊許不已。

    隨著這邊沒了外人打擾，姜婉寧終于敢說出她的疑惑，她看著桌上并不出彩的粥菜，難得覺出幾分心疼。

    她抓著素包，聲音小小弱弱的：“夫君怎么想到來這兒了，這個地方……我瞧著價格都不便宜，是不是太奢侈了點?！?/br>
    換做以前，姜婉寧哪里敢對陸尚的決定說三道四，許是陸尚這幾天的好脾氣給了她膽量，有些時候她也敢說話了。

    只是這一回，陸尚抬了抬食指：“噓——”

    他用目光向旁邊示意，姜婉寧疑惑地看過去，雖然還是不明白，但看陸尚認(rèn)真的樣子，也沒繼續(xù)問下去。

    很快，姜婉寧就明白陸尚的用意了。

    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有著大量消息的流通，而飯館酒樓，更是談生意的最佳場所，從古至今，向來如此。

    至于過程中或許會受到的輕視白眼，只要目的能達(dá)成，陸尚并不在意這些，單是早些年他受過的白眼，那是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

    他們所在的位置三面都有人，周圍幾桌用餐的人看著不似富貴人家，但看打扮，也多是行商走商的。

    果然，陸尚耳尖地聽到——

    “今年北方一帶流行黃梨木，我在南邊找到幾個不錯的山頭，倒可以大批收購再轉(zhuǎn)賣……”

    “要是不嫌周期長，我倒是覺得出海最利潤最大，明年開春商船就回來了，我聽京中的親戚說——”

    他們的聲音不高不低，沒透漏太多，可就是這一點苗頭，也足夠讓陸尚靈感噴涌。

    姜婉寧更是恍然大悟，她一邊聽著，一邊給兩人盛了甜豆湯。

    正當(dāng)兩人聽得認(rèn)真時，卻見酒樓門口仿佛起了爭執(zhí)。

    與此同時，一個身穿錦袍的中年男人匆匆走下樓，一邊快步往門口去，一邊小聲呵斥著身邊的小廝：“我不是說了不要他家的鴨子了嗎？人來了打發(fā)走就是，在門口鬧騰什么！”

    小廝連聲道歉：“掌柜的對不起，我們也攔了，可他們就是不肯走，我看有顧客受了驚，只好請您下來處理?！?/br>
    陸尚和姜婉寧一同看向門口，這才發(fā)現(xiàn)堵在門口的不光有人，還有一群撲棱著翅膀的白鴨。

    第21章

    酒樓的掌柜一邊往外走，一邊跟被驚擾的客人道歉。

    只是這么一路走下來，大廳里用餐的客人全被門口的鬧劇吸引了，有那實在好奇的，索性湊過去看個清楚。

    陸尚他們旁邊的幾桌也停下了交談，不約而同地望過去。

    正這時，姜婉寧聽見背后有人說：“觀鶴樓的招牌不就是避風(fēng)塘脆皮鴨嗎？剛才我想點，小二說店里沒了鴨子，這才送的梅子釀?！?/br>
    “外頭的就是來送鴨子的吧？怎么不讓進(jìn)了……”

    后面的議論聲就小了下來，眾人全拔著脖子看門口的熱鬧。

    姜婉寧看陸尚也關(guān)注著，便小聲把聽來的給他講了一遍。

    那掌柜眼看事態(tài)鬧大，索性叫小二將外頭的情況給大家伙說明，而他則負(fù)責(zé)去跟外頭的老漢交涉。

    小二不知從哪找來個銅鑼，咣咣敲了兩聲，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而他先是連著作了三個揖，又賠了罪。

    “不敢欺瞞諸位，觀鶴樓招牌名菜便是避風(fēng)塘脆皮鴨，店里的熟客應(yīng)該知道，小店近日一直缺少這道招牌菜，其緣由便是供貨的農(nóng)家出了問題?！?/br>
    “小店所有鴨子全是散養(yǎng)的rou鴨，經(jīng)由百日精心飼養(yǎng)，挑選出其中上品，方可入菜，而這供貨的農(nóng)家，更是由東家親自考察選定的，方圓百里只這一家?！?/br>
    “可就在上月，由于農(nóng)戶運(yùn)輸不當(dāng)，使得大批鴨子死在路上，雖然他們又回鄉(xiāng)運(yùn)了新鴨，但為了保障諸位貴客安全，小店一直未有接受?！?/br>
    “之后小店將取消與其合作，另尋新的合作商戶，在此期間帶來的不便，還請諸位海涵，待掌柜向東家稟明情況后，小店定做出相應(yīng)補(bǔ)償?！?/br>
    就算許多人來此便是為了嘗一嘗他家的招牌，可菜品有與無，說到底還是人家店里的事。

    單是補(bǔ)償給每桌的梅子釀，平日里單買也要五六十文錢。

    而這等為了眾人安全考慮的行為，他們更是說不出苛責(zé)來。

    “我還當(dāng)什么事呢，好說好說，沒什么大不了的！”

    “可惜了，來了兩次都沒吃上店里的招牌，只能等下回了?！?/br>
    隨著小二說明情況，大多數(shù)人的注意力都收了回去，而掌柜也把門口的人引去別處，風(fēng)波很快平息。

    只有陸尚摸著下巴，揚(yáng)手把小二叫了過來，他狀似好奇地問道：“你剛才說鴨子在路上死了，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