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謝不惑低低笑了一聲。

    “看著他和裴明亭那么好，我妒忌；看著他和姑娘說說笑笑，我也嫉妒，我也想在姑娘面前爭個臉，想讓姑娘看到我，想讓姑娘的眼里有我，這就是我的私心?！?/br>
    晏三合怎么也沒想到，這人會突然把心里話都倒出來，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

    “我今天喝了酒，都說酒壯慫人膽，如今這膽是肥了，只怕我這形象在姑娘這里，也塌了。”

    謝不惑臉上露出了萬念俱灰的挫敗，撐著椅把手站起來，沖晏三合微微頷首。

    “姑娘歇著吧，我不會再來打擾了。”

    “謝不惑?！标倘辖凶×怂?/br>
    他回頭。

    “誰都能看不起你，但唯獨(dú)你要看得起你自己?！?/br>
    她眼眸冷清明亮。

    “心要正，身要正，便是我晏三合的朋友。二爺捫心自問，心正嗎？身正嗎？”

    謝不惑看著那雙眼眸，五臟六腑像是被沸水浸過一般。

    他什么話也沒說，轉(zhuǎn)身，走進(jìn)一片黑暗里。

    ……

    出了靜思居，烏行迎上來。

    “二爺？”

    謝二爺?shù)哪樕夏倪€有什么萬念俱灰，“老爺今兒歇在哪里？”

    “今兒初一，按慣例老爺應(yīng)該歇在知春院?！?/br>
    “去木香院?！?/br>
    木香院還沒有落院門，下人們見是二爺，忙把人請進(jìn)去。

    柳姨娘坐在燈下看書，見兒子來，放下書，親自給兒子倒了盅茶，“這是從哪里來的？”

    “靜思居?！?/br>
    “晏姑娘的腳傷如何？”

    “娘！”

    突如其來的一聲喚，讓柳姨娘驚了一跳，趕緊起身把房門掩上，柔聲問：“這是怎么了，醉了？”

    “沒醉，就是想叫了?！?/br>
    庶出的孩子稱呼太太為母親，自己的親娘為姨娘，只有在無人的時候，可以稍稍放肆一些。

    還不能給人聽去，傳到太太耳朵里，又是一場官司。

    柳姨娘輕輕嘆口氣，走到銅盆前，絞了一塊濕帕子，替兒子擦臉，擦手。

    “娘，我來娶晏三合怎么樣？”

    柳姨娘拿帕子的手一頓，“你……”

    謝不惑拿過帕子，把柳姨娘按坐下來，“娘沒覺著晏三合那人，很有意思嗎？”

    柳姨娘看著兒子，“哪里有意思？”

    “哪里都有意思?！?/br>
    謝不惑牽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只有三爺才有的痞笑。

    “娘有機(jī)會在父親耳邊，吹吹枕邊風(fēng)啊！”

    第271章 太師

    《沁園春.雪》一出，整個四九城的讀書人嘩然。

    一連三天，教坊司門口車水馬龍，想見花魁的人，排成了長隊。

    但前三天，愣是沒有一個人能見著。

    聽說花魁被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包下三天，這三天，花魁只伺候他一個。

    外頭的熱鬧與晏三合無關(guān)，她這幾天都睡得不太好，夢里全是“逝水”這個人。

    五日后的清晨，朱青過來傳話時，她還陷在夢境里。

    “和晏姑娘說，三爺今兒的午飯在靜思居用?！?/br>
    “這……”

    “有正事?！?/br>
    “正事”兩個字，晏三合一下子清醒過來，啞著嗓子道：“湯圓，應(yīng)下來。”

    “是?！?/br>
    午時，謝知非人模人樣的踏進(jìn)靜思居。

    靜思居里，飯菜都已經(jīng)擺上桌，晏三合雖然腿傷著，但身子挺得筆直。

    謝知非在她邊上坐下，先往她傷腳上看一眼，然后目光不疾不徐地掃向李不言、朱青，還有湯圓，隨即輕輕咳嗽了下。

    李不言和朱青都沒話，默默坐下。

    湯圓哪里敢和三爺同桌，嚇得頭一扭，跑了。

    謝知非不去管她，笑瞇瞇地拿起筷子，“人齊了，吃飯。”

    往常，拿筷子，說“吃飯”兩個字的是晏三合，今非昔比啊，三爺憑借著腰間揣著的一張紙條，開始當(dāng)家做主了。

    李不言替自家小姐在心里罵了句“狗男人”。

    朱青則用眼神委婉的提醒了一下：爺，別太囂張。

    晏三合很淡定，飯吃得不緊不慢。

    謝知非拿起公筷，往她碟子里夾了一筷子菜，“多吃點(diǎn)，一會得用腦子。”

    晏三合最恨別人替她夾菜，冷冷拿眼睛瞪他。

    他放下筷子， 既不說話，也不吃飯，就這么干坐著。

    晏三合眼皮一個勁的跳，半晌，她夾起那筷子菜，到底放進(jìn)了嘴里。

    謝知非無聲笑起來。

    笑什么笑！

    晏三合憋屈的腦仁兒生疼，心說這人要再幫她夾菜，她就把菜甩他臉上。

    又一筷子夾過來。

    夾菜的人笑容特燦爛，眼神特真摯。

    晏三合心又開始怦怦亂跳，幾個深呼吸后，她把菜夾起來，朝謝知非看一眼，再看一眼。

    然后……

    慢慢送到嘴里！

    邊上，李不言與朱青無聲吁出一口氣。

    一頓飯，除了那個不停夾菜的人，沒有一個人是吃得舒坦的，朱青最后一口飯扒完，就開始打嗝。

    一個嗝接著一個嗝，引得謝三爺很不滿意。

    朱青逃也似的去守院門，心說這能怪他嗎，他是活生生被嚇出嗝來的。

    飯吃完，茶端上，謝知非沒有半點(diǎn)廢話，開始說起正事。

    什么時候逗一逗，什么時候逼一逼，什么時候切入正題……誰也沒他謝三爺拿捏得好。

    “逝水的真名，唐之未，元封二十三年被抄家，后入教坊司，那年她十九歲?！?/br>
    元封二十三年？

    那就是先帝在位的時候。

    晏三合：“往下說?！?/br>
    謝知非：“二十歲拿的花魁，二十七歲被贖身，她在教坊司整整呆了八年。”

    八年倚門賣笑，時間不算短。

    “替她贖身的人是誰？”

    “這個稍后再說，先說說她抄家前的身份?！?/br>
    謝知非：“發(fā)生在元封三十一年的先太子巫咒一案，你是知道的？”

    “在鄭家查看地形的那天，你就問過我這個問題。”

    “你知道多少？”

    “不太多，就市面上大家都知道的幾句話?！?/br>
    “哪幾句話？”

    “兒子拿著老子的生辰八字，釘在一個人偶上，讓巫師做法，詛咒老子快點(diǎn)去死。結(jié)果被人告發(fā)，兒子一不做，二不休，起兵造反，結(jié)果反要了自己的性命?！?/br>
    晏三合：“于是另一個兒子得了便宜，順順利利的坐上了皇位?！?/br>
    謝知非：“先太子有個老師，叫唐岐令?！?/br>
    短短一句話，讓晏三合整個人寒毛直立，脫口而出：“唐岐令是唐之未的……”

    “父親！”

    謝知非：“唐岐令就她一個女兒?！?/br>
    晏三合徹徹底底的被驚訝到了，半晌才嘆道：“怪不得她琴棋書畫都有一手，原來她的身份竟這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