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秀玉瞪了他一眼：“趕緊上炕坐著吧，還裝！”說著，起身去廚房給他拿了碗筷。

    陳秀清尷尬地笑笑，走到炕邊。

    呂律往里邊挪了位置，給他騰出個地兒來，在陳秀玉送來碗筷的時候，提了酒壺給他也倒了些地雷蜂泡酒：“清子，這兩天在忙啥??？”

    接連幾天沒見陳秀清人影了，農(nóng)場也少見他過去，呂律不由出聲問了一句。

    梁康波去得少正常，畢竟家里在忙著建房子收尾的事兒，可陳秀清不正常啊。

    “這兩天在忙著買菜倍貨的事情……律哥，你不會忘記了，后天我要結(jié)婚的事兒吧？”陳秀清脫了鞋子，盤腿坐到炕上：“這兩天在忙著準備東西，今天是出來請人幫忙的?！?/br>
    “這么快？”

    呂律微微愣了下，他還真把這事兒給拋腦后了。

    “還快啊，都訂婚大半年了！”陳秀清一看呂律的樣子就知道，他十有八九給忘記了，可一扭頭，看到陳秀玉也是一臉迷茫：“meimei，你該不會也忘記了吧？”

    “又不是我結(jié)婚，我記那么清楚干啥？”陳秀玉反問。

    聞言，陳秀清的心情一下子就變得不太美好起來：“你們可是我最親的兩個人?。　?/br>
    “結(jié)婚就結(jié)婚嘛，多大點事兒啊，你看看老五和你妹一個個忙得團團轉(zhuǎn)，忘記不是很正常嗎？反倒是你，跟個沒事兒人一樣，怎么，難道忘記了你還不能來說一聲了？”張韶峰笑道：“老話在哪兒放著呢，喜事兒不請不到。”

    陳秀清只得干笑一聲：“我這不是來請了嗎？”

    卻聽陳秀玉突然笑了起來：“行了，你結(jié)婚的事兒，我記著呢！媽天天跟我念叨，我想記不住都不行，吃喜酒的錢備著呢。準備得咋樣了？”

    “煙酒糖茶、褥子之類都準備得差不多了，我也到區(qū)上弄了些雞鴨魚rou回來，狍子我自己也打了三只，還打了兩只百多斤的黃毛回來，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就等著明天去接親，后天的酒。”

    打狍子沒啥問題，野豬也已經(jīng)能獨立對付了，陳秀清在這一年多下來，成長變化很大。

    聽陳秀玉這么說了，他才稍微高興了些：“三哥，明天可得叫上烏娜堪嫂子到我那里幫幫忙，還有峰哥，得麻煩你和月佳嫂子說一聲，也請你們一起幫幫忙，另外，我已經(jīng)跟大哥大嫂，還有蒲桂英他們都打過招呼了。”

    “感情你這是最后來請的我們……這兄弟感情，淡了呀！”張韶峰長吁短嘆。

    陳秀清一聽這話，卻是一下子就急了起來，趕忙解釋：“不是不是……我……我最早就去洄龍屯找的二哥，然后回來的時候在路上遇到段大娘，說你們進山了，我才等到現(xiàn)在才來請的。”

    呂律都被陳秀清這急得舌頭都快打卷的樣子逗笑了。

    王燕和陳秀清結(jié)婚，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而且，當時訂婚的時候也是請先生看了結(jié)婚的日子，但隔的時間太久，加之在忙的事情挺多，呂律是真忘記了。

    “行了，明天該去幫忙的，自然會過去，你看看你急成啥樣了……是不是等這一天等太久了，我可跟你說，到時候你可得悠著點！”呂律笑道。

    “悠著點？”陳秀清有些莫名：“啥意思？”

    “燕子還?。　睆埳胤逍χa充道。

    陳秀清一下子反應過來，臉色一下子變得漲紅，引得不茍言笑的趙永柯都跟著笑了起來。

    “我剛才進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又起北風了，刮得呼呼響，一下子冷了很多，我估計，明天或者后天就會有一場大雪，冷啊！”陳秀清搓了搓手，先抬起碗給自己來上一口地雷蜂泡酒，這才拿起筷子，夾了塊兔rou塞嘴里不客氣地吃著。

    呂律微微愣了下，從山上回來的時候還不是這樣。

    他推開窗子，果然發(fā)現(xiàn)風向已經(jīng)變成了北風，而且風還不小，看樣子是真要下雪了。

    也早就該下了。

    下了大雪，蓋了滿山的響葉子，凍了到處的枯枝黃草，少了很多障礙。

    正好，林蛙歸了越冬池，大雁也進了窩棚，把蜂箱的保暖問題處理一下，就沒有太多事情了，又到進山打獵賺錢的好時節(jié)。

    呂律早盼著這一天了。

    卻聽張韶峰笑道：“傳說男娃小時候騎豬，長大的時候結(jié)婚下雪，如果明天或是后天你結(jié)婚了，肯定是因為你小時候騎豬了?！?/br>
    呂律也跟著笑。

    他也曾聽過這樣的民間傳說，原本還以為南方這樣的說法會多一些，沒想到張韶峰也說。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倒也不覺得奇怪，不管這說法源自哪里似乎都很正常，大荒里的人員，太雜亂了。

    到了這里，就是一個大鍋燴，聽見啥稀奇古怪的說法都能理解。

    一頓飯在說說笑笑中度過。

    就在當天晚上深夜的時候，呂律驚醒，聽著外面唰唰唰的聲音，披了大衣出來開門一看，發(fā)現(xiàn)外面早已經(jīng)成了一個白色世界，大雪還在打著旋地飛舞。

    一場好大雪??！

    呂律趕忙出去，端來煤炭，將炕灶添滿，讓火燒得更旺些。

    回到臥室，打開手電看了看孩子和陳秀玉，兩人睡得很安心。

    躺下去以后，陳秀玉動了一下，往呂律這邊擠得更近些，伸手摸了摸孩子，還輕輕拍了兩下……明明是在睡夢中！

    呂律看得微微一笑。

    接下來兩天的時間，呂律和陳秀玉都到陳秀清家里幫忙，幫忙的人請了不少，真正要呂律做的事情也不多，更多的時候，是跟來幫忙的一幫子人嘮嗑。正式結(jié)婚的那天，呂律則是被安排接待來往吃喜酒的客人。

    這一次，呂律見到了自己孩子出生都沒出現(xiàn)過的親戚——陳秀玉的舅舅。

    若是兩人結(jié)婚時，沒有按照老規(guī)矩，有私奔之說，進行得倉促，他們沒來，這沒啥好說的，可生孩子的時候，出于禮節(jié)，呂律特意跟馬金蘭說過這事兒，讓她去請一下，結(jié)果，被當成是來借錢的，吃了閉門羹。

    可現(xiàn)在偏偏來了。

    呂律上輩子的記憶中，可是見識了這個舅舅的勢利。

    貧困之時，從不踏足秀山屯一步，等到這邊日子好過起來，他可都成了家里的常客，說話做事兒，那是相當?shù)馗议_口，好像欠他的一樣。

    真是應了那句話，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第594章 一分錢

    陳秀清和陳秀玉對這個舅舅，完全沒啥好臉色。

    見到人跟見到空氣一樣，直接無視了。

    陳秀清更是直接將呂律拉到一旁：“這就是我舅，馬金龍，別管他，我都沒去請！”

    “咋了？”呂律笑問道。

    “這種人不值得！”

    陳秀清搖搖頭：“我爸還在那會兒，平時打獵啥的，沒少給他們送rou，跑來借錢的時候，只要家里邊有，也從不含糊，全是糊涂賬，就沒見他還過。

    等我爸過世了，家里邊的日子，一落千丈，最難的時候，家里甚至連點苞米都沒有，我媽領著我們，曾經(jīng)有一段日子，頓頓野菜，油星子更是一個都見不到。

    但沒糧始終不行，我領著meimei，走了大半天的時間到他們家去借點苞米和錢，可是到了那里，大門都沒能進去。尤其是那舅母，更是直接說是哪里來的乞丐，趕緊趕走。

    結(jié)果，我這舅還真讓我們滾蛋。別說錢，連苞米粒都沒見到一個。他條件好啊，是蔚嶺林場的職工，就這工作，還是我爸給人送了兩張紫貂皮幫他找進去的，結(jié)果，轉(zhuǎn)回來這樣對待我們。

    從那個時候起，我和meimei，再沒有去過他們家一次，心里就沒這個舅舅。

    好就好在，這山里的河里、水泡子里也有不少魚，山上有的是野菜，我媽又找了生產(chǎn)隊借了些糧。我們兄妹倆不至于挨餓……”

    這樣的過往，其實在上輩子的時候，呂律也曾聽陳秀玉說過。

    呂律入贅后，他本就做了兩三年生意了，小有積蓄，這家里的日子也跟著好轉(zhuǎn)，跟著辦起山貨收購，陳秀玉領著屯里的人，沒日沒夜地辛勞，算是過上了屯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日子。

    那時候，多年不曾走動的馬金龍也開始登門了，張口借這，閉口要那，那是真敢開口。

    看在是陳秀玉為數(shù)不多的親戚的份上，呂律和陳秀玉兩口子也賺了些錢，哪怕陳秀玉不同意，只要不過分，三百五百的，呂律也適當?shù)厝退?/br>
    呂律最終傾家蕩產(chǎn)，臨到用錢上門去要帳的時候，一樣吃的是閉門羹，他才算是真正見識到了馬金龍的無恥。

    禍害活千年，這話是一點不假。

    呂律最終掛了，馬金龍還活得好好的。

    想到這些，呂律不長教訓都不行，你把他當親戚，他未必把你當回事兒，遠親不如近鄰，反倒是屯里那些平日里有來有往的人，到了最后幫了家里不少忙。

    呂律重活一世，再次選擇回到秀山屯，主要是陳秀玉的原因，剩下的，大概就是屯里這些還不錯的人兒。

    這輩子，這舅是萬萬不會再認了。

    所以呂律在抱著孩子，跟往來賓客打著招呼的時候，唯獨對這舅舅視而不見。

    偏偏馬金龍還跑來跟呂律攀談：“你就是呂律吧？我是秀玉和秀清的舅舅，親舅?！?/br>
    喜慶的日子，不好說難聽的話，呂律只是微微賠笑：“一直都沒見過，認不出來，舅舅，快到屋里坐，都是一家人，你自便，我去招呼其他人?！?/br>
    呂律抽身就走，忙著跟屯里來做客吃喜酒的老少爺們說話去了。

    看著呂律和其他人有說有笑，馬金龍只能悻悻地到門口處找烤著火盆負責收禮掛賬的張韶峰和王德民兩人，掛了禮金，然后進了屋子。

    他到處轉(zhuǎn)著看了屋里的一切，最后去找了滿面春風和人嘮嗑的馬金蘭去了。

    不管怎么說，是親兄妹，馬金蘭雖然也跟他有說有講，但態(tài)度也明顯看得出，比對旁人冷淡了很多。

    呂律在他進屋后，特意去看了馬金龍掛的禮金，還不少，掛了十塊錢。

    陳秀清一場婚禮熱熱鬧鬧地進行著，一天喧鬧，直到天黑，賓客散盡，呂律也叫上陳秀玉，領著孩子，騎著追風回了家。

    第二天早上還得請幫忙的人來吃飯，張韶峰等一大幫人早早地到了陳秀清家里，又是好一陣喧鬧。

    王燕這新娘子滿臉羞澀地出來招呼客人，只是，一個個看著她走路略有些瘸拐的樣子，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在陳秀清過來敬酒的時候，到了呂律哥幾個這一桌，陳秀清被張韶峰一把拉了坐下來，看看四下沒人注意，壓低聲音說道：“老五前天就跟你說了，讓你悠著點……嘖嘖……你看看，把人折騰成啥樣??？你這是逮到機會了就使勁杵?。　?/br>
    “清子，你可真下得去手！”趙永柯也難得地跟他開起了玩笑。

    “老六盼著這一天都不知道盼了多久了！”梁康波也笑著說道。

    雷蒙年紀最大，似乎覺得不太適合開這玩笑，所以只是笑了笑。

    呂律可沒打算放過陳秀清，打趣道：“老實交代，幾次？”

    沒想到，陳秀清嘿嘿一笑，撓了撓頭：“三次！”

    此話一出，一幫子大老爺們頓時哄堂大笑起來。

    這憨憨，也太實誠了。

    換來的是幾人異口同聲的一句話：“你悠著點吧！”

    陳秀清一下子就尷尬了，紅著臉趕緊找了個借口溜掉。

    看著他那樣子，幾人再次哈哈大笑起來。

    一頓飯吃完，外面又飄起了雪花，啥也干不了，在幫著收拾好飯菜，洗了碗筷，來幫忙的帶回了各自的碗筷和桌凳，很快就走得差不多了。

    王燕紅著臉，給呂律等人泡了茶水，幾人就在炕上嘮嗑。

    “有了這場大雪，山里好打獵了。”呂律看著窗外飄飄灑灑，一點停歇跡象都沒有的雪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