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瞇著眼，看?見?了坐在?高?臺上的白魁仙君，還有站在?各營主將位置上的小年。

    只是短短幾年不見?，小年似乎又成長了不少，連個子都?高?了。

    他正在?與旁邊一名主將說話，臉上帶著輕松的笑，心?情很好?的樣子。

    宿月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兒，只是看?著他們，就好?像能平復(fù)心?中?燃燒的火焰一樣，她沒有過去?，也不打算打擾他們，而是徑自往魔界去?了。

    魔界正是血月日?，雖是白日?，卻也一片昏暗。

    宿月的身形融入黑暗中?，偶爾遇到?一兩個魔族，對方還未反應(yīng)過來，她都?已經(jīng)過去?了。

    她的目的地十分明確，一路上走得都?是直線，遇到?山脈，直接從里面穿梭，根本沒有規(guī)劃過路線。

    進入魔界后，那種仿佛融入血脈的熟悉感越發(fā)的清晰起來，她越深入，那感覺就越明顯。

    她的身體，或者說曾經(jīng)的身體，就藏在?魔界腹地。

    她還不知道，找到?自己以前的身體有什么?用，但至少，她要親眼看?一看?。

    血月掛在?半空，魔獸在?月光下狂性大發(fā)，互相廝殺，在?一陣可怖的獸吼聲中?，宿月進入了天蕩山范圍。

    天蕩山至今仍是一片無主之地，宿月還在?沉世淵時便?聽聞，這片地域有些邪門，近年來事兒會產(chǎn)生異狀，原本居住在?此地的魔族有些死了，有些已經(jīng)搬離，然而卻至今無人查出究竟是什么?引起的諸多變故。

    當(dāng)她站在?這片土地上時，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就是這里。

    無論經(jīng)歷過多少年，哪怕周圍的景色已經(jīng)全然變成了另外的樣子，她也曾經(jīng)在?這里扎根無數(shù)年，經(jīng)歷過數(shù)個紀(jì)元。

    她記得這里，她就在?這里。

    第118章

    宿月循著?自己的感覺在尋找, 在她穿過幾座像是?被巨力□□過的碎石座山之后，停在了一處巨大的裂隙附近。

    那道裂隙深不見底，因為她的動而掉落的小石子落在里面, 連聲音都沒有傳回來。

    宿月運足目力，可惜依舊看不清底下到底有什么?，但是?她知道，要找的東西就在下?面。

    下?一刻, 宿月便像羽毛一樣，從上飄落。

    越是?向下?, 她心跳的就越快，濃重的牽絆以及熟悉的感覺似乎在催促著?她, 快點, 再?快點。

    似乎過了很長時間?, 她的雙腳終于落地, 期間?并沒有遇到任何阻礙。地面并不平整, 到處都堆積著?石塊，顯然在這道裂隙出現(xiàn)的時候，這里經(jīng)歷過一場十分劇烈的地動。

    這里安靜極了, 沒有聲音, 也沒有生命。

    宿月仰頭看著?上空, 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見，她沿著?狹窄的似乎被劈開的小路向前走, 穿過一個葫蘆形狀的小縫隙后，前面豁然開朗。

    一棵巨大的樹木，長在巖壁中。

    它的樹枝上光禿禿的, 一片葉子都沒有，枝干是?死寂的灰白, 樹干上有一道很明顯的裂縫，里面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

    宿月的心縮了一下?，那是?玄蒼留下?的疤痕。

    這就是?她。

    就在宿月想?要靠近那棵樹的時候，突然聽到了石子滾落的聲音，她渾身一凜，看見一道身影從巨大的樹干后不急不緩地走了出來。

    即便還?沒有看清對方的臉，宿月卻已經(jīng)知道來人是?誰了。

    魔帝。

    他?面具下?猩紅的雙眸很難讓人忘記，曾經(jīng)的交手，也讓宿月吃足了苦頭。

    他?當(dāng)然可以不發(fā)出聲音，趁機偷襲她，然而他?沒有，顯然是?為了讓她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

    魔帝帶著?黑色皮手套的手在灰白的樹干上拍了拍：“看到了這棵樹，我?就在想?，天道果然是?不公平的?！?/br>
    宿月的身體極度緊繃，精神?卻逐漸放松下?來，魔帝是?混沌神?魔轉(zhuǎn)世，他?的強大與見識，要遠超過其他?人，既然他?沒有立即出手，事情就還?有緩和的余地。

    她開口問：“你知道這是?什么?樹？”

    魔帝扭頭看向她，語氣中帶著?些許戲弄的意味：“連自己的本體是?什么?，都不知道嗎？”

    宿月動了動唇，沒說話。

    “這是?一棵不死樹。”他?走到那棵樹的正前方，抬頭看著?那道疤痕，輕笑出聲，“當(dāng)初取走這棵樹樹心的人，一定會受到天道最嚴(yán)酷的懲罰?！?/br>
    宿月懷疑，他?知道那個人是?玄蒼。

    魔帝突然扭頭：“知道為什么?嗎？”

    “不知道。”

    “每一棵神?樹出世，在一個紀(jì)元內(nèi)，都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譬如?孕育十日?的扶桑、可以連通兩界的建木?！?/br>
    “那我?呢？”宿月問。

    “你？”魔帝嗤笑一聲，目光憐憫地看著?宿月，“你本該承載這個紀(jì)元的氣運，執(zhí)掌仙界啊！”

    宿月緩慢地眨了眨眼，她忽然覺得?渾身發(fā)冷，每一個動作都仿佛讓她用盡全身力氣：“你說什么?？”

    “真可憐?！蹦У圯p聲說，“本該是?你的一切，都被人拿走了，茍延殘喘的活下?來，被小偷踩在腳下??！?/br>
    她上下?牙齒輕顫，有那么?一瞬間?，她甚至希望魔帝只是?在蠱惑她。

    可她十分清楚，這不是?蠱惑，是?真的。

    她早就知道，南溟是?因為得?到了仙界氣運而被玄蒼扶上的仙帝之位，原來那龐大的氣運，本該屬于她。

    她看著?幾近枯死的自己的本體，知道自己絕對不該是?如?今的樣子，也知道這一切，都源于什么?。

    “你猜，他?取走樹心的時候，知不知道你會這么?慘？”

    那個他?是?誰，兩人心知肚明。

    不死樹的樹心擁有龐大的生命力，哪怕放在幾個紀(jì)元之前，也稱得?上天地靈寶，這般寶貝，在天道混亂之時，自然可以隨意取用，然而如?今，天道已定，能認出不死樹，還?能承受得?住天道反噬的，也只有那么?幾個人了。

    魔帝轉(zhuǎn)過身，瞇著?眼：“天道果然還?是?厚愛你們這些天地靈物，這樣都還?能活著?回到世間??！?/br>
    他?將手從樹干上移開，一步步走向宿月，宿月卻望著?那棵樹許久不動。

    魔帝走到宿月身旁，抬手彈去她肩頭落的灰，輕聲在她耳邊說：“去吧，回到你的本體上去?！?/br>
    宿月僵硬的轉(zhuǎn)過腦袋，與近在咫尺的他?對視：“你不阻止我?？”

    “當(dāng)然不?！蹦У圯p笑。

    如?他?說的一樣，宿月走向不死樹的時候，他?只是?站在原地看著?，絲毫沒有出手阻止她的打算。

    就在宿月的手，觸碰到不死樹的時候，她隱約聽到身后的人說：“我?很期待，你和玄蒼的下?一次見面?！?/br>
    言語中，毫不掩飾的幸災(zāi)樂禍。

    然而宿月已經(jīng)再?聽不到他?的聲音了，在她的手觸碰到樹干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的被吸了進去。

    隨后，這棵樹所經(jīng)歷的，幾個紀(jì)元的記憶一股腦的塞進了她的腦中。記憶融合帶來的痛苦無法言喻，每一刻她都覺得?下?一刻的自己可能會因此崩潰，然而她還?是?挺了過去，直至最后將一切都塞進了她腦中。

    那無數(shù)年孤獨黑暗的歲月，以及累積到極限的憎恨，也同樣被她繼承。

    她與這棵樹互相融合著?，她的每一分骨血都融于這棵樹中，她的靈魂與這棵樹緊緊相連。在融合開始后，魔界上空的血月直接被沖散，而環(huán)繞仙界的漫天繁星，開始搖搖欲墜，仿佛滅世之兆。

    而在繁星之中，象征著?四位仙帝的帝星則明滅不定，其中一顆，更是?幾近湮滅。

    這一切發(fā)生的時候，三界無數(shù)強者關(guān)注，也在竭力尋找引發(fā)動蕩的罪魁禍?zhǔn)?，然而知曉真相的，也不過寥寥二三人。

    魔帝站在遠處，看著?已近枯死的不死樹上長出一片片綠葉，他?清楚的感覺到，這棵樹在吸收周圍一切生機，包括他?的。

    他?輕輕哼了聲，一道紅色光罩將他?包裹起?來，托舉于半空隔絕了外界。

    生機的吸取遠遠沒有結(jié)束，范圍也越來越大，他?卻并未阻止。

    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物，都曾依靠不死樹逸散的生命力成長，如?今不過是?將欠她的，都還?回去罷了。

    曾經(jīng)它不收，是?因為它是?一棵不會思考的樹，而今卻不一樣了。

    本該澤被萬物的神?樹，變成了吞噬生機的不死樹，造成這一切的那個人，他?知道嗎？

    看著?這樣的宿月，魔帝依舊有些疑惑，即便找回本體，修為提升至仙帝境界，現(xiàn)在的宿月也不可能是?玄蒼的對手。

    天道，到底打算怎么?懲罰他?？

    融合接近尾聲，宿月逐漸熟悉了自己新的身體，她不需要睜開眼，就能夠看見無數(shù)星星點點的綠光從空中，地底朝她聚集而來，融入她體內(nèi)。

    這些綠光聚集成江海，在她體內(nèi)沖擊震蕩，直到禁錮著?她的那層壁壘徹底被沖垮，她進入了另外一層境界。

    仙界升起?了第五顆帝星，明亮迫人，幾乎壓得?周圍四顆帝星黯淡無光。

    而宿月，也在此時睜開了眼。

    她龐大的身體急劇收縮，最后在一片濃郁綠光之中，不死樹消失在原地，她幻化成了人形。

    宿月抬手按在自己心臟處，和以往不同，這里再?也沒有心跳。

    本該處于心臟位置的樹心，早在無數(shù)年前，便已經(jīng)被挖走，成了滋養(yǎng)別人的養(yǎng)料。

    “恭喜?！蹦У勐浠氐孛?，輕輕拍著?手，以一種欣賞的目光打量著?她。

    她的容貌并未改變，只是?回歸本體后，又?突破了境界，使她如?今和往日?又?有了許多不同。

    用更現(xiàn)實一點的說法就是?，以前的她，哪怕美的驚心動魄，也不值得?魔帝多看一眼，現(xiàn)在的她和對方，卻是?平等的。

    曾經(jīng)在宿月知曉玄蒼的身份時，她最無法釋懷的便是?他?們地位差距。而今一切都變了，對她來說卻再?無意義。

    “多謝。”宿月語氣平靜地回道。

    再?一次站在魔帝面前，曾經(jīng)對她而言磅礴的力量，已經(jīng)能夠看到邊界，她知道自己進入了和他?同樣的領(lǐng)域。

    面具下?，魔帝的嘴角微微上揚，他?對宿月說：“今往后，你可以高高在上俯瞰生死，也可以隨意擺弄別人的命運，高興嗎？”

    高興嗎？

    宿月想?了想?，反問他?：“擺弄別人命運，有趣嗎？”

    “大部?分時候，還?是?很有趣的，畢竟時間?漫長，總要找些樂子?！?/br>
    她默然，理解魔帝的意思。

    現(xiàn)在的她感覺自己隨時可以將魔界的壁壘破開，可以瞬息回到仙界，甚至可以一個念頭滅掉范圍內(nèi)的所有活物。

    當(dāng)能夠輕易獲得?這一切的時候，沒有多少人愿意為螻蟻而限制自己。

    她似乎可以理解仙界的混亂，同時卻越發(fā)覺得?，東辰仙帝是?四帝之中的怪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