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待歸人 第182節(jié)
——要怎么幫祂呢……融合嗎? 【是的。秩序與混亂是一個東西分裂出的兩個極端,一旦完整的秩序體和完整的混沌體重新融聚,再將認知體融回,祂就會完整,蘇醒,然后離開。這個世界的熵增會回歸原本的速度,就像一輛失控的列車,在懸崖前終于踩下剎車?!?/br> ——可是一切試圖觸碰我的畸變者都會爆體。 【因為它們不完整,甚至只是混沌體細碎的粉末。即使是秦知律現(xiàn)在嘗試攝取你,也是一樣的下場,混沌體必須完整,才能與你勢均力敵?!?/br> 安隅看向舷窗外,飛機的高度已經(jīng)在下降了,他在空中的一點看到了自己暫藏羲德尸體的那塊被折疊的時空。 ——你是祂的意志嗎? 【不是。沒人能觸碰祂的意志,低維生物嘗試獲取高維生物的意志,一定會死于精神熵增。我只是祂已有的認知,也許你可以理解為一抹記憶。只是高維生物的視角原本就能穿越時間軸,所以這抹記憶也包含了預知?!?/br> ——你做容器,就能來得及在長官意志淪喪前讓他成為完整的混沌體嗎? 【其實這就是我和眼一直以來看到的無窮個死局?!?/br> 【答案是不能。盡管我們選擇踏出的每一步都將通往不同的時空結(jié)局,可是在無盡的結(jié)局中,我們都沒有來得及。在混沌體完整之前,秦知律已經(jīng)失控,意志淪喪,他拒絕與我們相融,世界的列車最終沒能制動,無聲地駛?cè)胂??!?/br> ——那你唯一看不清的那種可能呢? 【我們在爭取的,就是那最后一個還模糊的結(jié)局。我不知道究竟能否成功,因為我的視角還不夠完整。但我們別無選擇?!?/br> 安隅輕輕點了點頭。 飛機最終降落前,他終于在心底問出了那個盤旋已久的問題。 ——融合過程中,我們會破碎嗎? 【抱歉,我不確定我們的命運?!?/br> 【但安隅,從最初起,你就是完整的秩序體,你像一張白紙繼承了祂的大部分,甚至得到了一些我們連揣測都不敢的祂的意志,你比所有人都更近乎祂的本體。因此我們的相融并非對等,而是所有其他部分向你融合,直面你的審判和接納。請放心,不管我們命運如何,你永遠是最安全的?!?/br> 窗外的冰川與雪原越來越近,白亮的雪光有些刺眼,安隅收回視線,輕聲呢喃道:“可求生是祂的意志,祂離開后,就只有我的意志了。” 比利回頭大喊,“你說什么——?聽不清,什么意志?” 安隅搖搖頭,起身穿戴好輔具,“請維持高度盤旋,我?guī)У湎氯ァ!?/br> 艙門開啟,呼嘯的寒風瞬間包裹了全部感官,冰冷的機械羽翼在安隅跳下的一瞬展開,幫他在空中建立平衡。 凜冽如刀的寒風中,腦海中的聲音問道:【你的意志?】 “是認識他之后才逐漸生長起來的,真正屬于我的意志,人類安隅的意志。” 安隅在狂暴的風中低語道:“也許人類安隅并沒有那么強的求生欲,他更希望長官活著,活得輕松一些。” 徘徊在極地的大片混沌紅光沉入書本,安隅抬頭仰望蒼穹,看著那些混亂扭曲的空間在靜默中回歸秩序。 雖然典還沒有向他融合,但或許因為他懷抱著那本書太久,也或許他本來也在飛速覺醒中,他對時空的感知更加清晰了。清晰到漫天紛揚的碎雪片忽然具備了沉甸甸的內(nèi)容物,他矗立在那里一片一片地看了很久。 ——典,每一個碎雪片都藏匿著一個微小的、已經(jīng)逝去的時空。從前我只對那里面有時間和空間感知,但現(xiàn)在,我似乎能看出它們分別是哪一段,甚至能看到關(guān)乎誰。 安隅環(huán)顧四周,錯覺般地,他在一片碎雪片中感知到了當日獨自飛向天際的羲德,又似乎在遙遠的地方,另一片碎雪片中,看見趴在53區(qū)建筑樓頂射殺章魚畸種的凌秋。 【因為那根本就不是雪。律早就和我討論過,他認為那是被混亂扭碎的時空碎片?!?/br> 【他曾經(jīng)認真比對過你沉睡和風雪降下的規(guī)律,每當出現(xiàn)嚴重失序區(qū)或畸潮時,會有大雪,隨后你會沉睡。人們總覺得風雪是災厄,但卻忽視了,風雪往往在失序區(qū)與畸潮終結(jié)時更加強盛?;蛟S從一開始,風雪就是秩序鎮(zhèn)壓混亂的產(chǎn)物,秩序體在修復時空時產(chǎn)生了這些錯亂的時空碎片,這些碎片又因秩序體的每一次活動而重新飛舞?!?/br> 【這些年來,守序者一直在清理超畸體,但從未動手修復時空。人類想當然地以為那些時空是因為超畸體死亡而回歸正常,但也許并非如此,那其實是尚未蘇醒的秩序體在朦朧中的斗爭?!?/br> 【風雪并非災厄,而是守護的象征。】 安隅愣了許久,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出一個畫面,是典不久前的一段記憶。 秦知律站在塔頂天臺前,“也許你是對的。每場風雪都在災厄終結(jié)時迎來極盛,他又總在風雪極盛時醒來,而后風雪便迅速停歇?!?/br> 他說著輕輕勾起唇,低眸淡笑道:“他還總是抱怨,每次醒來時如果在下大雪,就會感到很昏沉,哪怕雪停了也要疲憊好幾天,就像感冒了一樣?!?/br> 那雙黑眸中劃過一抹罕見的溫柔。 “也許他早已陪伴我一路同行,只是那時我們尚未相識?!?/br> 安隅因為回憶中的最后一句話出神了許久,直到典叫了他好幾聲才回過神來。 【你們原本是兩個極端?!?/br> 【但又如同史詩一般?!?/br> 安隅不懂史詩,他在呼嘯的風雪中吸了吸鼻子,那些碎雪片仿佛會被他的意志cao控,自動繞開了他周身,也繞開了上空比利駕駛的飛機。 “走吧?!彼D(zhuǎn)過身,“蒼穹與海洋的混亂已經(jīng)被你暫存,接下來去哪?” 【降臨沼澤。靳旭炎帶著黑山羊一起歸于熱寂,但那里的混亂并沒有完全平復,還存在大量碎片?!?/br> “好,然后呢?要去其他畸潮泛濫的地方嗎?” 典似乎在分析取舍,沒有很快給出回應(yīng),安隅不催他,確認過那塊收容著羲德的空間還好端端地在那里,從口袋里掏出狂震不止的終端。 通訊功能恢復正常,終端里一下子沖進來數(shù)不清的消息。 成為尖塔領(lǐng)導者后,他才終于知道長官在畸潮泛濫期每天要承受多么可怕的信息洪流,盡管大好人唐風和任勞任怨的蔣梟已經(jīng)替他分擔了大部分,小章魚人又替他分擔了剩下的一部分,但他還是要不吃不睡、連軸轉(zhuǎn)也看不完。 那些戰(zhàn)報已經(jīng)被小章魚人預處理過,按照重要程度打上了不同的標簽,安隅認命地點開第一個“緊急”欄,竟然是搏發(fā)來的。 他實在不愿去想為什么身心俱損的搏又立刻奔赴戰(zhàn)場了,只能迅速點開戰(zhàn)報。 【來自搏:14區(qū)請求增援?!?/br> 【14區(qū)上空出現(xiàn)大量烏鴉,特征是詭異眼球。上百萬居民集體精神熵增,每分每秒都有數(shù)不清的人自殺。我們懷疑烏鴉不僅會讓14區(qū)成為死城,還會迅速將災厄從14區(qū)擴散出去。此外,人越死越多,烏鴉也越來越多,此消彼長的速度完全成正比。如果可能,請您本人來一趟?!?/br> 烏鴉,眼球。 安隅心顫了一下,他幾乎本能地想到了詩人。 腦海中,典似乎嘆息了一聲。 被安隅捧在手中的書在風中翻開,停留在一頁圖騰。 那是99區(qū)那幅寓言畫的圖騰。 金色的人形包容著紅光,手捧一本書,書上嵌著一只眼睛。 很微妙地,安隅忽然感受到了“容器”的意義——絕不僅是暫時封存混亂而已。 【最后一站,就去14區(qū)?!?/br> 【盡管道不同,但兩道視線必將相聚,才能融匯回完整的認知?!?/br> 【這是我與眼的宿命?!?/br> 作者有話說: 【廢書散頁】39 認知無偏 世上事物大抵有“偏”。 比如,黑與白,晝與夜,善與惡,喜與哀。 或許這些太抽象了。 但有一件趣事足夠形象。 沒人知道我的性別,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站在那里,人們會天然地不去思考我的性別。 因為我是祂的認知。 唯有祂的認知,可以無偏而存在。 第105章 世界線·105 主城被漆黑的烏云籠罩, 天昏地暗,人類最牢固的堡壘如塵埃般脆弱微小,仿佛瞬息間就會被吞沒。 鏡頭推進, 方才看清那并非烏云,而是黑壓壓的飛鳥。 大雪已將整座城市淹了,兇殘地撲向那些正向主城靠攏的畸種, 好在穹頂還在運作,畸潮似乎隱約察覺到了附近有東西, 但還在嘶吼著張牙舞爪地尋覓。它們將視線投向穹頂之外的尖塔, 但卻礙于那里強大的畸變者能量波動而猶豫不前。 但人類主城,已成困獸。 安隅關(guān)掉視頻, 死死按住了太陽xue。 其實不需要黑塔發(fā)來這段錄像, 狂暴的風雪和深重的疲倦感都在告訴他,世界正向無盡混亂飛速傾倒。典說的沒錯,他作為“秩序體”一直在抵抗,只是他自己之前沒有意識到。 聽完安隅對14區(qū)的匯報,頂峰的語氣很平靜。 “14區(qū)可以不要,烏鴉的精神詛咒即便蔓延,也只能先由它去。角落, 你要盡快回來?!?/br> 安隅張了張嘴,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一切如常:“怎么了?” “戰(zhàn)報中的混沌紅光, 已經(jīng)可以被人類rou眼觀測到。波動的紅光散滿天際, 穿越穹頂,全部涌向大腦白塔,涌向秦知律。 “律的精神力已經(jīng)在30很久了, 那個數(shù)字頻繁閃動, 雖然目前仍在苦苦維持, 但我們嘗試和他溝通,他已經(jīng)不作回應(yīng)。我們都知道,他一只腳已經(jīng)踩下深淵。 “不要忘記你和我最后的協(xié)商——人類放任秦知律的一切,但如果他成為貨真價實的威脅,你必須幫人類化解危機?!?/br> 安隅捏著終端,手指的骨節(jié)逐漸繃緊聳立。 “好,我知道了?!彼穆曇衾飬s沒有絲毫的情感,“但我已經(jīng)在14區(qū),解決掉這里的麻煩,很快就回去?!?/br> 掛斷通訊,安隅卻久久沒有收起終端。 小章魚人彈了一條消息。 -你好像有心事。 安隅緩慢地打字。 -黑塔的人說,長官已經(jīng)喪失了溝通能力。我還沒來得及和他再說幾句話。 凌秋說,人類的情感劇烈而易逝,所以對重要的人,要不怕麻煩地反復告訴他,他很重要。這樣天長地久,他才不會忘記。 安隅想,這段時間太匆忙,雪原表白之后,他還沒來得及再和長官說一次愛他。 小章魚人在屏幕上皺起眉,敲了幾下鍵盤后搖頭。 -他似乎沒有喪失溝通能力。 -21說,他正在和他閑聊。 安隅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