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互演手冊 第56節(jié)
別人不知道,她還不知道么? 都道酒后吐真言,她心中沒有這些東西,醉后又怎么會求這些。 “殿下說笑了?!?/br> 銜池在心里說服完自己,完全忽視了他稍稍冷淡的眉目。 他突然將她往上抬了一下,她猝不及防,不經(jīng)意間又勾緊他脖頸。他抱得有些高,她索性枕在他肩上。 寧珣“嗯”了一聲,淡淡道:“騙你的。于禮不合?!?/br> 銜池意識到自己反應(yīng)不太對,找補(bǔ)了一句:“銜池傾心殿下,但也自知身份,哪敢徒生妄念。能如這般陪著殿下,已是僥天之幸?!?/br> 他似是笑了一聲,“來回也就這么兩句,說了多少遍,還沒說膩?!?/br> “只要殿下沒聽膩,千遍萬遍也說得。” 許是枕的位置恰好,她隱隱聽得到他的心跳。 不同于他淡然語氣,他胸腔心跳劇烈,一聲重過一聲。 知道自己沒說漏嘴,她安心不少,安靜伏在他頸側(cè),隨著他步子微微起伏,又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問他:“殿下說是八年前,蟬衣那時當(dāng)是六歲,所以殿下說她還記不得什么。那……” “你想問她今日為何會燒紙?她是燒給她長姐的?!?/br> 銜池抬頭,聽他慢慢解釋道:“她長姐是母后宮中的婢女,對母后忠心耿耿?!?/br> 銜池點(diǎn)了點(diǎn)頭——怪不得,蟬衣在東宮的地位似乎比普通宮婢要高不少,也不似旁人那般謹(jǐn)小慎微。東宮有多少宮人,寧珣不僅記得她的名字,還會時不時過問幾句。 “八年前的今日,”他頓了頓,方繼續(xù)道:“入夜后母后便不太好,稍清醒些的時候尚能同孤說幾句話,昏沉過去的時候,叫也叫不醒,只一味落淚?!?/br> “孤去求父皇,來見母后最后一面?!?/br> 因為她說她不恨。 “那一夜的雨下得比今夜大得多。孤在乾正殿外跪請,母后宮中兩個大宮女放心不下,陪孤一同去了?!?/br> “母后沒多少時間能等,見請不出父皇,孤便要硬闖??赡菐兹展聞偹秸{(diào)了禁軍去解母后的禁足,父皇震怒,母后好不容易求來的寬宥,這時候孤若是再硬闖乾正殿,便是坐實了謀逆的罪名?!?/br> “于是有人替孤去了,沒能闖進(jìn)去,死在了侍衛(wèi)刀下。” 以死換來一場喧囂,妄圖借此引得殿中那人的注意。 ——他不會不認(rèn)得皇后宮中的大宮女,她以如此慘烈的死狀,死在乾正殿前,最起碼能告訴他,娘娘是真的不好了。 但即便這樣,他的好父皇,也一步未踏出乾正殿。 再后來沒多一陣兒,便傳來皇后薨逝的消息。 “那個宮女,便是蟬衣的長姐。” 銜池心臟像是被人猛地攥了一把,輕輕吸了一口氣。 他在涼亭里給她講故事時,語氣平和,講得也粗略,完全旁觀的視角,省去了那些真實存在過的冰冷和鮮血,便不至于太叫人難過。 直到這一刻,她才意識到,他看似平靜地同她講述的每一句話,背后都是他曾真切經(jīng)歷過的漫長哀戚。八年間無數(shù)場秋雨,他一場也躲不掉。 銜池小聲道:“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他已經(jīng)咀嚼過無數(shù)遍的痛苦,若她不問,他至少可以少疼一次。 “你能問,孤反而高興些。這些話已經(jīng)太久沒人再提過,孤還以為,自己已經(jīng)忘了?!?/br> 母后在宮中的痕跡被抹得干凈,他笑了一聲,“若是連孤都忘了,這世上,便沒人記得了?!?/br> 銜池默下去,半晌,伸手捋開他的眉頭,聲音柔和卻堅定:“我替殿下記得?!?/br> 在銜池印象里,每年深秋圣人都要折騰寧珣幾回。 所以她上輩子每年到了這個時候便最忙,一方面沈澈動作不斷,她便一直有任務(wù)在身,另一方面還需得及時對寧珣的情緒有所表示。 這段日子反而平靜得有些反常了。 沈澈這頭,只令她傳了兩回消息,無關(guān)痛癢,再就沒了信兒。以至于她都有了閑心,在小廚房搗鼓吃食。 許久沒進(jìn)廚房,她選了最保守的梅花酥——上輩子她已經(jīng)做得爐火純青,雖然只是樣子上過得去,但勝在省事兒,半個時辰便足矣。 但這回,她一大清早便鉆進(jìn)小廚房,過了午膳的點(diǎn)兒都不曾出來透口氣。 蟬衣看著她從和面開始,親力親為,試了三鍋。 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自家姑娘去給殿下送吃食時,隨便從小廚房選一樣帶上就走,乍一看見她真自己動手,不免受寵若驚——不過等嘗到第三鍋時,就麻木了。 明明看著像模像樣,怎么吃起來就…… 蟬衣期期艾艾:“姑娘,奴婢看有剛出鍋的桂花糕,不如就帶這個去,姑娘的心意殿下會明白的?!?/br> 銜池xiele氣,挑來揀去,還是選了兩塊做得最好看的梅花酥。 反正他也不會吃。不吃怎么知道難吃? 銜池提著食盒去書房時,正逢寧珣在里頭議事。 她等在外頭,里面幾人在爭論,說話的動靜不小,她有意無意便聽了幾句。 畢竟是在東宮,他們的話說得隱晦,饒是如此,她也聽明白了。 圣人要肅清朝中貪腐,并且將此事交給了寧珣。 他們的話叫她想起她前兩個月放進(jìn)書房的那份禮單。 查貪案這事兒同上輩子別無二致,但上輩子并非是寧珣負(fù)責(zé)——幾乎立刻她便意識到,讓寧珣主持此事,是沈澈那邊做的。 讓寧珣去查,他若是處置得輕了,等被人揭發(fā),無論他再做什么,都洗不清自己。既是一丘之貉,這其中若有人再出任何差錯,圣人都會將這筆賬算到寧珣頭上。 而他若是處置得重了,不可避免會樹敵,那些人逮到這個機(jī)會,必將拖他下水,也是兩難。 為了避嫌,銜池退遠(yuǎn)了一些,在檐廊拐角處等著。 沒多一陣兒,幾位穿著官袍的大人從書房走出。 許是在里頭爭論出的結(jié)果不盡如人意,出來時他們還三兩一堆說著話。 “皇后娘娘剛過世那段日子,太子做事雷厲風(fēng)行,清佛寺屯田那么大的差事都能辦得干凈利落,如今怎么反而畏畏縮縮……” 另一人搖了搖頭,壓低了聲:“倒也是意料之中。太子那一年間樹敵無數(shù),多少明槍暗箭,最終落了個被逼去邊關(guān)的下場。邊關(guān)這幾年,便足夠二皇子豐滿羽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太子回來后便一直處事謹(jǐn)慎,也不知是福是禍?!?/br> 他們走過去,銜池躲在拐角后,剛好聽了個完全。 書房內(nèi)。 懷和上前一步:“回稟殿下,宋姑娘在書房外待了一陣兒,想必多少聽見了些?!?/br> 寧珣提筆收勢,將練字靜心的宣紙草草一折,隨手扔給懷和,“嗯”了一聲。 聽見了也好。 他也想看看,她這回要怎么選。 懷和奉上打濕的軟帕,寧珣接過來,正擦凈手的時候,看見她輕巧邁進(jìn)來。 她倒也沒瞞著,開口便道:“殿下今日好忙,銜池在外頭足足等了兩刻鐘,若茶食涼了,可不怨我。” 作者有話說: 銜池:我喝醉以后說什么過分的了? 寧珣:你說想生同朝暮,百年后合于一墳。 銜池:那必然不是我說的。 寧珣:? 銜池:哪來的百年,三年后就…… 寧珣:?? 另,有請梅花酥出場!(鼓掌) 感謝在2023-08-06 17:00:05~2023-08-07 20:32: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鈺緘、?wulic 10瓶;hscs 9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49章 ◎“是你要留下來的?!薄?/br> 他將擦手的帕子扔回銅盆, 抬眼淡淡道:“天冷,在外面等著做什么,下回差人說一聲, 孤忙完就去看你?!?/br> 銜池瞥見了他練字的那一沓紙,字跡鐵畫銀鉤,力透紙背。 她不由得挑了一下眉——他教她寫字教得久了, 她甚至能從他的筆跡中看出他的心緒。 他心中有躁意, 像是在等一個他也拿不準(zhǔn)的結(jié)果。 因為要查貪腐案? 不該。他性子并不急躁,從不冒進(jìn), 尤其是在政事上。 那他是在等什么? 銜池走上前, 將食盒打開:“我是閑人,哪有忙人找閑人的道理?” 她剛將碟子擺出來, 他的手便覆上她手背。 她在外面等得久了,手腳冰涼, 襯得他掌心溫度近乎熾熱,捂上來那刻她幾乎被燙到,心頭倏地一顫。 他略微用力握了一下, 銜池以為他會將自己拽過去擁住, 身子稍稍發(fā)麻,已經(jīng)習(xí)慣性地渴慕他身上熱度。 下一刻他卻松開了手:“懷和。” 懷和上前,將早就備好的手爐奉給銜池。 她接過來,手爐溫度剛好,點(diǎn)點(diǎn)暖意自手心傳開,可卻差了點(diǎn)兒什么似的。 銜池?fù)u搖頭,她在蕭瑟秋風(fēng)里站了兩刻鐘, 許是身上冷透了, 才會覺得這手爐不夠暖和。身上暖不過來, 便覺心口滯澀。 再說她同寧珣這么“有禮有節(jié)”也有段日子了——自湯池那回后,兩人間便再沒什么過于親密的舉動。 九月十九那一夜,他從涼亭一路抱著她回去,已經(jīng)是他們這段時日以來最親密的一段接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