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互演手冊 第1節(jié)
東宮互演手冊 作者:雪滿頭 簡介: *銜池死在她與國公世子大婚當夜。 臨了回想起這輩子,恍然如黃粱夢一場。 三年前她被池家接回京,又隱姓埋名送入東宮,蟄伏在太子身邊伺機而動,以期將太子寧珣從那位子上拽下來。 她在池家的監(jiān)視下演了寧珣三年,自認毫無破綻,端的是情根深種。 除卻偶爾瞥見的剎那,寧珣眼底尚未來得及收起的銳意會刺得她陡然一驚——仿佛他早便知道她不過是弈局之人手中一枚暗棋,不過配合著她,逢場作戲罷了。 東宮一場大火后,她功成身退,轉頭嫁進鎮(zhèn)國公府,卻死在大婚當夜。 *銜池驚醒在回京的馬車上。 上輩子,她像是活在一團霧中,被人生拉硬拽著往前走。 重活一世,她想看清楚自己腳下的每一條路。 既如此,不如在東宮多留一段時日——不就是在寧珣眼前演演戲么,一回生二回熟。 *上一世銜池被蒙住了眼睛,許多事不曾知曉。 就像她不知道,在她死后沒多久,新帝以鐵血手腕登上至位,赫然是三月前便在火中薨了的東宮那位。 她死后的第七夜,是個雪夜,新帝孤身為她的碑撐了一夜的傘。 只因她曾在東宮某個等他回來的雪天里嘀咕過一句,不喜沾上一身落雪,會冷。 自那以后,他再不曾讓她等過。 可他也再等不到她了。 *小劇場: 上輩子銜池剛入東宮沒多久,便親手做了梅花酥送到書房。 寧珣笑著將食盒收下,還手把手帶著她畫了一幅消寒圖。 銜池回房后,吩咐婢女道:“打塊濕帕子來,方才碰了臟東西?!?/br> 書房里寧珣看都未看就將食盒扔給心腹:“她的東西,孤豈敢入口?拿出去喂狗?!?/br> 那梅花酥丟出去喂狗時恰巧被銜池的婢女瞧見,回去稟給銜池,卻只聽她語氣輕快道:“哦,原本也是打算喂狗的?!?/br> 這輩子銜池耽誤了好些日子,才想起來還不曾給寧珣親手做過吃食,若是不慎落在池家監(jiān)視的眼中,未免顯得太過消極怠工。 可她在小廚房不過待了半個時辰,因著手生還沒做出半個看得入眼的梅花酥,便見寧珣走進來,在一堆焦得發(fā)黑的梅花酥里隨手揀了一塊咬了一口,面不改色地夸了一句“好吃”,而后便牽著她手往外走,“揉面久了,仔細手疼?!?/br> 食用指南: 1.女主重生。 祝大家食用愉快~ 內容標簽: 宮廷侯爵 情有獨鐘 天作之合 爽文 正劇 搜索關鍵字:主角:銜池 ┃ 配角:寧珣(xun,二聲) ┃ 其它: 一句話簡介:孤知道愛妃是狐貍變的 立意:愛要坦率、直白。 ? 第1章 ◎他也沒有開口,自始至終,只在風雪繚亂的冰冷夜里,默然撐了一夜的傘?!?/br> 入了冬,天色一連陰沉了好幾日。昨夜三更天上狂風暴雨,不知擾了多少清夢。 天驟然就涼下來。 鎮(zhèn)國公府后院的湖邊空置了許久的小院子頭一回點上了燈,隨著里頭開門的動作,掛在屋門前貼著喜字金箔的紅燈籠晃了晃。 青黛探出腦袋去望了一眼,府上張燈結彩,照得外頭明晝一般,這附近卻沒半個人影,對比之下更顯得蕭瑟。 “別看了,他今夜不會過來。”銜池對著妝鏡,將滿頭珠翠一一取下來,“何況這個時辰,世子和世子妃該喝合巹酒了?!?/br> 青黛不死心地踮起腳往遠處張望,“可今日也是小姐嫁給世子的日子,萬一世子會來看小姐一眼呢?” “妾而已,稱不上嫁?!便暢卣Z氣淡然,“把門關上,冷?!?/br> 嫁衣單薄,沈澈令人送來時本還合適,經了昨夜一場雨,這時候穿著已經有些寒意了。 青黛忙不迭去找了件披風來給自家小姐披上,攢了一天的委屈終于咽不下去,小聲抱怨道:“這院子都多久沒人住了,還緊挨著湖,又濕又冷,小姐本來就畏寒,這一冬可怎么過!世子爺口口聲聲最是看重小姐,當初明明說的是要娶小姐作世子妃,如今這樣便罷了,怎么連這些瑣事也不袒護小姐些……” 銜池正摘下最后一支步搖,聞言動作頓了頓。青黛自覺失言,立馬閉緊了嘴,在心里罵了自己兩聲,抬頭小心覷著她的神色,生怕她聽了傷心,“小姐?” 銜池回過神來,用另只手按著自己腹部,嘆了口氣,“你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么熱菜能領些過來?!?/br> 她這一日,同大多數(shù)新嫁娘一般,滴水未進。青黛這一席話說完,她才發(fā)覺自己胃里火燒火燎地疼。 等到青黛應聲出去了,她才看向自己掌心——那支步搖的墜珠,方才竟被自己生生攥斷了下來。 她本不愿意作妾的——她娘就是妾室,同她一道被扔在池家江南老宅十五年,直到染了重病,父親才將她們接回京來。 而直到三年后的今年,她才擁有了池姓的名字——池清猗。三年前父親接她回京,是另有所用,在她功成身退之前,坊間并不知曉池家還有個二姑娘。池家不承認她和她娘的身份,過往那些日子里,她就隨著母親的姓,叫宋銜池。 而這些,沈澈都知道。 得知沈澈同熙寧郡主的婚事當天,她托人將沈澈送她的玉佩還了回去。那一夜大雨瓢潑,沈澈在她門前站了一整夜。她終于忍不住開門時,便看見門前那京中盛傳如謫仙般的國公世子,臉色蒼白狼狽不堪,唯獨望著她的那雙眼,仍像是灑滿了日光的粼粼湖面,眼里是一如既往的柔情。 他受了一夜寒氣,每說幾個字便要低咳一會兒。他斷斷續(xù)續(xù)同她說,即便委屈她暫時為妾,他也會護她一輩子,連同她想保護的人,他都會看顧好。 于是她信了。 門前有腳步聲響起,銜池以為是青黛回來了,剛將手中步搖收進匣子,便聽見外面一個趾高氣揚的尖銳女聲道:“池清猗,出來!我家郡主有話要帶給你!” 她早知熙寧郡主跋扈,不是個好相與的,也不想在這時候多事,便起身走了出去。 門前的燈籠一晃,念秋不屑一顧地瞥過去一眼,卻微微怔在原地。 站在門前的女子灼若芙蕖,一雙微微上挑的鳳眸將綽約嬌態(tài)壓下去幾分,反顯出些不易得的端莊來。她自嫁衣外頭披了件霜色披風,光影明滅間,活像是院中哪株紅藥成的精怪。 “世子妃遣人來是有何指教?”銜池往院中走了兩步,停在她面前。她態(tài)度拿捏得剛好,叫人挑不出錯處。 念秋自詡是郡主身邊最得力的,一時竟也找不出她的毛病,當即惡狠狠看了她一眼,“世子妃寬容大度,替世子抬了你進門,你就該感念在心。今兒是世子與世子妃大喜的日子,不要有不識趣的蒼蠅蚊子,飛到主子們眼前。” 銜池笑了笑,臉色沒有半分變化,“已入了冬,府中自然不會有蚊蟲,擾了世子與世子妃?!?/br> 念秋冷哼了一聲,自己奉郡主之命過來這趟,本就是為了羞辱她一番,她滴水不漏,倒叫人沒法借題發(fā)揮。念秋的視線掃過她灼灼紅衣,心下又是一沉——生了這么副狐媚樣子,難保不會勾著世子的心。 想到這兒,她陰陽怪氣說了句:“早聽聞吏部侍郎家教森嚴,怎么府上的二姑娘為了進國公府的門,都顧不得還在孝期,就能穿上一身紅?” 她這話說得銜池愣了一愣。緊接著銜池呼吸便急促起來,上前一步緊緊揪住了念秋衣襟,已經失了態(tài),“你說什么?” 好容易打破她那層矜貴的殼子,念秋心里暢快不少,惡毒又輕快道:“哦,奴婢忘了,世子妃說過,二姑娘回京記在了池夫人名下,不必為自己生母服孝了?!?/br> 銜池抓著她衣襟的手用力到指節(jié)泛白,面上空茫一片,無意識瞪大的雙眼眨也不眨地死死盯著面前人,眼神里頭卻是空的——她一時竟好像聽不懂。 今日上喜轎前,她還問了父親,她娘在京外療養(yǎng)得如何。父親神色如常,同她說她娘很快就會好起來,叫她不必掛心。 娘三年前病重,被接回京,一直養(yǎng)在池家。后來,她進了東宮,為防太子起疑,很少同家里通書信,也只偶爾得了機會與家里的人交接東西時,才能問兩句娘的近況。再后來,他們說她娘要靜養(yǎng),送去了京外。 從東宮回到池家后,父親仍阻著她與娘見面,她不是沒起疑,可娘親手所書的信隔上十天半月依然會到她手中,于是她只想著,等進了國公府,借沈澈的名義將人接回來——沈澈是允了她的。 可方才那番話是什么意思?她娘,已經過世了?什么時候的事兒?為什么沒有人告訴她?是熙寧郡主在騙她,還是——他們都在騙她? 念秋被她盯得心里發(fā)毛,用力扯開她的手后連連退了幾步,卻見她像丟了魂似的站在原地,口中喃喃著:“不會的,一定是郡主弄錯了。不會的......” 銜池腦中空白一片,下意識想去找沈澈,去問個清楚。 連熙寧郡主都能輕易查到的事……沈澈不會不知道。 她不管不顧地往外闖,念秋一時攔不下人,也慌了神——她怎么連自己親娘的死訊都不知道?她提起此事只是想激一激她,早知如此,她就不多嘴了! 冰涼的夜風灌進肺腑,沒人領路,可她借著滿院喜慶的紅找到了沈澈在的那處院落。 這一路狂奔而來,她發(fā)絲全散了開披在身后,嫁衣也凌亂不堪。在這處處精致得宜的院落里,她像只游離在外的孤魂野鬼。 “沈澈!沈澈?。∥矣性拞柲?!”門前候著的丫鬟仆婦認出她一身嫁衣,沒敢過分阻攔,只虛虛一擋,沒成想她氣力大得很,竟硬生生闖了進去。 內室燃著繾綣熏香,紅紗層層疊疊,里面是新婚燕爾,穿著相稱的婚服,在她闖進來這一刻,正舉起合巹酒的酒杯。 熙寧郡主皺了皺眉,馬上便有跟進來的仆婦一左一右架住她,要將她拖出去。銜池劇烈掙扎起來,“沈澈!我娘她……”她啞了聲,無論如何都問不出那句話。 沈澈抬眼望過來,看見她的模樣,端著酒杯的手微不可察地一緊,尚未喝過的合巹酒被徑直擱回案上,開口時語氣卻極其平淡,“松開?!?/br> 熙寧臉色驟然難看起來,強壓著性子柔聲開口:“子安,今夜是你我大婚,池meimei這樣怕是不合禮數(shù)?!?/br> 既然是在鎮(zhèn)國公府,仆婦自然以世子的吩咐為先,當即松開了手。 銜池狠狠掐著自己掌心,理智稍稍回籠,她跪了下來行了大禮,“拜見世子、世子妃。妾只想問世子一句,得了答復便走,不敢叨擾?!?/br> “先起來?!鄙虺禾帜罅四竺夹?,嗓音如松間流水,半分不見被質問的慌亂,“你有什么想問的,明日再問。我都會告訴你,也不急于這一時。” 熙寧身形一頓,目光怨毒地盯著跪在地上的人——世子這話的意思,是明天要去那個賤人那兒? 等等,她身上嫁衣的紋樣……熙寧低頭看了自己的婚服一眼,確是世子妃的服制,可除此以外,也沒有旁的了。而那賤人衣裳上的紋樣,似乎是出自沈澈之手——旁人興許不知,可她多年來藏了許多沈澈的畫,他的筆觸,她實在太熟悉了。 她嫁衣上的紋樣,竟然都是沈澈親手勾畫! 銜池沒有起身,只是跪直了身子,望著紅紗后頭的那個人,輕聲問他:“旁的我都不問,我只問一句,我娘她……還在么?” 龍鳳紅燭柔和光暈下,她像是只落幕后快要被遺棄的木偶,傀儡師用繃得過緊的細線吊住她的軀殼,岌岌可危。 隨著后頭沉吟片刻后嘆息一般道出的“不在了”,她眼中最后的光亮頃刻熄滅。 淚珠這一刻才從眼眶滾落出去,她卻沒哭出聲,還算沉靜地又叩了一回首,起身退了出去。 夜風寒涼,她身上那件披風在來的路上跑掉了,現(xiàn)下冷得很。 銜池抱住自己的胳膊,漫無目的地走在國公府。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為何在這兒。 她和沈澈認識時,才不過六歲。她從水中救回了來江南求醫(yī)問藥的國公世子,自此當了他兩年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