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這般折騰，朕還不散，豈不是不給皇叔面子?！?/br>
    “陛下如今這臉，甚是好看。”

    撲通一聲，秦見祀還想輕拿輕放一下，賀子裕已經(jīng)翻到浴桶里，連著腦袋也浸入水中，不想探出來，只咕嚕嚕往外冒著泡。

    秦見祀好笑看著。

    “陛下，當(dāng)心憋壞身子?！?/br>
    他伸手去撈，下一刻“嘩啦”一聲，賀子裕就又從水里探出頭來，拍掉了他的手。

    “幫朕看看，朕臉上還有嗎？”

    秦見祀勾了勾他鼻子，“沒有了，干干凈凈?！?/br>
    賀子裕這才靠上浴桶壁，用熱水舒緩身上的酸痛感。他又讓秦見祀轉(zhuǎn)過身去，看見那寬背上被自己掐出的指痕，得意戳了戳。

    “攝政王伺候的不錯，朕很是滿意?！?/br>
    “嗯，臣的榮幸。”秦見祀見狀攏上外袍，轉(zhuǎn)過頭來勾了勾唇。

    賀子裕真是感覺他與秦見祀的相處，比起之前好像不同了，卻也說不出哪里不同。

    像是更加親密，明明白白地知道這個人與別人不同，又將一切都心照不宣。秦見祀像是縱容著他，縱容他可以再大膽些。

    他撐頭看著，試探問道：“皇叔？”

    “嗯？”

    “你先前一直問朕喜不喜歡，”他緩緩說，“到底是想問哪個喜歡？”

    “……”秦見祀對上他目光，深深看著，像是對他突然發(fā)問的始料未及。

    賀子裕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一道白痕，這是圍獵場遇刺后，他為了逃避射箭留下的。

    那時秦見祀待他更像是一種占有，像是肆意對待一個豢養(yǎng)的男寵，讓他很不歡喜。以至于他看他與秦見祀之間的關(guān)系，更多是摻雜著歡愉的痛苦。

    但現(xiàn)在，卻似乎不一樣了。

    或許他可以給秦見祀一點甜頭，讓這廝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

    “朕上回說，朕不喜皇叔，”他又抬眼看向秦見祀，舔了舔唇角又狡黠笑笑，“……嗯，現(xiàn)在不做數(shù)了。”

    點滴瓦檐雨，殘燈滅又明。

    浴桶間水霧彌散著，四目相對間，賀子裕輕輕吻上秦見祀的手背。

    第43章 據(jù)說這章很甜

    “陛下，請再說一次?！?/br>
    被吻過的手背，秦見祀用拇指摸上他唇，眼中神色微深，不可辨明。他微微俯下身子來，湊近賀子裕低語問道：“不作數(shù)了，是什么意思？”

    賀子裕的面色被水熏蒸得有些泛紅，他張唇咬上指尖，卷舌間濕漉意重，又笑了下，“就是這個意思啊，皇叔難道不明白嗎？”

    “臣是不明白。”秦見祀抵上他額，聲音很輕很細(xì)碎，夾雜些許氣音，“臣需要陛下，再說明白些?！?/br>
    賀子裕長睫輕垂著又揚起，眼里透著跳動燭火的亮意，遲疑看向他。

    “朕……”

    忽然間，外頭傳來幾聲拍門的聲音。

    “陛下，”有宦官在外頭不合時宜地問道，“是否需要再添些熱水進來？”

    賀子裕下意識被嚇得身子一震，殿內(nèi)氣氛霎時變了，賀子裕輕咳幾聲轉(zhuǎn)過頭去，他本來就是想挑逗秦見祀一番，如今倒是不打算繼續(xù)說下去，然而秦見祀?yún)s不罷休地捏上他后頸。

    “皇叔啊……”賀子裕視線移向別處，抿唇忍住笑意間，猛然又撐起肩吻了人一口，算作是封口費。

    秦見祀對上他挑著眉頭的得意神情，最終輕嘖一聲，他移開臉起身來，對著門外冷聲喊道：

    “滾！”

    ·

    夜太深，賀子裕最后在與秦見祀的閑聊間隙里，靠著浴桶睡了過去。

    他只記得最后秦見祀問他要物件，要什么物件，秦見祀?yún)s沒說明白，瞧著這廝面上并沒有多的神情，賀子裕都有些疑心是自己猜錯了他在秦見祀心中的位置。

    但隱約在夢里的時候，他感覺自己被人抱到了床上，耳朵熱熱的，唇瓣又被咬開，他聽人在旁邊說了些什么，直至昏昏沉沉地縮入人懷里，身子又熱了起來。

    ·

    之后的事情，便都順理成章地交給秦見祀來處理。

    而工部侍郎家的大公子在荷花宴上不見了蹤跡。

    沒過幾日，那位侍郎便引咎辭官去了，連帶著那位當(dāng)太守的舅舅也丟了官，兩家在一夜之間沒落，只知道是那日嚴(yán)家大公子沖撞了貴人。

    然而究竟是何等的貴人，擁有這滔天權(quán)柄，卻沒有人敢多過問一句。

    軍機閣里暗衛(wèi)呈上來一件血衣，秦見祀淡淡瞥一眼，就讓人撤去。“多少刀？”

    “御醫(yī)一直在旁邊守著，兩千多刀才斷了氣?！卑敌l(wèi)行禮回答道，倒是少見王爺對人動用這樣的酷刑，但那位嚴(yán)大公子竟然醉酒將陛下當(dāng)作戲子輕薄，只受兩千多刀還算是便宜了。

    “此事不用再向陛下提及。”秦見祀將筆投入筆洗中，吩咐暗衛(wèi)把批閱好的奏章拿走。“他現(xiàn)在何處？”

    “嚴(yán)大公子，在詔獄里啊。”

    “本王問的是陛下。”秦見祀揉著眉心，多少有些不耐煩。

    暗衛(wèi)連忙跪了下來。“陛下好似在藏書閣翻閱典籍，許是為了八月鄉(xiāng)試的人事調(diào)動做準(zhǔn)備?！?/br>
    秦見祀撐手起身來，往外頭而去。

    “王爺似乎越發(fā)在意陛下了……”

    底下幾個暗衛(wèi)面面相覷，心照不宣地低下了頭。

    ·

    而此刻，被人心心念念的陛下正拿了卷史書，躲在小船里避熱。

    菱葉縈波荷飐風(fēng)，荷花深處小船通。賀子裕嫌剝菱角費力，卻也沒帶人上船，只得啃了一半菱角扔案頭，無聊又翻了幾頁前朝史冊。風(fēng)過泛了漣漪，他倒也悠閑自在。

    太傅讓他讀史，所以他特意去藏書閣拿了幾卷書，翻到前朝滅亡正是因為國庫空虛而加設(shè)稅收，大量印錢導(dǎo)致百姓生活難以為繼，不由感慨萬分。

    史書還記那前朝太子劉遏，亡國之后幾經(jīng)流離，最后遭受折辱，死于當(dāng)時起義軍中，又被起義將領(lǐng)以頭顱祭旗。

    風(fēng)乍起，賀子裕正拿菱角壓住被風(fēng)吹亂的書頁，瞥到那句“蛾賊殺遏以祠天”，不知為何心漏跳半拍。

    “真是怪哉?！彼夏前敕狐S的史冊紙張，小楷抄寫的字體端端正正，發(fā)散著淡淡墨臭味。賀子裕頂了半餉還是搖搖頭，又尋扇子搖風(fēng)去了。

    船飄出十幾丈遠(yuǎn)，繩索卻還縛在岸上，于是賀子?；腥徊挥X間，那船就被人拉起了繩索，一點點靠近岸邊。

    忽然船往下沉了一下，水花濺開去，就傳來鞋履落船板的聲音。

    賀子裕抬起頭，對上面前黑影，卻是秦見祀從岸上下來，一身朱色公服，滿是清貴意。

    他見賀子裕在這也沒半分驚訝，只是撐膝在一旁坐下，又看見案幾邊上那排著牙印卻沒咬開的菱角，拿起來看了看。

    “懶得剝？”

    “等皇叔你來剝呢。”賀子裕抽走史冊，隨手卷起一頁?！盎适逶趺磳淼模俊?/br>
    “臣四處閑逛，偶然見得陛下在此處?！?/br>
    “喔?！?/br>
    秦見祀指間用力，很輕松就掰斷了殼，于是掰了幾個遞到賀子裕眼前，賀子裕卻也不用手拿，低下頭好像小貓?zhí)蝮乱粯?，從他掌心中叼走一個菱角。

    那掌心便也就不縮回了，仍是放在那任他吃，賀子裕邊看著書很快吃完，就再來叼一個。

    秦見祀看了會兒他，目光幽深。“陛下在看什么書？”

    “前朝的通史，翰林院舊編的。”賀子裕頭也不抬。

    “怎么突然看這些？”

    “嗯，太傅教朕陶冶性情，還教朕彈古琴呢。”賀子裕再低下頭去，卻沒有菱角吃了，于是舔了舔秦見祀的掌心?！半捱€要?！?/br>
    秦見祀抬指叩上他腦袋。

    “痛?！辟R子裕喊了聲。

    “彈古琴無甚意思，”秦見祀仍舊接著掰菱角去，“改日，臣教陛下騎馬。”

    “皇叔你又教？”賀子裕想起上回教騎馬的事情，暗搓搓瞥了眼秦見祀，“朕都有些后怕了，怕是教不得?！?/br>
    “嗯？”

    “教得，教得?！?/br>
    賀子裕連忙改口，笑瞇瞇接住了秦見祀投來的菱角。

    風(fēng)過寂寂的，小船烏篷下只他們兩人，也算是雅趣閑適，四圍蓮葉接天幾分清爽，又浮動淡淡的蓮香，沒有堆積的奏章政務(wù)與需料理的事，秦見祀難得輕松。

    只等到菱角都掰完了，賀子裕也撐得再也吃不下。秦見祀起身上岸去，又遞手來給他。

    賀子裕借力上岸，一邊還在吩咐候著的宦官說：“等下朕的晚膳就不用了，叫御書房備碗蓮子羹也差不多?！?/br>
    秦見祀否決了，“只怕半夜，陛下又要餓醒?！?/br>
    “朕一般怎會餓，那還不是因為……”賀子裕話說一半，忽然悻悻然閉了嘴。

    秦見祀見狀掠起唇角，與賀子裕并肩走著往宮道而去，宦官宮婢跟在身后，他又狀似不經(jīng)意般從懷中掏出一樣物件，遞給賀子裕。

    “這是什么？”

    “簪子?！?/br>
    “朕知道這是簪子，”賀子裕接過來看這白玉簪，質(zhì)地通透，古銅鑲得大方簡樸，拿來當(dāng)束發(fā)冠的簪子也不錯，“朕問皇叔把這給朕干什么呢？”

    “臣母過世時，囑臣將此物交予王妃手中，”秦見祀嗓音不咸不淡，頓了下，“臣并無王妃，索性便交由陛下保管?！?/br>
    “……”

    “陛下？”

    “秦見祀，”賀子裕負(fù)手慢悠悠走著，小聲道，“說一句心悅朕，有這么難嗎？”